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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远摇了摇头,又问他,“你们几人, 昨夜又如何?”
“一样的。不过干守一夜, 专听那吴徐两位道友侃天侃地去了。”
说完这句话,谢冬忍不住顿了顿。
他想起昨夜吴修士说的那些关于银鲛一族的话,再看何修远的那张脸, 便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传闻银鲛一族都是绝世美女。眼前这大师兄虽然是个男的, 气质也冰冷淡漠,长相却着实俊俏, 称得上佳人二字。若换成个女的,绝对是能让一众男修钦慕的人物。再一想月圆之夜,大师兄会把自己包成个茧……谢冬顿时一阵咳嗽, 连忙移开了视线,别开了脸, 说什么也不敢顺着这个荒谬地猜测再想下去,去想那茧内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了。
“掌门师弟, ”何修远诧异地看着他, “为何脸红?”
脸红了吗?谢冬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竟然还真有些热。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不知如何解释, 蓬莱派两人那边便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那是打仗一样的声响, 合着少年抑制不住的喊叫, 还有树木在不断晃动。
谢冬震惊了。这就开始办事了吗?更何况,此时他们已经距离那地方够远了,居然还这么明显,这得多么激烈啊?
何修远也深深皱起了眉头,不再询问谢冬方才脸红的缘由。答案显而易见,自家纯洁的掌门师弟被不该看到的东西给污染了。
紧接着更是嘭咚一声,树木都几乎被撞断。
这这这……就算修士的身体比凡人坚韧,这样是不是也太粗暴了?谢冬不禁目瞪口呆。
何修远伸出手,就要捂住他的耳朵,走得更远一些。
却就在这一个刹那,那边传来的声音又变了。还是少年高亢的喊叫,却并非方才那种带着甜腻暧昧的声响,而变得十分凄厉,活像见了鬼似的。
何修远伸到一半的手就这么愣在了半空中。
谢冬暗自嘀咕:果然是太激烈了吧,该不会后面裂开了吧?
但很快,谢冬就发现是自己的思想太龌龊。因为那边的动静就像是被勒了缰绳似的,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更有一道术法的光亮升到了高空,是季罗发出的信号。
谢冬与何修远对视一眼,连忙赶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一看,季罗和凌溪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穿好了,只是脸色都十分难看。季罗的脸是黑的,凌溪则小脸煞白。
“怎么了?”谢冬刚一问,就看清了地上的东西,顿时闭了嘴。
地上有一只手。
那是齐腕断下来的一截,断口处血肉模糊,十分可怕。很显然,如果这只手一开始就在这里,边上蓬莱派那两人绝对不会有兴致干那事。
谢冬问道,“那儿来的?”
“树上掉下来的。”凌溪白着脸道。
谢冬沉默片刻,已然体会到了他们方才都经历了什么,内心深处十分同情。
何修远走了过去,凑在那只手的边上,仔细观察了半晌,而后开了问道,“还有别的吗?”
凌溪和季罗都没有回答,此时此刻他们其实还没有那个心情来面对。
直到那边吴徐两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六人会合,才分头去寻附近有没有其他的人体零碎部分。
不多时,他们还真又找到了两块肉来。
真的只能说是肉了。血肉模糊,差不多手掌大小,完全看不出是哪个部位。
“这么碎。”吴修士道,“应该是爆开了。”
“凝元修士自爆,差不多就是这个威力。”徐散修也道,“如果到了金丹期,自爆一下,那就连渣滓都没有了。”
这一唱一和的,听得凌溪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季罗倒是没那么脆弱,已然开始和他们一起行动,在同一个方向寻到了更多肉块。
他们试图将这些碎肉拼成一整个人,但实在是碎得太厉害了,只能从那只手上看出来大概是个男人。
整个过程中,何修远一直显得比较紧张。这是必然的,前任掌门就陨落在这个地方。接受自己的父亲死亡是一回事,如果父亲的尸首竟然成了这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第一次寻到了沾着布的肉块,看面料应该是外衣。
“师父没有这样的衣服。”谢冬低声道。
何修远没有回答,但整个人眼看着就松了口气。
“不用再找了。”那边季罗皱起了眉头,指了一个方向道,“自爆的地方应该是那儿,一路撒过来的。”
说着,他就开始往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师兄。”凌溪无助地跟在后面,神色间似乎还挺害怕。
季罗无奈在原地等了片刻,还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举止之间十分宠溺。凌溪在他的身旁轻轻蹭了蹭,脸色总算好转了不少。
谢冬在后面瞥开了视线。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只觉得这对师兄弟感情好。现在知道了,顿觉简直没眼看。
季罗做出的判断没有错。一行六人沿着这个方向走了不到片刻,同样的碎肉就又找出了一堆,看起来都是同一个的。
然后他们还发现了更完整的断肢。
“这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吧?”徐散修猜测,“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其中一个被扯下了肢体,另一个直接自爆?”
“会是什么样危险?”吴修士问他。
徐散修没有回答,其他人也是一阵沉闷的缄默。
之前数日,他们一直在废墟和山林间寻路,只觉得烦躁,不觉得凶险。如今似乎终于寻到了路,气氛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充满了血腥之味。
再往前面走,地上多了能看到的血迹。
何修远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其余诸人也忍不住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符箓,就连季罗浑身的灵气也紧绷起来。
一阵细风吹过,带动四周的枝叶哗啦作响。
就在这响动掩饰之下,一道熊一样大小的黑影从斜刺里冲杀过来,带着野兽独有的腥气。
何修远将谢冬挡在身后,飞剑已然出鞘。
季罗等人走在更前面,动作自然更快一分。只见季罗眉头一皱,挥袖一震,灵气激荡,便是一道尖利的土刺拔地而起,直直从那黑影的腹下扎入,将那野兽给串在了上面。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红眼有角的妖兽,獠牙如刀,身体被扎穿了还在不断挣扎嘶吼,十分强韧。从这妖兽周身的灵气来看,约莫也有接近金丹的修为,但大抵是生性愚钝的种类,还未开智。
季罗见无法问话,便又将手一扬,平地再拔出几道土刺,从下颚扎入妖兽脑门,直接将其毙命。
原本以为会很艰苦的战斗,只因有这么一个金丹,须臾之间便已经结束。
此时徐吴两人仍旧将符箓拿在手中,甚至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继续走。”季罗收了招式,背手继续向前,“区区一只,不至于将两个凝元修士逼到那种地步,前面应该还有更多的妖兽。”
此语一言成谶。接下来的一路,他们就像是进了妖兽的巢穴,一会就扑过来一只,一会儿又扑过来一只,多的时候甚至五六只围在一起。
季罗始终一马当先,顶在最前方。
但妖兽太多,修为还参差不齐,强些的金丹宗师也不能一击必杀,难免就有漏网之鱼。
区区一只漏网的妖兽,就逼得徐吴两人抱头鼠窜,恨不得蹦到树上。最后还是何修远出手,将它毙于了剑下。谢冬也帮忙牵制了些许,但大多仍是被何修远护在身后。
另外数只,都在这片刻间被季罗杀了个干净。
凌溪得出闲来,看着其余人的表现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对季罗道,“师兄,此地分明你一个人就能解决,何必非得跟着这些人一起过来?地图也没什么用,我看他们都是拖累,带在后面纯属麻烦。”
季罗对此只是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又有另一批妖兽冒了出来,隔着树木幽幽望着他们。
季罗正欲出手,这些个妖兽却只是朝着他们低吼数声,而后转身退走。
“这是知道打不过师兄,跑了吧?”凌溪得意道。
季罗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路。
或许这些妖兽真的是被打怕了,之后的一路顺遂许多。又走了不到半日,他们便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是一片广场。
隔着广场上平整的玉石路面,他们看到了远处郁郁葱葱的一片药田。
“到了!到了!”徐散修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是霄柔芝!是回阳草!我们总算找到了。”
吴修士更是浑身一晃,几乎要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
就连蓬莱派的季罗和凌溪也相似一笑,颇为高兴。
唯独谢冬和何修远神情复杂,反而心情更糟。此行六人,唯有他们两人的目的是不同的。其余四人都是为了霄柔芝和回阳草,只有他们两个想找的是前任掌门和众长老们的遗体和法器。
此时林中的危险已经过去,灵草就在眼前,但遗体究竟在哪里?不会真是林中那些残肢,或者已经成了妖兽的口中之物吧?那可真是糟透了。
但细细一想,林中那些妖兽虽然凶残,却毕竟都是凝元期的,哪怕强一点的也顶多临近金丹,和真正的金丹还是很有差距,所以才能被季罗轻易碾压。而前任掌门带领五位凝元长老,还找其余门派借了法器,准备充足,就算不敌,也不该那么惨地全军覆没。
其中应该还有蹊跷。
就在谢冬思考的时候,季罗已经凌溪越过广场朝着药田走去了,吴徐两人也紧跟其后。谢冬连忙扯着何修远一起追了上去。
这一扯他才发现,何修远的手掌有些发颤。
想来也是。最关心那些遗体下落的,莫过于这个大师兄了。
谢冬叹了口气,正准备安慰两句,前面的四人又猛地停下了脚步。这一停特别突兀,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面墙似的。
但等谢冬过去一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墙。
有的只是尸体。
就在那药田之中,被苍翠的叶片掩盖在里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不像之前山林中的断肢那样惨烈,都是好端端的,衣服也穿得整齐,但就是死在了这里。更渗人的是,视野之内,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之前四人本来以为已经胜利在望,猛然又看见如此诡异的情景,脸上都有些发绿。
而后就听扑通一声,何修远双膝一弯,直接朝着其中的一具跪了下去。
至于谢冬,则在边上观察了半晌,确认确实没有危险。或者说,虽然此地应该有很大的危险,但那危险暂时还没有过来。
趁着这个机会……
众人便眼睁睁看见谢冬扑向了那些尸体,手脚十分麻利地扒开了他们的衣服,取下了储物袋,熟练地搜刮起了尸体上的法器。
木牌的造型十分简约,基本上和一个小木片子没有太大差别,唯独上面刻了“玉宇”二字,让它显得不是那么随处可见。寻常的时候,它也十分朴实无华,成日里都是灰扑扑的。此时看它突然亮了,亮得还挺璀璨,谢冬一时间只觉得惊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仅仅在下一个刹那,谢冬的神情就变了。脸色猛地变得煞白,连额头都渗出了汗。
这个写着“玉宇”二字的小木牌,是玉宇门的掌门令。
谢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玉宇门掌门的私人仓库。自然的,那个在半个月之前携带宗门大半战力外出寻宝的玉宇门掌门,就是谢冬的亲传师父。
现在掌门令发光了。
掌门令以前之所以朴实无华,是因为以前它有主人,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它现在发光了,这证明它需要寻找新的主人。
掌门令原本的主人不在了。
玉宇门的掌门陨落了。
谢冬六年之前刚拜的师父没有了?
谢冬猛地抹掉额头冷汗,一把操起桌上的掌门令,眼看着就要冲到仓库外面去。
他要将这件事通知宗门其余人,更要去大殿确认师父是不是真的陨落了。掌门令虽然发光,谢冬此时却还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如果掌门真的陨落,大殿中名册上的名字也会变暗,他必须去确认清楚。他才刚刚入门六年啊,只是一介筑基而已,没有什么情况比在这种时候突然失去师父更加糟糕了。
但是在刚刚将手放在仓库大门上的那一刻,谢冬又猛地停顿下来。
谢冬此人,十三四岁入门,如今修行六年,年龄还不到二十,阅历也不足够。所以在猛然遇到这种大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免不了有些年轻。然而在性格的本质上,他又是个习惯将思虑二字给刻在骨子里的人。
在得知师父很可能陨落的第三个刹那,谢冬便开始了思考。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比突然失去师父更糟糕了?其实不是,远远不是。
师父这一趟外出寻宝,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带走了门派大半的战力。更准确的说,掌门带走了玉宇门几乎全部的凝元期长老,只留下一个凝元长老在宗门看家。
如果掌门遇到意外,真正最糟糕的情况,是那些和掌门同路的长老们也全部给折在了外面。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此时谢冬这么一出去,玉宇门的下一任掌门无疑就是那个唯一被留下的冯长老了。毕竟除了这仅剩的一个凝元独苗之外,宗门剩下的就只是些炼气和筑基的弟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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