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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双脚总也踩不到实地,身体就像一缕空气似的,卫满全身脱力悬挂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形压力四面涌来,挤她眼口鼻中,混沌一片。
卫满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你没事吧?”
乌离面无表情的脸赫然挡在她头上,背景是床帐顶。
缓冲了几秒,她费力的坐了起来,牵动身上筋骨啪啪作响,环顾四周,摆设陌生。
她刚刚做梦了,好像有车祸,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她知道,那些事情才是真实的。
她摸着胸前的玉佩,心想,来日方长,她总能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来到这里。
摸着摸着,卫满不自觉扬起嘴角,心想,除了某个人,应该没人有这个功力,能把一块石头捏得这么圆润。
“你睡太久,不能再睡了。”
“嗯。”
乌离苒把饭菜放在桌上,扯了扯嘴角,额上依旧是银色缎带,依旧不爱笑,依旧细心。
她好像知道卫满身体无力,伸手来扶她下床。
卫满笑嘻嘻攀上乌离苒的肩膀,几乎靠在她的身上,乌离苒僵硬了一下便任由卫满去了,虽然还是不习惯笑,虽然眼神依旧是嫌弃,但是没有躲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睡了很久吗,为什么感觉全身都快锈住了”痛快的伸展了身体,卫满漱了口吃起饭来,眼睛在饭菜和乌离苒之间瞄来瞄去。
“你在马车上睡了三天”
“三天?!那我们这是在哪?”卫满嘴巴含糊不清,问道。
“盎州苏家”
“干嘛突然跑到晓七家,穆流寻迦呢,他在哪”
“少主还有要事,命属下先将小姐送到苏家。”
她眉头皱起,嘴里的饭咽不下去了,那天乌娅的汤她喝了,结果一睡就是三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面下了药。
这一路她向南莫了解过这些江湖门派。
若说整个天下是当今皇帝的,江湖则有一半是苏家的,不止是因为盎州历来贵为武林正统之地,更是因为苏家和皇室的亲密关系,权势一旦和帝王扯上关系,那就不是白道黑道之流能比肩的江湖门派,盎州各地以苏家马首是瞻,而盎州则以传奇人物前朝郡主苏小师当家主事,据说近年来因为年事已高,脾性变化无常,很是不好相与。
穆流寻迦把自己送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用意。
深思完毕,抬眼一看,房门紧闭,乌离苒已经不见人影。
卫满“……”
刚吃完饭,晓七掐准了时间过来,还没进门便大声喊她。卫满一口茶水咽了不是吐也不是,蹲在桌子边上猛咳,呛得她脸红脖子粗。
背上有一只手帮她顺气,拍得砰砰响,卫满艰难克服背上的压力。
缓口气,抬头。
晓七在面前笑颜逐开,两只手捧着一只瓷大盆,里面是各形各色点心。
僵住,那背上的手是谁的?缓缓回头,卫满愣在原地。
这是张少年的脸孔,一笑便灿开了水色,晃晃悠悠的闪花了眼睛,少年眨着大眼,转头对晓七说话。
“脑袋摔傻了?”
这少年明明带着故作的玩笑姿态,卫满却还是失神了,她回过神来,有些羞恼“你才傻!你一族谱的都傻。”
“我好心帮你顺气,你倒骂我,不讲理。”
苏绾装模作样的摇摇头,神色幽怨。
卫满翻白眼,撇着嘴,反手揉被拍得发麻的后背,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未谋面的像认识她似的,暗暗升起了防御心。
“苏绾你力气小些,阿卫是女孩子”晓七替卫满揉背,不赞同的对苏绾道。
“穆流寻迦大少爷的妹子,哪有那么柔弱。”苏绾撩起墨绿镶金的袍子,就着晓七手上的点心便啃。
卫满斜他一眼,心想,他还真的说得没错,穆流寻迦的本事,连她这个再世为人的妖怪都低估他了。
想到前后两次中了他的招,她就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虽然两人相处,她的动机也并不纯,但是穆流寻迦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了,居然问都不问她,就趁她睡觉把她带走。
晓七表情有些古怪,但绝对不是好的表情。
“晓七,怎么了?”
“没什么”
卫满见晓七的表情像有事瞒着,正想追问,苏绾在旁边凉凉扇风。
“穆流大公子勾结魔教血洗炼门的消息这三天内已经传遍江湖,你却丝毫不知,这妹妹未免当得安逸”
“什么?”卫满头脑有些转不过来,望向晓七。
她忙抓住卫满的手,安抚的笑“乌离苒带你来的那天说过,炼门深夜遇到不明来历的人袭击,这才与穆流寻迦失散。接着传来炼门被灭门的消息,那时候你们已经到了盎州,阿卫,我相信你与这事没有关系,好好待在苏家,等找到穆流大哥一切便真相大白,不必太担心”
卫满用食指揉揉眉心,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炼门收着一颗黑魄的碎片,就像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而今,这个颗炸弹提前被卫满和穆流寻迦引爆了,以这么惨烈的以满门生命作为代价。
苏绾转眼,抬起食指点在脸颊,精光流转。
“听说炼门爆炸了好几次,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火堆里刨出的尸体都僵如焦碳,残缺不全了”
清越的声音一字一句拖着清晰的语调,犹如毒刺。
“苏绾!”晓七喝止,眼里有些不忍。
“怎么?”口气无波无澜,不知为何晓七却不做声了
“你好像跟穆流寻迦有仇?”从听第一个字心脏紧缩,卫满依然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冷静的扣紧手指。
苏绾不置可否的摊手,理所当然道“如此正道叛徒,人人得而诛之啊”
“我相信穆流不是那样的人,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杀炼门上下。”
她说完犹豫的抚上胸襟,本该放在那里的地图已经不见了,虽然早有隐约察觉,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苏绾似笑非笑,道“江湖中人,两条腿的人好找,一张嘴的杀人借口也容易找得很,你不是早就见识过……”
啪!
谁见识过?见识过什么?
瓷盆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打断了后面的话,卫满侧头看向晓七,只见她脸色难看,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知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苏绾,仍然挑着嘴角在笑,眼里却聚成了冰。
门突然被撞开,两个家丁着装的男人看清屋内的情景,收起警惕,估计是在门外听到了声音才闯了进来,二人对望一眼,恭敬道
“小姐,绾少爷,老夫人午休已经醒来,再不禀报,怕会怪罪属下看守不力之罪”
晓七努力平复下,淡淡的道“知道了,林姑娘待会便去见祖母,你们先下去。”
“不用了,我这就跟你们去”
不等身后两人反应,卫满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晓七看着卫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脸上浮起担忧不安之色。
“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居然让你如此担心,我亲爱的晓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
晓七回头,硬邦邦的语气回答他“她是无辜的,苏绾,对不起你的不是我,更不是她。”
苏绾伸手扶住晓七的肩膀,温和道:“放心,只要老太太在位一天,我在苏家也就只能说点膈应人的话求点舒坦,莫怪我。”
苏晓七垂着头摇了摇,再抬起脸,扯出一丝笑,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差了。
议事大厅中,萧祁凌也在,除了他,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富贵女人,气氛严肃。
这应该是萧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就是不知道怎么一群人来审她一个外人。
苏老夫人位于上座,拄着凤杖巍然不动,慈眉善目绝对算不上,不过却出奇的年轻,保养得如同五十岁左右。
“跪下”
雷霆威严,吓得卫满膝盖一软,差点就站不稳,她转眼,叫她下跪的中年男人宽肩厚背,目光犀利。
一个狗腿管家推卫满一把,卫满踉跄几步,依然没有动。
萧祁凌眉头一皱,冷道“谁让你动她的,滚出去!”
狗腿管家吃力不讨好,见其他两位大老爷都没做声,只好哈着腰退下。
见到这个场景,卫满本来紧张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调教出这种下人的主人,不会是她惧怕的那种人物。
而且,这家族内部权力关系有点微妙啊……
“凌儿,这小姑娘是抓到穆流寻迦的关键,你不要意气用事”
萧祁凌不再违抗,但清俊的脸也没有表情,跟发话的中年男人一样,内敛冷静。
听起来,中年人倒像是萧祁凌的父亲,萧羌。苏家在外的生意都是他一手发展壮大的,放在商界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小姑娘,还未曾知,你是叫卫满,还是林青溪?”上座的苏小师苏老太终于开口,问的却是貌似不相干的东西,卫满不由得愣了愣,眼光转向萧祁凌,他点头,于是了然了。
如果萧祁凌和晓七告诉苏家她的名字是卫满,那就代表他们想告诉卫满,这种关键时刻要跟乌山小神庄脱离关系,跟穆流寻迦划清界限。但是,苏家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卫满的真实身份?
卫满,凭空冒出的人,还是乌山小神庄的林青溪?
看似明知故问的问题,只是想知道卫满的立场而已。
“回老夫人,我……”苏小师锐利的视线转来,指甲套与权杖划出吱吱声。
卫满立刻聪明的改了称呼“回盎郡,小女名叫卫满”
在场的人包括萧羌,在听到卫满的回答之后,脸上皆带讽色,似乎在嘲笑她贪生怕死,趋利避害。
这种示弱的计策,她一向玩得很纯熟,好汉不吃眼前亏,名字又代表不了什么,不过这苏家人的防备心也太容易卸下了。
“既然你是卫满,与那穆流寻迦又是何关系,为何你与他同行岁城”一旁留着灰白八字胡须的青衣老者抚抚胡须,绿豆眼半眯着看卫满,脸上神情令人不舒服极了。
“穆流寻迦是我半路同行的同伴,我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三天前炼门上下发生的一切,今早醒来才发现自己身处苏家。”
不卑不亢,真话说一半,假话全不说,她的确是‘半路’上的穆流寻迦的贼船。
苏小师从始至终都盯着卫满,看起来并不关心卫满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眼光带着令人不舒服的估量。
萧羌说“卫姑娘随行的侍女武功高强,晓七那丫头再三请求我们才同意将她从地牢放出,锁上内力,可她的话跟你的却有些不同。”
“这是我的立场,与旁人无关。”
想说谎试探她,没门。
“说来卫姑娘这年纪也该有心上人了,听说那穆流寻迦面貌俊美,少年翩翩,一路携手同行,难道没动芳心?”
这老头阴阳怪气的腔调听的卫满厌恶极了,她转头看了眼那不正经的老头,心中隐有怒气。
“行一礼”
苏小师目光淡淡一扫
那老头迅速收起那模样,整冠肃然。
“小姑娘,穆流寻迦屠炼门上下,妇孺皆不放过,手段心性残暴,犯下滔天大罪,此人不除,难以平息众人怒气,本郡已经送信去乌山小神庄给穆流惠庄主,不日苏家便会主持公道,举行弑魔大会,将弑魔令广发各地。”
苏小师缓缓的道着那人的万般不是,目光变得温和慈蔼,脸上褶子沟壑似乎也平复了些。
“可……您怎么知道一定是穆流寻迦,也许是谁嫁祸于他,也许是误会”卫满用干涩的声音辩解。
“傻孩子,苏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可是,可是你们根本没有亲眼所见,怎么能肯定一定是他!”
苏小师脸色一沉,迅速直起身子扬声道“来人!”
卫满心里咯噔一下,这苏小师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抬着一具白布遮掩的尸体进来,卫满见不是来拖她的,松了口气,却见白布包裹的尸体抬近,她脸色变得煞白,白布下尸体的身量不高,与印象中的一个胆小的少年渐渐重合。
“孩子,来,掀开看看他是谁”
苏小师抓起卫满的手腕,卫满反射性的倒退几步,但铁爪似的手箍得她生疼,竟怎么也挣不开。
那个少年,不是给穆流寻迦救活了吗?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卫满有些不敢确定。
“奶奶”
萧祁凌及时扶着苏小师的手腕,将它从卫满手上一寸寸拿开,带她坐下。
苏小师毕竟年老,虽然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她拿起茶盏抿了口,顿了顿神,望着地上的白布尸体,眼里渐渐含了悲悯之色。
“他兄长一步步拖着尸体来苏家,当着众多盎州人说为弟求个公道。”
“说完苏家门前自绝当场,血溅石阶。”
“凶手手段凶残,几十人如门主洪戚夫妇一般,皆被断头剜心,。”
“失弟之痛,灭门之痛,不将凶手绳之以法如何能慰藉生者超度死魂”
她说孩子,那人如何如何十恶不赦,快过来,快别站错地方了。
连炼门门主如此高手都被杀害了,凭什么一个小小弟子能带着兄弟的尸身完整的来到盎州?当着众多人自绝以求公道?
看着白布下身量不高的少年,内疚搅动卫满五脏六腑,隐隐的疼,卫满看着苏小师失去水分的嘴张张合合,突然觉得很迷茫。
她屈膝跪下,声音木然。
“我愿意为擒真凶出一份力,愿盎郡让我参与此事,揪出真凶,还炼门上下公道”
苏小师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半真半假的赞道
“好,好,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倒省了本郡多费口舌,如此,几日后的弑魔会便由你来各路英豪一个交代。”
头顶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苏小师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后室,那名为行一礼老的头马上殷勤的扶着跟了进去。
“小凌,好好安排林小姑娘食宿安全,弑魔会之前不得有任何差池”萧羌交代了自己的儿子几句,命下人搬走尸体,随之而去。
静静的,剩下卫满跪在冰冷的地上,低眉垂眼,一动也不动。
进门,质问,嘲讽,游说,这种桥段似乎已经演练了千百遍,只等着一个懵懵懂懂分不清楚是非的小孩子,撬开脑子,汹涌的灌输所谓的正义是非观,可卫满不是十来岁不懂事的孩子,至少内心不是。
“卫姑娘,起来吧,在下与穆兄虽交识不深,一夜长谈足以知其秉性,但维护武林大事乃苏家本分,因此查清楚此事真相乃是关键,穆兄必须现身才行。”
“你明明清楚此事很有可能是冥道所为,为何不禀明盎郡,让无辜者平白背负骂名甚至没了性命。”
卫满压抑的怒气爆发,甩开萧祁凌的手。
萧祁凌一愣,道
“事情并非你所想那么简单,对于冥道而言,炼门只是个开始。”
卫满冷冷反唇讥道,“但你们却并没有掐断这个开始,反而助长魔教气焰,明知是计却无动于衷!”
亏苏家江湖势大与江北一南一北,几乎并驾齐驱,却因小小一个冥道,用无辜者做牺牲,不论是否真如萧祁凌所说的,苏家是将计就计蛰伏蓄势待发,穆流寻迦都必须做一个牺牲者,做给冥道看,做给各大门派看。
萧祁凌不说话了,想来他也明白其中道理,但他家中第三代,即使再受宠爱再能干也不能行包庇之事将扭转乾坤。
这么一想,她在这里讥嘲别人便变得有些讽刺。
卫满揉揉太阳穴,站起,调转了话头。
“萧少爷,对不起,我……是太过担心穆流寻迦了”
“无碍,你如此年纪看得通透已实属难得,穆兄之事,我定会帮忙,这几天,你就安心住下,晓七会陪着你”
“多谢”
卫满正待转身,想起什么,又开口。
“萧少爷,炼门……果真无一活口吗”
萧祈凌毫不迟疑“无一活口”
卫满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南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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