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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朱熹《观书有感》其二
翌日清晨,早春的太阳虽还未升起,但天空已是微亮。都知春寒料峭,但今日似乎格外的寒冷,屋檐上悬挂着的冰凌久久不化。晨起的商贩们在帝京的街市上摆起摊子,卸下门板,寒冷的空气中可见一片片口鼻之中哈出的雾气。不时有运送货物的车马乘着这行人稀疏的空儿慢慢驶过,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马蹄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青石板的声音,交融在一起,环绕着整个街市。
帝京另一边的将军府中也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家丁们已经开始打扫院落,厨子带着蒸腾的热气烹制早点,侍女们则是端着茶水、服饰、公文,出入将军小姐的闺房。
席瑾越此时正坐在书桌边,任由扶夙在身后打理自己的头发,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公文。她虽然身处帝京,却是放心不下北陵州的事务还有正与匈奴激战的爹爹。她安排了手下连夜传送消息,前线的战报,她比皇宫中的慕沉都更早知晓。
漠白与秋夕坐在两侧的椅子上,都想着如何从帝京脱身。沈漠白棱角分明的脸庞像是覆盖着一层霜,脸色已经臭到让人没法忽视的地步了,惹得秋夕和众丫鬟频频侧目。众人心中皆是纳闷。他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而事实上,漠白的脑海中一直是昨晚樟树下的那一幕,那个半大的少年递出手中的美玉,就想定了瑾越的终生?这怎么能够!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恼火,定是恼火于这慕家皇子的无理,要知道,以瑾越真实的身份,这么轻松就想聘了她?做梦!
“你真要去和那些皇子一起读什么书?”漠白问道,语气不善。
“嗯。”瑾越不经意抬起头,也被漠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生气?”可见她并未把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
漠白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那个慕珉也会在吗?”
“可能吧。”据秋夕提供的消息,慕珉早已上朝参政,但也经常会到宫内设立的书院读书,但他昨日受了伤,上朝应该是不会去了,书院却难说,毕竟昨晚……想来这慕珉也只是一时冲动吧。她虽然不知道慕家有这样的传统,但也没收昨日那块玉佩。那般贵重的东西,想来来头不小,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自然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昨夜她从秋夕口中得知这慕家赠玉的传统,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看沈漠白的脸色似乎更臭了,心中无奈,说道:“你知道的,我和慕家人除了仇恨,不会有其他瓜葛。”她只觉得沈漠白是排斥慕家人,怕自己因为慕珉动摇了报仇的决心。在她的眼中,沈漠白除了为她的娘报仇,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漠白自知无法阻拦瑾越进宫,只好说:“小心。”一切都已收拾停当,瑾越微微点头,披上狐裘便踏入了寒冷的空气。
——
皇宫,皇子学堂,观书阁。
皇子少师孙先生此时正端坐高堂之上,审视着在座的姿态各异的学生,他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子,嘴角挂着了然的而又意味莫名的浅笑。这些少年儿郎的心思,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呀。他心中想着。
就说那最小的慕珺吧,这么一本好书到他面前是完全成了摆设,他的眼神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将军家的漂亮的小姑娘,还装模作样地把书立在身前,真当他是瞎的不成?
较年长的慕珉就比他成熟的多,虽然也没读进去什么东西,但他好歹偷看的不动声色。要不是自己眼睛毒辣,还以为他在认真背书呢!
而二皇子慕珲,还是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躲在角落的那张书桌边,却也时常忍不住把脸庞从书中抬起来,向将军小姐的方向瞄上那么一眼。这幅样子,恐难成气候……唉,也怪不得他,毕竟是庶出,在宫里定没少受欺负。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想想。
皇帝膝下三子一女,最小的公主出生没有多久,还不会说话,因此平日里这观书阁中只有这三个皇子一起读书,还从未有过其他人,更别说是女子了!而三人中除了大哥慕珉,其余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所以孙先生心中只觉好笑,却并未责怪他们。
他又将注意力放到瑾越的身上,这个将军小姐,一回京就打破了这许多惯例。皇上太后亲自接见不说,还在昨日的狩猎中展露拳脚大放异彩,听说还得到了慕宇大长老的赏识。他虽然埋首书斋,这些消息都是从同僚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但也是对着将军小姐的非同寻常有所了解。如今皇上又安排瑾越与众皇子一同随他读书,且不论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就事论事的话,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了。但这将军小姐,似乎不甚欢喜,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古籍,毫无兴趣可言。
那是自然!明知留在帝京已经没有意义,还可能成为牵制爹爹的筹码,但在慕沉的强权之下她只能妥协,又要对着这些这个时代的所谓古籍,瑾越的心情怎么能好?更何况在昨夜之后,再面对慕珉她已经觉得有些尴尬了。
瑾越干脆合上书,看向窗外。屋外的天空被宫墙圈成方形,灰蒙蒙的开始下起了雪,那些悄然飘落的雪花细细白白,煞是可爱。她不禁浅浅地笑起来,却让偷偷看着她的人都出了神。
孙先生心知这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还不如放这帮孩子前去玩耍,于是清了清嗓,说道:“就读到这里,这便把这篇文章背给我听吧。大皇子,从你先开始。”
慕珉收回眼光,毫不慌乱,当下合上书便不紧不慢地把晦涩的文章背了下来。孙先生仔细听着,慕珉背的却是一点错都没有,他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
孙先生又看向慕珲,说道:“二皇子,请吧。”慕珲可以说是这三人中看得最认真的了,所以也顺利地把文章背了出来。
这下该轮到慕珺了,只见他前一秒还在着急地扫视着手中的书本,而慕珲话音刚落,孙先生的目光刚到,他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抬头,看那眉眼间灵动的神情,定是还在心中回忆着。
先生早知他没好好看书,言语间带上了些严厉:“三皇子,该你了!”
但不料慕珉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文章记住了,还背得十分流利,只字不差。若不是他背完后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孙先生都要怀疑他作弊了。
自己的这三个门生都顺利地把书背完,孙先生心中满意,不由有些许自得。而看瑾越依旧出神地看着窗外逐渐下大的雪,他心想,还是不让席小姐背书了吧,年纪小,还是女子,这样的文章太难为她了。他刚想开口放这些孩子去玩耍,瑾越却自己开口了。
只听到她用清越的嗓音娓娓道来:“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她神情迷茫,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思索。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皆成了绝美的背景,而在座的少年们眼中,仅剩她一人。
孙先生听了,双目放光,涵泳片刻后激动地一拍桌子:“好诗,‘都’、‘惊’二字用得极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煞是应景,席小姐这是嫌今年的春天来得太晚了吧?”
但瑾越却像是被孙先生惊醒一般,脸上带了些许错愕,但片刻之后她便温婉一笑,说道:“先生谬赞了,这首诗不是小女所写,而是一个叫韩愈的诗人写的,名为《春雪》。”
“哦?你小小年纪,能背下来已是不易了。”孙先生有些失望,但对瑾越依旧是赞赏不减,“我居然从未听说过这位诗人的大名,实在是孤陋寡闻了,有机会可否请席姑娘引见引见?”他学问大,又官处皇子少师,却是丝毫不恃才傲物,令人很有好感。
瑾越抱歉地笑笑,神情也有些落寞,她说道:“先生,这恐怕是不行了。韩先生不在这世上。”她与上一世那些古代学者已是时空相错,别说见面了,就连她曾经背下的那些诗词,也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孙先生以为韩愈已逝,煞是遗憾。他挥挥手,示意皇子们可以放学了,自己则是慢悠悠地走出学堂,边走边喃喃道:“可惜啊!可惜!”
瑾越与皇子们一同读书的第一天,就以瑾越的赋诗和孙先生的赞赏与遗憾作结,她不经意间又在皇子们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作为当事人,她却丝毫没有发现慕家子弟目光中的异样。
瑾越刚打算打道回府,却被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叫住了。
“妹妹别走!”
瑾越回头,正是三皇子慕珺。只见他小跑到她的桌边,白皙灵秀的脸庞稍显紧张,他摸了摸头,说道:“妹妹下午有事吗?”
原来是这孩子,瑾越心想。先前她只在慕珉身上留心,并未关注过这个年幼的三皇子。她回答道:“没有,怎么?”没事当然是假的,但要说一个从北陵州到帝京来的将军小姐有什么正事做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人会相信。
“那妹妹不如留在皇宫吧?”慕珺眼中放光,急切地说道。
“留在皇宫能做什么?”瑾越笑笑,指着手中的书问道,“不会还让我看这书吧?”她并不是不爱看书,但却是从心底排斥这个时代的书籍,这个时代的古书在她心中怎么也无法和前世的古籍相比拟。
“那妹妹想做什么?”这话不是慕珺问的,却是出自缓缓走来的慕珉之口。只见他的腰间依旧是那块浑圆的玉佩,于行走间若隐若现。他似乎对昨日赠玉被拒之事毫不在意,对待瑾越的态度毫无变化。
慕珺没有主动提起,瑾越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她心思一转,说道:“我想,去看看你们练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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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的更新来啦~差点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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