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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谢侯爷的院子灯色融融,酒肉飘香。
师父大人很开心地来了,宋长青也很开心地来了,周扇孟西臣那两货更是开心成狗,屁颠颠来了。唯独顾英英女侠在自己院子里踟蹰半天,心想去不去呢。
隔壁院子隐隐传来谈笑声,酒肉的香味隔墙飘来,引得顾英英频频望墙头。老实说,谢含上山以来,吃喝均是长喜照料,从不假以他人之手,这让顾英英很好奇长喜那小娘娘腔能做出什么珍馐佳肴,猛然想起谢侯爷诈尸那个夜晚,她无意间翻得几本食谱,于是就更加好奇了。
正踟蹰难定,墙头忽然冒出一颗脑袋,“顾姑娘,侯爷让我问问,你还没梳妆好么?”
进宝趴在墙头,天真地看着她。
顾英英转身指指自家院门,“以后有事,敲门来说。”
进宝:“长喜说,你喜欢翻墙。”
顾英英:“……”
但她终究还是去了,因为实在酒肉太香。
今晚月色朗朗,谢侯爷将宴设在院子里,檐下挂了枣串般的小灯笼,大圆桌上掌了只精致的花枝大烛台,氛围真是恰到好处。
顾英英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这些朝堂中人啊,惯会腐败奢靡。
师父大人说,“英英,怎么不换身裙子来?”
顾英英无所谓,她向来喜欢着劲装,裙装什么的早就在箱底发了霉。她坐在下首,去看对面的师父,“没裙子。”
谢侯爷坐她师父旁边,抬头看她师父,就难以避免地和谢侯爷打个照面,灯烛映在谢侯爷那双黑眼珠子里,真是璀璨得不要不要。他正侧头和左手边的宋长青说话,伸手去提小茶壶,扭头就对上顾英英。
顾英英目光虚无地飘过他头顶,去看灯笼,“咦,孟西臣,你看那个灯笼是不是挂得有点歪?”
孟西臣认真看了看,“没有。是你眼不好。”
桌下他被绝情地踩了一脚。
周扇那货不知从哪里抱了壶酒来,喜滋滋地入了席笑道,“侯爷,托您的福,师父才舍得拿出这坛子十里春。”
谢含微微一笑,“不够再添。招财,去取酒。”
桌上已有四味凉菜。
顾英英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
大刀耳片,酸椒冷鱼,蒜茸鸡毛菜,油酥花生米。
两荤两素,红白青黄,卖相甚好。
这顿晚宴,谢侯爷还真没劳驾锦绣门半个弟子,长喜招财进宝三人忙得有条不紊。
招财取酒进宝传菜,熟络之后,才发现进宝并不爱绷冷脸,他很爱说话,每传一个菜都要响铮铮报菜名。
“葱焖红虾。”
“咕咾东坡肉。”
“椒麻肥肠。”
“翡翠鸭掌煲。”
“白玉珍珠丸子。”
“醋熘雪菜。”
……等等,这些菜名好像有点耳熟。
但是不管了,顾英英女侠下午打了一架,今日心情又多炸裂,早已耗尽血槽,饿得前胸贴后背,谢侯爷高雅地示意开席后,她就埋头狂吃狂吃。
天啦,长喜那小娘娘腔怎么可能手!艺!这!么!棒!
锦绣门的膳堂简直就被甩到十条街外好吗!
好吃好吃好吃,以至于师父大人喊了她两声,顾女侠都没听到。还是孟西臣好心地回踩了她一脚,“英英,你师父叫你呢。”
顾英英抬头,正对面的谢含举杯望着她,眼珠子又黑又璀璨,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多少,“顾姑娘,这杯敬你。”
见顾女侠一脸愣神,谢含倒也不疾不徐,“那晚抱歉。”
原本大家各自吃吃喝喝,师父吃花生米,大师兄剥虾壳,周扇孟西臣俩智障在互相敬酒,谢侯爷此言一出,全都定格。
哪晚?
顾英英艰难地吞下嘴里半只白玉丸子,“嗯?”
谢侯爷一手举杯,一手指指喉间,歉意地说,“下手重了,抱歉。”
哦他说那晚啊,诈尸掐她那晚。
顾英英拿起酒杯,两手相执,隔桌虚回一礼,大度地说,“掐得是比较重,还好,没死。侯爷也不必介怀。”
说完大度地仰脖子一口干,然后开心地拿起筷子又吃吃吃。
谢含伤未痊愈,被勒令禁酒,这番是以茶代酒,却没想对面这位顾女侠如此豪爽,他也只好干了那杯茶。
周扇这师徒三人明白是诈尸那晚后,就了无兴趣,该吃花生吃花生,该剥虾壳剥虾壳,唯独孟西臣扭头看看埋头吃菜的顾英英,又看看为掌门大人斟酒的谢侯爷,八卦之情溢于言表,又不得不痛苦地按捺住。
又说顾女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刚吃了只煲鸭掌,忽然灵台一清,猛地抬头看向谢含,“你记得?”
大家又定住。
谢含:“记得啊。”
顾英英瞪得两眼溜圆,沉默半晌才说,“侯爷还记得什么?”
谢含作沉思状,“还记得嗯……”
孟少侠八卦的内心噗通噗通跳。
谢含:“还记得我被裹成颗粽子。老实说有点难受。”
师父歉意地说:“大概是裹紧了。”
谢含谦逊地说:“没事的,能忍。”
顾英英捏紧了筷子,目视谢含,“还有呢?”
谢含转回目光,看向坐他对面的姑娘,那姑娘有股山野英姿,一把好头发利索地编成辫子,甩在胸前,连耳铛都没挂一对,更不要说着什么脂粉,眉毛微挑,那双杏子眼倒是又大又圆,十分明亮,被烛色映得流光溢彩。
他慢慢说,“还有什么吗?”
顾英英:“……”
她忽然觉得,一张桌上,大家都在静静围观他俩隔桌对视,大师兄宋长青最不像话,围观时手里还在慢吞吞剥虾。
于是她僵硬地挪开目光,看着宋长青说,“啧,大师兄你剥只虾是要剥到明年吧?你那手法不对,看我教你。”
说着夹过一只虾,利索地演示徒手剥虾。
周扇哐地和孟二百五碰个杯,张牙舞爪地说,“来来来喝酒!吃虾有个什么劲儿!对吧侯爷?”
谢侯爷举杯,“对的。”
这顿晚宴吃得宾主尽欢,周扇和孟西臣喝得人仰马翻,顾英英也撑得不行,暂时脑子停摆,几个人酒足饭饱地告辞后,分头摇摇晃晃回去了。
院里静下来。
屋檐下的枣串小灯笼灭了几盏,谢侯爷独坐桌前,眼前遍是残杯冷炙,月华还在,繁华已谢,十分清静。
他自斟一杯清茶,看着天上月亮,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
招财悄无声息地出现,递给他一封书信。
谢含看过信后问了一句,“要进十一月了?”
招财:“今,天,十,月,廿,一。”
谢含点点头,将信笺叠好放回信封,“山中岁月长,这话倒是不假。”
说完起身来回屋。
这晚月色很好,下半夜时都还有零落月色挂在树梢,顾英英吃喝太饱,又畅饮过几杯,难免梦里都撑得慌,睡着睡着忽然全身一抖,活生生将自己抖醒了。
她瞪大眼看着窗外树枝,上面站了一只野雀,叫了声,抖抖翅膀就飞走了。忽然她就清明了,不对,谢含那厮一定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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