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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醒来时一片漆黑, 他不太习惯地愣了愣, 以为是晚上, 便揉揉眼睛,在枕头边摸索着找手机。
摸着摸着,原身的意识慢慢在脑海里变得清晰,陆丹青默默地收回手。
这回, 他是个盲人。
陆丹青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即便原身对家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当陆丹青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下意识的心慌。
他慢慢地撑着床坐起来,伸手在右边的墙上摸索,床的右边是一扇窗户,这会儿应该是出了太阳,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 暖洋洋的。
怎么说……还是有些不习惯。
陆丹青在床上呆坐了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
出去时刚好听见客厅的摆钟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厨房的位置传来飘香,陆丹青吸吸鼻子, 随即就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有个毛绒绒又温热的物体拱在他小腿上轻轻磨蹭,呜呜地撒着娇,陆丹青蹲下身揉了揉它, 是只金毛导盲犬,叫龙贝。
被驯化的导盲犬不会随便扑人, 即便奔过来时似乎异常激动, 将大理石地面踩得啪啪作响, 但到了陆丹青身边时便缓了动作,温顺地接近他。
“龙贝。”
陆丹青轻轻叫了它一声,在盲人的世界里,导盲犬无异于是他们的眼睛。
龙贝不住地舔他的脸颊,陆丹青搂着他的脖子揽住,随后便听到厨房里传来一个男声:“阿青,去洗洗手吃早餐了。”
他是陆丹青的哥哥——亲哥哥,陆墨。
陆丹青洗了手,坐到餐桌前。
“好久没吃哥哥做的粥了。”
陆丹青说,拿汤匙搅动着面前的碗,但他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却连陆墨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有些特殊,和其他现代位面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存在着所谓异能,当然,异能者只是少数,并且都被当局严格管控了起来。不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被发现了的异能者自然不会去做一些普通的工作,而是被运用在一些特殊的方面,例如国家安全。
陆墨就是异能者之一,他所拥有的雷电系异能算是攻击力较强的一种,工作想必也不会太轻松。但他只对陆丹青说自己在异能管理局做后勤,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透露。
而陆丹青自己——
在记忆里,原身只是个普通人。但陆丹青在来到这里后却敏锐地发现了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涌动,即使远没有他在陆墨身上所感受到的那样强烈,反呈和缓温柔之势,但依然不容小觑。
“是吧,我也觉得。”
陆墨拍了拍他的头,手掌宽大粗厚。
“趁热吃,一会儿唐辞就来了。”
陆丹青动作一顿,唐辞是陆墨的朋友,据陆墨说他是刚来本市,还没个住的地方,因为是很要好的朋友,觉得住外面不方便,便让他来借住几天。
这理由说得过去,但细想起来又有些奇怪,陆丹青心思多,觉得陆墨把对弟弟来说完全是陌生人一个人丢家里和他同住颇为怪异,再说他看不见,和陌生人合住其实是不太方便的。但原身性子软乎,既然是哥哥的挚友,那么他也就没说什么便同意了。
陆丹青点点头,“好。”
看不见实在是件挺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颜控来说。不过眼睛失明倒是令他其他的感官都更为敏锐,当陆丹青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堵墙面前时,他就知道这就是唐辞了。并且那些无形的压迫感告诉他,唐辞也是一个异能者。
陆墨介绍:“阿青,这是唐辞。”
“你好,唐先生,我是陆丹青,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唐辞声音低沉,尾音利落,似乎是个果断又有些冷漠的人。
他握了握陆丹青伸出的手,手掌和陆墨是如出一辙的宽厚,掌心有茧,带来些粗粝的摩擦感。
刚握上去时力道颇重,后来像是僵了,只虚虚地握着。唐辞盯着陆丹青纤长的手指看,所触之处温软细腻,像是力气稍微大点都能给碰坏了。
陆墨看了他一眼,拉着陆丹青的手腕抽出来。
“我……那个,唐先生,我能摸一下你吗?”陆丹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随后忙解释,“只是脸而已,我想记一下你的样子。”
唐辞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上,那是一双温柔明亮的桃花眼,眼尾略弯,微微上翘,本应是极有神的一双眼睛,但因为主人看不见而有些涣散,眼神似醉非醉,带着些朦胧感。
他点点头,“好。”
陆墨抓着陆丹青的手放到唐辞脸上。
唐辞很高,额头饱满,眉骨高耸,鼻梁也很挺,面颊略瘦,轮廓深邃利落,应该是个英挺的长相。
感觉到手指轻轻划过眼睛,像是片柔软的花瓣被春风吹拂着落在脸上一样,唐辞眼睫微颤,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陆丹青细致地描摹了一遍,而后收回手,低声道:“失礼了。”
“……没关系。”
他们坐下来闲聊了几句,没多久陆墨就要走了,陆丹青和唐辞以及龙贝把陆墨送到门口。
陆墨有些舍不得,拉着陆丹青的手不放,一句句念叨嘱咐着。
唐辞脸色古怪地看着他,陆墨和他相熟多年,说是一起出生入死也不为过,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
唠叨够了,陆墨才松开手,摸摸他的脸,说:“外面风大,先进去吧,我和唐辞说几句话。”
陆丹青招呼着龙贝进屋去,陆墨将门虚掩上,转头看向唐辞。
“接下来几天,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唐辞微微颔首,“你放心吧。”
陆墨顿了顿,又问:“人你也见到了,看出什么没有?”
“没有,”唐辞说,“看不出有异能的迹象。”
闻言,陆墨紧皱的眉头才松开几分,但却仍是焦躁,脚尖蹭着地板,跟头牛似的撒着脾气。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出来的消息……妈的,要是让我知道了,老子非得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唐辞好笑,剑眉一扬,道:“倒是鲜少看见你这样子……除了对敌的时候。”
“谁敢动阿青,谁就是我的敌人。”陆墨冷冷地抬眼,随后想起陆丹青,又软和了神色,“真的,唐辞,你不知道阿青有多好,我不能失去他。”
“……”唐辞对无脑弟控无话可说,“陆墨,你冷静一点,不要离了陆丹青就发神经。”
但转念一想刚才青年柔软温顺的样子,唐辞语气微滞,莫名地对陆墨多了些理解,转而说:“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陆墨吐了口气,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你知道有事要怎么联系我。”
“我知道。”
陆墨终于磨磨唧唧地走了,唐辞转身回屋,便看见陆丹青站在微波炉前等待,龙贝乖巧地蹲坐在他脚边甩着尾巴。
三十秒后,微波炉发出叮一声响,陆丹青把里面的碗拿出来,龙贝立马站了起来,呜呜着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一条道。
陆丹青走到龙贝窝旁边,将食物倒进狗盆里,唐辞才发现那碗闻起来还不错的东西是狗粮。
龙贝趴在狗盆边狼吞虎咽,陆丹青去厨房洗碗了,唐辞蹲下来看了眼狗盆,里面是一些肉、鸡蛋和米饭。
“唐先生,要喝橙汁吗?鲜榨的。”
厨房里传来陆丹青的声音,唐辞起身走过去,“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陆丹青也不勉强,递出杯子,唐辞接过了,转身打开冰箱,里面的食物都被装在一个个塑料盒子里,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
陆丹青倚在旁边,说:“唐先生,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哥不在的时候也都是一个人生活,嗯……还有龙贝。所以您可以不用刻意照顾我。”
唐辞有些尴尬,他知道被当做弱者施与不必要的同情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抱歉。”
“没关系,谢谢您的好意。”
陆丹青礼貌地说。
他既表达了想法,又不会显得过于生硬,令人尴尬。
陆丹青恰到好处的态度让唐辞感到放松,他自认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按理说应该吃不了陆丹青过于客气的这一套,可大抵是青年声音低柔,脸上温和的神情让他的话多了几分诚恳,不像其他人那样的虚伪做派。
只是,似乎过于疏离了些。
唐辞心里暗自咕哝,他想起早晨在客厅里坐着喝茶吃点心的时候,陆丹青的嘴边不小心蹭到奶油,便冲旁边的陆墨一扬脸,让他抽了纸巾帮忙擦,像只猫咪似的,任性得可爱。
不过……说起来两人也才刚认识而已,生疏些也是应该的。
正兀自出神,又听得陆丹青说:“唐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情况吧。你的房间是左手边第一间,没有配卫生间,但你可以用外面的,我一般都用我卧室里的卫生间。”
“每天会有阿姨来做一日三餐和打扫家里,所以基本上没什么要做的,除了拿了东西必须放回原位以外,没什么需要特别留心的地方。”
“我开了一家花店,离这儿不远,走路大概十五分钟路程。每天早上八点会去店里,晚上八点才回来,龙贝和我一块儿去。”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唐辞说。
“嗯?”陆丹青一愣。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情,再说,住了你的地方,和你一起去花店,能有点事情做也好。”
“不用这样客气。”陆丹青笑,“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您想的一起去也没什么。”
唐辞点头,“好。”
他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其实行李没多少,十分钟就整了个干净。闲着无事,唐辞便在房间里闲逛打量,房间不大,但是干净宽敞,采光很好,书桌靠着窗户边,桌角上摆着一小个盆栽,枝芽嫩绿,生机勃勃。
书架上摆着书,唐辞走过去随意翻了翻,都是些轻小说,少有的几部大部头也是历史方面的长篇小说和命人传记。封面书页皆是崭新,应该是新买的。
倒是有心了。
唐辞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把书放了回去。
却听门外有人敲门,“唐先生?”
“进来吧。”
陆丹青打开门,说:“唐先生,我要带龙贝去散步,要一起吗?我可以带你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好。”
龙贝很乖,蹲坐在地上让陆丹青给他套上牵引绳,然后把导盲棒叼给他。
两人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闲聊,路过街边某家甜品店时,窗口的老板看到了,热情地招呼:“小陆,今天要吃冰淇淋吗?”
陆丹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对唐辞说:“我经常来这里吃甜点。”腼腆完了,该吃还是得吃,扭头冲老板说,“要,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个尖屁股的脆筒配上两球冰淇淋,一个芒果一个草莓,陆丹青将狗剩圈在手腕上,拿着冰淇淋吃着,另一手拿着导盲棒。
忽然想起什么,他用脚尖碰了碰龙贝,“龙贝,你是不是也很久没吃了?”
龙贝猛摇尾巴,汪地叫了一声。
陆丹青又和老板买了个原味的,喂龙贝吃完了才重新上路。
“龙贝多大了?”
唐辞问,陆丹青自从有了冰淇淋就不怎么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吃,一点多余的心神都不分给他。
“快三岁半了。”陆丹青说,浓郁的芒果香味让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两岁的时候送过来,和它待了也有一年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懂事?”
唐辞瞥了眼安分走在陆丹青身边的大金毛,确实比普通狗更聪明守规矩。
“嗯,挺好的。”
“唐先生,冰淇淋挺好吃的,下次你也可以买一个试试。”陆丹青忍不住跑题,安利起冰淇淋来,“老板都是用榨的果汁下去做的,特别鲜,和别的香精调成的不一样。”
“是吗。”
青年兴高采烈的样子让唐辞暗自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为了个冰淇淋高兴成这样,单纯得像个孩子。
他被陆墨保护得很好。
唐辞看着他,青年眉眼精致,五官柔和又不失锐气,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无法否认这份美。只是陆丹青看不见,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相貌有多招人,半点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唐辞扫了眼悄悄打量着陆丹青的路人,不动声色地扯着他的胳膊往身边拉了拉。
陆丹青一懵:“怎,怎么了?”
“里面有突起的石块,别踩到了,会崴脚。”
“哦。”陆丹青说,“谢谢唐先生。”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唐辞……?唐……唔,糖糖?”
陆丹青带着些恶劣的玩味笑意说出“糖糖”两个字,唐辞顿时脚下一个趔趄,旁边留意陆丹青的一个穿着oversize卫衣和长筒靴的女孩子也呆滞了眼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将近一米九,面容冷硬,肌肉紧实的唐辞。
日尼玛,糖个几把啊糖?!
唐辞涨红了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应,随后便听得陆丹青的笑,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唐辞。”
他笑意盈盈,又叫了一声唐辞。
唐辞有些无奈,心里却抱着某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说:“我……那个,没关系,称呼而已,随便叫,都可以。”
“有人这么叫过你吗?”陆丹青好奇。
唐辞:“……有。”
“谁?”
“你哥。”
“为什么?”
“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两个互相叫了对方昵称一星期。”
“是吗,”陆丹青饶有兴致,“哥的昵称是什么?”
“……小鹿鹿。”唐辞面无表情,“梅花鹿的鹿。”
天知道把一个整天将‘老子’两个字挂嘴边又暴脾气的人叫小鹿鹿,和把一个有着八块腹肌和人鱼线,除了玩枪玩匕首再没其他爱好的人叫糖糖是多么大的心理创伤。
这是一段极其不堪的回忆,不堪到即便唐辞和陆墨背地里寻仇把给他们起这俩名字的同伴揍了一顿也无法抹消心头的恨意。
陆丹青:“……”
小鹿……鹿?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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