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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草薇在大火中消失不见。
即在桑国雪的猜测中,也在猜测外。
唐草薇仿佛随时都可以消失不见,但他也应当随时都可以再度回来。
然而他终究没有回来。
顾绿章终究也没有回来。
大火仿佛烧尽了曼兑的精魄,桑国雪再也无法变身为窫窳,他也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异兽。他得到了几个异兽的“核”的碎片,然而没有曼兑,它们都无法复苏,只是一堆史前文明的陈渣。沈方苏醒了过来,有几天他很是茫然,仿佛失去了一段记忆,但很快他恢复了生机,融入了大学生活当中。
大火过去的第一个月,桑国雪和李凤扆一起,拜访了顾家绣坊。
顾诗云和顾絪絪伤心欲绝,他们并不想见桑国雪。
他们大概认为,绿章是被国雪带走,才遭受了意外失踪。
曼兑的幻象如此强大,顾诗云和顾絪絪真的一直相信他们有一个女儿。他们对绿章的爱是真的,对绿章的教育也是真的,所以绿章……也不能算一个完全的幻象。
她活得那么真实。
那么像一个人。
她拥有一个人应有的一切。
包括感情。
桑国雪想:在最后的时候,发现真相的时候,她比我伤心……比我勇敢。
我只想着不失去她。
她却还记得“敌人还在”。
在最后的最后,她抵抗了自己的天性,仍然与我并肩作战。
她一直纠结于自己是不是一棵树,我们都曾坚定的告诉她她不是。
他的眼圈发涩,舌根发苦。
她是我的顾绿章。
我不同意分手。
你曾说过的那些都很有道理,然而我不听。
桑国雪的眼泪夺眶而出。
反正你就是说错了。
我不听。
我永远不同意分手。
我……我爱你。
五个月后,顾诗云和顾絪絪将顾绿章的衣冠冢葬在了钟商山。
桑国雪坐在自己的墓和顾绿章的墓之间,目光从两座墓碑上掠过。
他觉得自己品尝到了一丝幸福的味道。
又好像没有。
李凤扆将“异昧”咖啡馆重盖了起来,重新题了字,写清楚了那令人误会的“异昧”两个字,摆好桌椅,布置好古董,挂上门锁,飘然而去。
人生无常。
不问归期。
千年已是独憔悴。
那个活过数万年的人,无论在与不在,他相信应远比他坚强。
又过了数年。
顾家绣坊中一棵开紫花的小树突然枯死。
藏匿绣品的库房不知缘故的坍塌。
那坍塌的洞穴竟然深达五六十米,顾诗云和顾絪絪将事故上报,钟商市派遣了擅长野外探险的桑国雪来探洞。
在熟悉的地下库房,曾经被顾绿章翻开的那块地砖的位置,塌下去一个极深的洞穴。
桑国雪用手电筒照射下去,洞穴四周都是枯死的树根,他带着探洞的装备缓慢的向下爬行,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
极深的地下,盘结着一些极细的普通树根,它们极长极长,与枯死的不死树根缠绕难分。在不尽的枯死树根之中,有一物如晶石般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
桑国雪慢慢的攀爬下去。
他的心在跳。
他有一种离奇的幻想,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敢细想。
那会是他期待的东西吗?
如若不是……他该拿自己怎么办?如果是,他又该拿自己怎么办?
物喜物悲,不过心存妄念。
痴心绝对,无非一剑难断。
中华异想集下?完结
后记
相隔十二年,要续写《中华异想集》其实是相当有难度的,尤其是当年写小人书的时候,我没有设定好该如何收场。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不那么令人讨厌的女主角,她应该有一点优点,然而其实并没有发掘出顾绿章的任何优点,她宛如一碗没什么味道的汤,却还要勉强说她清淡养生。
所以顾绿章应该要有所成长,她应该摆脱掉身上挂着的那些美少年们,她应该从一场迷恋中觉醒,先成长为一个大人,能为自己的一切决定负责,然后再考虑与国雪的感情是否从来不变。
少女时期的好感和倾慕,或许总能促使人做出不可思议的事,却大都属于感动于自己幻想中的爱情。当惊觉另一个人并没有幻想中那么好,总是伴随而来各种心碎神伤,但其实跳出来看,事情永远没有那么糟,就像在李凤扆眼中,顾绿章和桑国雪的小打小闹,从来都不是什么事,甚至有时候他还觉得挺美好。每个人的经历和所受的教育都不相同,以至于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曾经桑国雪就是顾绿章的整个世界,然而桑国雪的世界中,顾绿章只是极小的一点,而在李凤扆的世界中,桑国雪和顾绿章加在一起也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儿。当经历越多、挫折越多、阅历渐长,总能认知自我与接受自我的人,眼中的世界总比别人宽阔,也只有世界越大,才能显得挫折越小,才能将别人为之心碎神伤的事看作小事,而能心平气和。我向往着巨大的世界,以盛放所遭遇的不美好。
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了一段顾绿章对桑国雪说分手。当然,他们之间并不像他们彼此曾经以为的,只是出于兽性的吸引,源于本能而相爱,他们真的相爱——这份感情是随着桑国雪的复生和遭受一系列的挫折而来的,出于陪伴,而不是源于一见钟情。在桑国雪没有复生之前,顾绿章其实并不了解桑国雪,她只是喜欢那个好看的男孩子,这种感情叫做好感。同样在没有复生之前,在桑国雪眼里,顾绿章只代表了一系列追求他的女生,她或其他人,并无两样。真实的、不会令人后悔、也不会去计算得失的感情,源于陪伴和呵护,它可以持续一生,与美丑无关,当那个人真实的融入你的生活,你不会记得去看他的脸,也不会知道他是胖是瘦,那时候他叫做伴侣。顾绿章说过分手之后,她斩断了少女时的迷恋与幻想,如果还有机会,她和国雪一定会爱上成长后崭新的对方,他们比少年时更好也更坚强,他们的世界将一样大,同样广阔,虽然与彼此的想象截然不同,但仍旧是最好的人。
然而在文末顾绿章暂时没有这个机会。
当然,最终她肯定是会幸福的,正文完结之后,还有番外。
为了山海经的世界观,我曾经思考了非常久,做过许多假设。
《山海经》是一本谜之书,它描述的是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吗?是,然而我们找不到。里面有超越想象力的各种怪兽,我曾经很认真的想,如果山川河流我实在画不清楚,那么是不是从动物品种上,我能大致的辨认出它描述的地方是哪里呢?比如说南山经第一段,“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这个地方盛产桂木,还多金玉,是不是指的是缅甸,有玉石出产,这种生物就是生活在附近的塌鼻猴呢?塌鼻猴耳朵上有一撮白毛。标注了十种动物之后我放弃了,要么是古人想象得太离谱,要么是这些动物并不存在。那么,它是一个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的世界,我要怎样描述它比较真实?因为《山海经》虽然是个谜,但绝大多数人依然觉得里面描绘的东西不应该全是虚构,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解读的角度。
我问了一些身边的朋友,做了一种非常平淡的调查。我问他们,关于山海经的故事,是什么样的你们最能接受?是神仙精怪,是另一个世界,或者是史前文明?大部分人都告诉我,他们最能接受的是史前文明。
当然,这是基于它本身大致上也是一本史前文明的记载,普通人的印象与之一脉相承。有一些学者认为《山海经》是部族的族群记忆,其作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族群,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口口相传而来,所以出现了离奇的变化。这种想法可能很接近真相,我采纳了这种说法,然而把其中的时间从公元前三千到五千年,往前直推到了十万年。山海经的第一篇是南山经,而后是西山经,随后是北山经,最后是东山经。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顺序与发源自东非的现代人祖先进入中国地域的顺序是相同的,基因图谱告诉我们,我们的确从南往西,在青藏高原的边界分道扬镳,一支往北前往俄罗斯,另一支往东前往白令海峡。而要用这种想法解释山海经,山海经描述的时间就不能是几千年前,而该是几万年前。我认为它描述的是进入中华大地的这一支最终成为我们祖先的部族整个迁徙的过程,以及所见所闻。
这个臆想的漫长时间,足够存在一整个文明。我们人类真正文明的崛起不过一万年,所以在几万年的时间里,中华大地上为什么不能存在其他智慧文明?于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足以存在山海经中描述的一切奇闻怪谈,在我的故事里,应龙是真的,凤凰也是真的,伏羲和西王母化为了一整个史前部族,而他们才是文明的主宰。
我又尝试融合了各种小行星、陨石、彗星撞地球的学说——在几万年的时光里,地球被撞过不止一次,在每个文明里都留下了记载。我在我的故事里让一切奇谈怪论诞生,又让它们毁灭得不留痕迹,这样才能符合现实社会,能勉强自圆其说。
大概是我太希望《山海经》中记载的华丽而灿烂的景象是真实的,硬生生做出了这样的设定。而顾绿章,就成为了曼兑。
曼兑,是山海经中没有详细描述的树,是一棵昆仑山上的“圣木”。
所以它拥有无限可能。
我试图用曼兑与伏羲族之间的共生关系解释为何人首蛇身的伏羲族能作为“天帝”,统领整个中华大地。山海经中提到的“帝”很多,有许多能具体确认到人,有些是黄帝的后代,有些是后代的后代,那都是后期大荒经中的内容了,明确是人类部族兴起之后的事。却也有很多“帝”指代不明,我们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天帝”是谁——而在我的故事里,它们就有了具体的形象,我描述它们正是鼎盛时期的人首蛇身族,我认为创造出八卦、文字、渔猎和琴瑟的伏羲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可能是一部分智慧先人的集合体,所以可以作为一个部落的名称,就如西王母“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完全是一种原始部落的模样,所以可以作为一个原生于昆仑的本地类人种族的名称。
当然,这都是一厢情愿。
在这样的世界之中,伏羲族被自然淘汰,圣木曼兑苟延残喘的活到了现世,因为彗星的靠近,逐渐复苏的它试图利用自己的天赋理解人类,所以使用自己残余的精魄制造出了“顾绿章”。顾绿章和婴儿一样懵懂,她像人类一样长大,从来不知道自己不是人,只是曼兑了解人类的幻影。
她天然吸引着血统不纯的人类。
这是她的爱情魔法,也是她的悲剧。
幻影必然是要破灭的,新生也会随之而来。顾绿章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但她一定是会幸福的。
在续写的故事中,李凤扆几乎成了主角,显而易见,他是唐俪辞的养子,他就是凤凤。关于李凤扆,一定会有新的,世界更大的故事,这本书不过是他漫长经历中的片刻停留。
而唐草薇……作为一个跨越了数万年时光的人,本身就是一曲悲壮,他与别人,始终都不一样。
中华异想集正文的故事至此就结束了。这本书写得非常艰难,我努力的寻找着十二年前的文风,尽我所能能驳接上部的感觉,肯定会有所不同,但时光已过难挽回,希望大家能够包容。
么么哒。
我要回家带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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