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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瑭停下脚步, 猛然回头,侧耳倾听,但是嘈杂的人声很快将其淹没。褚玉瑭嘀咕了句:“奇怪, 刚才那声音,听着很像刘大哥啊。”
又等了一会儿, 那人似乎不再说话了,只有几声闷哼声断断续续传出,但已变得很压抑。褚玉瑭一再告诫自己别再去凑热闹了, 免得重蹈覆辙。
迎面走来的赵大娘认出了褚玉瑭,脸上突显欣喜, 上前拉着她的手颤声说:“这不是相爷家的新姑爷吗?你来了就太好了, 快去救救你刘大哥刘大嫂吧!”
褚玉瑭的眼睛顿时睁大, 赵大娘是跟刘大哥住在一条街的老邻居了, 她寄居在这里的时候,也曾与赵大娘打过几次照面。现在看到赵大娘激动的情绪, 再回想刚才心中的猜测, 褚玉瑭迅速转身朝着人群扎堆的地方跑了过去。
用力地挤开密实的人群,褚玉瑭一眼就看到被几个壮汉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刘大哥, 还有离他不远低声哭泣的楚绥。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褚玉瑭当即就喊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当街打人?”
苦苦挣扎的刘丰闻声艰难地抬眼,看到褚玉瑭, 一时间喜出望外, 竟也忘了刚才的愤怒与伤痛, 咧开受伤的嘴角想要对她微笑。无奈下巴被为首的壮汉用手抵住,想动也不能动。
褚玉瑭见状,心生不满,对于这样粗鲁无礼的行径看不过眼,更见不得刘大哥被人这样对待。她跨了两步上前,将手中的糕点移到拿酒的手上,抬手指着这群人,怒喝:“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公然这样欺负百姓,难道就罔顾法纪了?”
在江南时,褚玉瑭从没在任何场合下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她的身份决定了她的优势,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即便褚家在生意上与别家有了摩擦,也都是贺明宣或是其他管事出面解决了,作为继承人的褚玉瑭,要做的就是在最终的决策上和当家主母严氏盖上各自的印鉴。
现在她说这话其实底气也不足,但她是见过别人这么做过的,也没多犹豫就替刘丰出头了。怎料那几个壮汉只是在她刚开始说话时正眼瞧了她一下,继而转过头朝另一边看了下,接着就彻底无视她了。
褚玉瑭见他们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当自己的话是耳旁风。顺着他们刚才看的方向望去,竟又见到康友之。
“康公子,这是你的人?”褚玉瑭缓和了些语气,但气势上却仍旧不愿退却。
康友之这次是为了家里的生意而来,所以没有和钱如归一道。不过他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褚玉瑭。要是放在以前,他会不屑地一笑了之。但自从在婚宴上,施丞相的举动无形中替褚玉瑭撑了腰。现在
整个京城里,谁又会没有眼色地与这位新晋姑爷作对呢?
“褚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康友之笑着朝褚玉瑭拱手作揖。
褚玉瑭却不搭理他的示好,眼神往刘丰的方向望去,嗯了一声。康友之见褚玉瑭执意要管这桩闲事,只好抬手示意手下暂时松开刘丰。见到丈夫被放开,楚绥一个扑身上前,心疼地抚摸着丈夫挂着血丝的嘴角,还有乌青的眼角。
直到现在,褚玉瑭才看清刘丰的狼狈样,看样子刚才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了。她一下子就来了气,虽然平时不喜与人争执,可是刘丰不是普通人。在她的意识里,刘氏夫妇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她的人若是被人欺负成这样,她褚玉瑭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康公子能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刘大哥是一个安守本分的羊肉铺子老板,怎么会和康公子发生了纠葛?”褚玉瑭暂时还没弄清来龙去脉,也不敢武断指责康友之。但是康友之仗势欺人的名头,她在心里已经给他记下了。
康友之原本打算卖个面子给褚玉瑭,没想到这位姑爷非但对自己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一张嘴就咄咄逼人。这番听起来客气却满含怨气的问句,倒显得他有些欺负人了。
“褚公子误会了,其实今日康某只是前来征收房屋的。可是刘丰非但不配合,还号召仁寿坊里的其他商户一同抵制。最后还先动手想要打我,我的护卫是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先制住他的。”
褚玉瑭转脸看着刘丰,见他除了一些皮外伤暂无大碍,也就放心了些。她思索了片刻,开口问刘丰:“刘大哥,康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刘丰立马对着康友之吐了口水,说:“他这个无赖说的话,哪有可信的地方?他们康家仗着财大气粗,想要征收仁寿坊的地,用来建造豪华府邸。把咱们在此谋生的小老百姓全都赶走,盖了大宅子给那些富贵人家做别院。不信,你问问这里的乡亲,看看我有半句假话吗?”
刘丰一口气将康友之的恶行说了出来,在旁围观的人也就放开了胆子,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康友之百口莫辩。他脸色微变,但这块地他已经在家族面前夸下海口,十日之内一定要拿下。没想到,今日竟然跑出来一个褚玉瑭。
“康公子,既然是征收,你可有合法合理的手续文书?若没有,你刚才的行径可就是强、征,这是要吃官司的。”褚玉瑭一直跟着贺明宣学做生意,她看得多,也学得快。自然知道购买地皮后征收房屋需要什么手续。
康友之心想褚玉瑭一个穷酸书生,不过运气好,攀上了丞相府的高枝,这才过了多久,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在这里充老大了。但是他还是要顾及褚玉瑭的身份,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和鄙视,淡笑着说:“康某自幼就跟随父兄营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清楚熟悉得很的,这点褚公子无需质疑。倒是褚公子,我好心提醒一句,你毕竟涉世未深,又没有从商的经验,这件事还是莫要乱掺合比较好。免得失了相府的面子,丞相和施小姐都会不高兴的。”
康友之的话,无非就是警告褚玉瑭靠边站,少多管闲事。还不忘提醒她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上门女婿的身份,施丞相和施婉琬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恐怕要让康公子失望了。刘大哥和刘大嫂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今日我前来,就是我家娘子特意嘱咐的,让我前来感谢他们之前对我的照顾,还特地让我带了银子来表达谢意。如果娘子知道了康公子你这样对待我的恩人,她会怎么想呢?”
康友之嘴角抽搐,他错失了施婉琬,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又听到褚玉瑭搬出施婉琬来威胁他,就更加不爽。他的脾气放纵惯了,褚玉瑭一再地不给他面子,现在又用女人来羞辱他,这让他再也不愿克制。
“康家商号征收仁寿坊,是去官府报备过的,也和这些居民事先商议过的。当时大家可都是在上面按了手印的。难道做生意,可以不讲信用吗?按上去的手印,还想不认?”说罢,康友之抖开一条长卷,上面密密麻麻地按着不少红手印。
在场众人悲愤交加,这是他们的手印没错,但是这是他们被欺骗地按上去的。他们大多是底层靠出卖体力谋生的普通百姓,识字的本就不多,更别说能看懂这曲折又弯绕的征收条款了。康友之买通了他们的坊长,忽悠着他们按手印,却没告诉他们,这意味着他们无家可归。
“你给他们多少钱安置费?”褚玉瑭见上面都是手印,又看到众人的面色,心知这手印不假,但内情恐怕不止这些。
康友之得意地收起文书,伸出手,比划出一个二字,趾高气昂地说:“每户二十两白银,这是京城里绝无仅有的好价钱了。褚公子若是真地有心想要帮他们,不如帮康某好好劝劝他们,早些领了银子早些搬走,日子也能改善不少。”
褚玉瑭估算了一下,这里大约有百余户人家,算下来康家要支付两千余两补偿款。可是仁寿坊的面积和位置摆在那里,康家这桩生意稳赚不赔。
“怎样,褚公子也同意我的提议吧?”康友之见褚玉瑭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众人见褚玉瑭沉默不做声,纷纷慌了神。现在唯一能替自己出头的人,也被康友之给说服了,看来他们是没希望了。
“你们看,人还是要多读书。褚公子就跟你们不一样,别看人家才来,可是这道理啊,一听就懂了。你们多学学,这日子早就好过起来了。”康友之撅了撅嘴,志在必得地环顾起仁寿坊。
褚玉瑭缓缓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说:“康公子,我出三十两每户的价钱,从你手里收购仁寿坊,不知你可否愿意?”
褚玉瑭刚才连续喝了十几桌,现在酒劲上来了,头开始晕乎乎的,沉重得很。听到管家欲言又止地在自己身边磨蹭,不免有些急了。她扭过脸盯着管家认真看了许久,觉得他很面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但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点没忘,生怕管家动作迟缓怠慢了客人,影响了褚家的商誉。又冲管家叫了声:“快去!千万不能让康公子久候了,以后往来的日子还多着呢。”
管家为难地看了相爷一眼,只见施起然阴沉着脸,静静地看着褚玉瑭发号施令。施琅云刚走到褚玉瑭身边不远,就看到了这么一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当下就停下脚步静观。
施起然深吸了一口气,朝管家使了个眼色,施府账房里的两千两便这么被褚玉瑭爽快地送了出去。当更厚的一叠银票呈到康友之面前时,不仅是他,周围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能让平时节俭如斯的施丞相一声不吭地拿出两千两,估计除了褚玉瑭,没有别人能够做到。
“那在下,就多谢褚公子美意了。这杯喜酒,康某也算是喝得服气了。”康友之颤抖地接过银票,加上刚才自己掏出来的一千两,现在总共是三千两银票塞进怀里,倒是让自己肚子大了一圈。
钱如归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褚玉瑭一眼,对于这个在昨日之前还名不见经传的人,有了点兴趣。在场其他人见既然相爷肯替褚玉瑭出这两千两银子,说明已是真心接纳她了。看来今夜,真地是该与心目中的施家千金彻底告别了。
陈墨荀比谁都了解这种凄苦的滋味,率先扭过头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一滴不漏地全部喝光。这场婚宴,他也看够看透了。原先他还心存幻想,丞相会看不上这走了狗屎运的平民姑爷,如今看来,是自己天真了。
这才刚拜了堂,就一口气替姑爷挣面子花了两千两,还不足以说明相府的态度吗?经过这一回,没有人再敢对着这位新晋姑爷出言嘲讽了。反倒是殷勤积极地想要前来巴结,却被施琅云和施琅庭兄弟给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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