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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都是在圣诞前后下雪, 一场雪能持续到月底也是很罕见了。”
许适悟到点, “这就是你心情好的原因?”
“一部分哦。”
“诶?”
周亭筠提示道:“记得去年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去年?许适开始仔细想周亭筠去年说过的话, 老实说她在考场上都没这么拼命想过。
跨年夜……她给自己读了《自由》, 问她今晚开不开心……
“啊,只要在跨年夜开心, 那么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开心的?你说的是这句话吗?”
“对。”周亭筠的声音染了笑意, “没想到你还记得。”
“记得啊, 当然记得。”许适觉得站着有点累,她也不想挪地方, 正巧就站在窗边,索性倚窗看雪。外边天色泛红, 宿舍楼下有一盏路灯还亮着,灯下能看见飘雪慢慢地落在地下的积雪上, 宁静祥和。许适想起在《纳尼亚传奇》的电影一开场中,露西穿着薄衣站在雪中的路灯下, 第一次碰见撑伞迎面走来的半羊人图纳姆斯先生。
“我记性一向都好,不然怎么考得上帛大。”想到纳尼亚,许适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连带着也开起玩笑。她以前不止一次跟周亭筠抱怨背书慢怕是不适合学文科。
“对对对, 你最聪明了, 那么接下来一年里也努力学习吧!”
“唔, 拿国奖请你吃饭?”
“好呀, 求之不得。”
许适一秒改口:“还是算了, 那么多大神在, 奖学金这种东西跟我没什么关系。”
“太妄自菲薄了。”
“是事实啦,全国最优秀的人都集中在这里,我本来就比不得他们,能考进帛大我就已经很满意了。”许适嘻嘻一笑,笑的时候连带着眼睛也弯了弯,这种眯着眼的情况下实际上看东西会更清楚,但许适戴着眼镜,近视眼下只能看见楼下路灯发出暖橙色,圆圆一轮,像是黎明时在地平线间若隐若现的太阳。
许适准备高考的那两年中,有很多次都在早自习上借着背书的借口出去看日出,站在楼道走廊口面向外面,楼道内亮着灯,长长一处走廊只安几盏,灯光传到走廊口就只剩一点亮,一道门像是结界般横在走廊口,门外就是校园,高三楼独立成栋,放在学校最偏僻的角落里远离精力旺盛的低年级小鬼们。
偏僻代表了视野开阔,站在门口就能看见远处大西北连绵无际的山脉,太阳就从那里升起,一点一点自山的那边爬上来,橙色的阳光在鱼肚白下染上金色,暖意也随之扑面而来。
时间渐渐接近零点,周亭筠突然问:“阿适,你困吗?”
许适心知肚明,笑说:“不困呀,我昨晚睡太长时间了。”
“那来聊天吗?”
许适知道她在等零点的祝福,看一眼表,离零点不远了。她笑笑,答:“好呀。”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全身心忙于复读,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课业上面,周亭筠看见她的压力,想方设法让她开心。
——只要在跨年夜开心,那么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开心的。
这句话说来简单,实际上是一种全心全意的祝福,她那时候最开心的是什么?无非是能考上帛大罢了。
今年终于考上了,如愿以偿,那今年的祝福呢?
她听见周亭筠说:“阿适,许个愿望吧。”
许适壕气道:“没事,你许吧。”
“阿适!”周亭筠故意加重声音,“阿拉丁都没你皮。”
许适笑起来,“那我许了。”
她说着就闭上眼睛,一时之间倒也没什么可许的,于是就下意识地自心底冒出声音来:希望周亭筠能天天开心、能健康平安,最好再一夜暴富走上人生巅峰。
几秒后睁开眼睛,“我许好啦。”
周亭筠一直等着她,许适闭眼期间也静了心,能从话筒中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许了什么?”
许适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嗯……让我猜猜,是学业有成,得到导师器重,能写出好文?”
许适故作惊讶:“诶?你怎么知道?”
“那就不是了。”周亭筠沉稳道。
许适见被一秒看破,也没慌,反正隔着网络对话,做什么事都能被掩盖,“套路有点深啊长亭大大。”
周亭筠却突然说:“时间要到了。”
许适下意识抬起手腕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她手表跟北京时间差了几秒,现在也不好再上网去看准确时间,许适想反正对方掐着时间点,索性就等对方先开口。
等了十几秒,她听见一声如释重负:“阿适,新年快乐。”
许适笑着回她:“你也是,新年快乐。”
周亭筠发出一个单字音节应一声,许适异于她的反常,突然听见那边问:“你的愿望是关于我的吗?”
许适下意识“嗯”一下,声音出口那一瞬间感觉不太对,及时补救也只能把肯定的四声音调临时转为疑惑的二声。
可惜她面对的是周亭筠,对方常年跟声音打招呼,在这一领域中许适几乎不可能瞒过她,更何况许适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她最了解。很多事情只是不说明白而已。
周亭筠叹一口气,许适的神经瞬间就紧绷起来,她慌乱地结结巴巴解释:“那个,你、你别误会,我只是没什么可许的,你知道的、你学过心理学,人在突然事件中往往来不及反应就会做出下意识的事情,而我刚好在跟你说话,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话上,所以那一瞬间……”
“阿适。”
许适还保有说话的口型,声音却完全消散了。她突然感觉到害怕,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是人的第一直觉往往很准确。
许适没办法阻止,何况她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听见周亭筠的声音染上了疲惫,“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许适张了张口要答,比声音更快的却是眼泪的涌出,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就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
疲倦感在文学中往往象征了厌烦、无力和难以抗拒。
周亭筠没得到她的回答,顿了一秒后自顾自继续说:“阿适,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其实你喜欢的不是我,而只是我的生活和我的经历,心理学上将这种情感定义为对自我的心理寄托和行为替代载体的迷信,也就是说……”
“我知道我的喜欢是什么样子!”
周亭筠被她打断也只是停一下,若无其事给她的感情下定义:“……其实你喜欢的只是你在脑海中虚构出来的那个我。”
许适解释不了,她的眼泪一直不断流下来,鼻尖发酸,视线模糊不清,眼镜片上也一定沾了泪迹。
她把啜泣声控制地很低弱,尽管她现在一开口就会破音,但周亭筠听不见,许适死死咬着牙。
“阿适,你今年二十岁了,你说你长大了,那就该像个成年人一样……”
许适摘掉眼镜,反正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那还要它做什么?手背也湿润一片,她拿胳膊在眼睛上抹一下。
“从前我觉得你还小、你要高考、你的人生不能因为这一点失误就止步不前强行转弯,当然也有我的错,我怕你失落伤心,没有干脆拒绝你……”
许适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问:“你把我对你的感情看做是失误?!”
“……抱歉,我一时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所了解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我之前一直都不说,这是我错,我向你道歉。但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想我可以开诚布公地把我的观点和想法全都告诉你,我相信你有承受的能力。”
“开诚布公?谈什么?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阿适。”相对于许适,周亭筠从头到尾都是冷静而又极度条理清晰,“你把眼泪擦掉,你现在太激动了,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都不能算数的。”
许适咬着后槽牙,咬肌紧紧绷在一起,她狠狠地将左手握拳砸在窗边的水泥栏上,手上立马就有疼痛感,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冲动时会说出许多口不择言的话,那是许适想在周亭筠面前所极力避免的。
周亭筠在一分钟后问:“平静了吗?”
许适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一下,接着又吸吸鼻子。
周亭筠带着歉意说:“阿适,我很抱歉……”
“你没有错。”许适说,哭过后会使声音变型,她不得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样才能勉强控制得了音调。
“我知道我对你来说还太小了,你觉得我是一时糊涂、一时冲动,这些不是你的错。”许适觉得她的左手有些使不上劲来,但是她现在确实已经冷静了下来,“我现在没办法证明给你看,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也知道我比不上简廉,可是我还会长大的,我连本科都没有毕业,我未来会……”
“阿适,喜欢一个人是不看出身的。”
“那你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可以拿出证据来,我的喜欢不是玩笑……”
周亭筠沉默了很久,声音中依旧带着浓浓的化都化不开的歉意,“好。”
许适挂掉电话,随之关掉网络。
楼下的路灯在零点后就自动熄灭了。
许适重新戴上眼镜,觉得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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