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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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
    明月高悬于楼顶, 星空之下, 巨大的LED荧光屏正播放着广告, 投落下来的光散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喧嚣熙攘。
    灰黑色的细云缓缓遮掩住了银月，一道颀长的身影伫立于天台边缘，冰凉的风扬起银白色的发梢，依稀可见那双暗红色的双眼与苍白的面容，优雅神秘。
    “大人，您今晚想进食什么类型的血液？”覃灰轻抚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 与此同时镜片也折射出微冷的光，而那乌黑的发则一丝不苟的向后梳去，从而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看起来精明干练, 严谨自律。
    背对着覃灰的男人敛眸不语，只将双手插在裤兜里，被黑色丝带松松扎起的银白色长发垂落于左胸前, 其发梢与黑风衣的衣角随风晃动。
    就当覃灰以为对方不会回应他的时候, 风中传来了男人淡漠的声音：“A型。”
    “遵命。”
    ……
    破旧的球鞋快速踩过水坑，溅起灰黑色的水花, 两道瘦小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疾步奔跑在黑暗的巷子里，而其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死死扣着妹妹的手腕，瞳仁中布满了浓烈的恐惧, 此时, 他的脑中只有跑！快跑！绝不能停下！
    “哥……哥哥……我跑不动了……呜……”闵筱安的声音中犹带哭腔, 上气不接下气的拽着哥哥的衣角，步伐踉踉跄跄，似乎下一步就要摔倒。
    闵聿干裂的双唇颤抖着，声音沙哑道：“不，不可以停，在坚持一下……”
    但下一瞬，一道黑影“嗖”的挡在了少年的面前，桀桀笑声骤然响起，泛着猩红色光芒的双眼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嗜血欲.望，“……真是……美妙的味道……”
    闵聿下意识的就将妹妹挡到了身后，死死的盯着正向他靠近的低级吸血鬼。
    这个世界是崩坏的。
    人类与吸血鬼表面上和平相处，共同生活在同一个社会中，但私底下却还是纷争不断。
    那些低级的吸血鬼根本不管不顾，对【不得恶意伤害人类】的规定嗤之以鼻。
    因此，《和平协议》中的规定只是在约束中高级吸血鬼罢了，只是低级吸血鬼数量之多，尽管人类那边有血猎，血族这边也设立了监管者，但却还是有很多漏网之鱼。
    ——然而不幸的是，这一天，闵聿和闵筱安便又遇见了。
    闵聿的手心冰凉，绝望与憎恨无声无息的侵蚀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几欲疯狂，他的父母皆惨死于这些嗜血的怪物手下，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在这帮怪物的眼里，人类不过是能饱腹的食物罢了。
    他恨，恨到想将这世界上所有的吸血鬼以最残忍的手段撕碎，让他们也体会一下什么是地狱，什么是痛苦。
    “啊——！”头发散乱的少女直接被那低级吸血鬼掐着脖子拎起，惊恐的尖叫出声。
    “今晚的运气着实不错，如此香甜的……血液的味道……”低级吸血鬼凑近闵筱安的脖颈，陶醉的嗅了嗅，眼底的红光看起来无比狰狞可怖，甚至是还流露出隐隐的兴奋。
    “不！住手——！快放开她！”闵聿瞳孔微缩失声叫喊，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于是，那吸血鬼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指，然后，闵聿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掀飞了出去，狠狠撞击在了巷子另一侧的墙壁上，从而碰撞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吸血鬼居高临下道：“别急呀，一个，一个来。”
    “筱安……”殷红的血顺着额角滑下，闵聿只感觉浑身都被碾碎了似的，疼的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轻声呢喃着，努力的从泥泞的地面上爬起，试图向妹妹的方向靠近。
    “哥——哥哥——！救，救我——！啊——！”温热的血溅到了少女的面庞上，剧烈的疼痛侵袭着她的神经，闵筱安倏然睁大了眼眸，视野中陡然出现了一双沾着血迹的双手……
    那是，她的，刚被切割掉的——
    双手！
    痛彻心扉的尖叫声响彻于阴暗的巷子，但却无法穿透吸血鬼设下的禁制。
    “果然绝望的哭泣与无望的叫喊是最令人着迷的……”吸血鬼贪婪的舔了一下少女断裂的手腕，神情变得愈发迷恋。
    “筱安……”闵聿轻声唤道，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乌黑的瞳仁空洞无物，但眼眶中却不由自主的留下了透明的泪水。
    闵筱安张开嘴大口喘息着，但由于太过剧烈的疼痛使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泪水与血混合在一起，坠落在地面，绽出黯淡的血花。
    无能为力……
    无论怎么反抗，都无能为力。
    闵聿被不知名的力量死死桎梏在原地，自虐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那吸血鬼折断四肢，咬破咽喉。
    ……而那吸吮血液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恶心。
    闵聿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面容苍白，他想要冲上去将那吸血鬼狠狠碾碎，但无论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听着，看着妹妹从剧烈的挣扎，然后渐渐的，渐渐的，没了动作，没了声息。
    “诶？还真是不耐玩啊，不过……好在这血液足够美味……”低级吸血鬼甩垃圾似的将残破的少女尸体甩到一边，而在那尸体落地的一刹那间化为了灰烬，被风一吹，顷刻间便了无踪影。
    闵聿跪坐在墙角处低垂着头，稍长的发丝沾满了血迹，一动不动的，仿佛失去了魂魄，只空留一个躯壳。
    “多谢款待。”低级吸血鬼望着那被风扬起的灰烬，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随即，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向闵聿走去，单手拽着少年的头发将其拎起，若有所思道：“……今晚是吃饱了，干脆留到明天吧。”
    少年垂在裤缝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然后他抬起手猛的将攥在手中的铁片向吸血鬼划去，冰冷的杀意在那双没有丝毫光亮的瞳仁汇聚，尖锐的几乎要覆灭一切。
    低级吸血鬼将头下意识往后一仰，但尽管如此，由于先前的松懈还是晚了一些，他的下颚瞬间被划开了一道血迹，深可见骨，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竟然……被一个人类小孩给伤到了？
    闵聿直勾勾的盯着吸血鬼，铁片上滴着血，而铁片的另一边则陷进他的手掌中，血流不止。
    “小子，有能耐啊……”低级吸血鬼唇边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他掐着闵聿纤细的脖颈将其“嘭！”的按了坚硬的墙壁上，五指缓缓的收紧。
    ……
    覃灰微蹙着眉，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幽深的望着晦暗的，浮动着浓郁血腥味的巷子，低声自语了一句：“又有杂碎，麻烦。”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禁制。
    其实，覃灰完全是路过，他本来是去接先前联系好的人类客人，但没想到却遇见了垃圾。
    不处理一下的话，被大人知道了他又少不了一顿骂。
    “不走？”身后，突然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低沉磁性，宛如在钢琴上按下的重低音。
    “大人，您怎么也过来了？”覃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颇为不赞同的看着身后的男人，沉声道：“这里脏。”
    “无碍。”银发男人率先迈开了步子，及小腿肚的黑色皮靴落在地上，从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薄唇轻启：“只不是闻到了作呕的气息，所以过来看看。”
    “是变异的低级吸血鬼。”覃灰跟在男人身后冷声道。
    “处理了。”
    掩盖在圆月上的灰云缓缓散开了，露出了皎洁的银色月光，与周遭漫天繁星相辉映，悄无声息的笼在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上。
    闵聿的双眸被最黑暗晦涩的情绪吞噬，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困难，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不断袭击着神经末梢，令他清醒，又令他麻木。
    “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天的……”低级吸血鬼露出锋利的獠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了少年，甚至是恶劣的稍微松扣在他脖颈上的手后又狠狠掐紧，“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闵聿歪着头，黑沉沉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双唇张合，无声吐出几个字：“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否则……”
    “唰——”
    就在这时，低级吸血鬼的脸色骤变，身体陡然一僵，扣在少年脖子上的手猛的松开了，然后，他僵硬的低头，看见了自己逐渐碎为齑粉双脚，小腿，盘旋向上。
    几秒钟不到，这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的低级吸血鬼便消失在了冷风中。
    闵聿无声无息的仰望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两人，视线不由自主的在那一抹银色上停住，宛如倾泻的银色月华，如梦如幻。
    但他知道……
    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
    “大人，您又抢了我的工作。”覃灰额角的青筋隐隐暴起，他推了推眼镜框，语气无比严肃：“这有失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