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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攸宁站在吉庆街口, 神情有些恍惚,她抽了抽唇角看着身边的人, 丰神俊朗的郡王爷也回身温柔地望着她。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大婚第二日的郡王爷可以不在府中训诫下人, 却出门陪人逛上半日街。”舒攸宁摇了摇头,浅浅笑着。
“旁人或许不行,咱们做什么却都是可以的?”
“哦?”舒攸宁尾音翘得高高的, 斜着眼睛望着他, “却是为何?”
“训诫下人无非就是女主人进府, 要在府中立威, 你的威风却是不用立的。”
“又是为何?”
风归离看了看左右, 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因为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对你情根深种, 为了娶你费尽心机, 进府之后必会对你俯首帖耳。”
温热的气息扑在舒攸宁耳侧, 她缩了缩脖子,红了脸颊。
“王妃, 可还有中意的东西?”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啸影小步跑着,好歹才算赶上了他们的脚步。
舒攸宁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称谓,愣愣地回了头,大小不一的盒子叠在一起已经盖住了啸影半个头, 少年人好看的五官透过锦盒呈现在她面前, 冲着她大咧咧地笑着。
“辛苦你了。”微凉的天气里, 啸影头上却布了一层汗,让舒攸宁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想要取走搭在最上的一个丝质绒盒,分担些他的压力。
细白的一只手刚刚伸出,半路便被风归离握在了手中,“这点东西都拿不动,我还留着他做什么?”
啸影嘴巴一扁,站在了舒攸宁一边,怨道:“王妃您可都看见了,主子平日就是这般压榨属下的,什么平易近人,温和待下的,都是假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可掂量着说话,仔细我把你的事情都告给邱叔。”
“我爹知道了,左不过也就是一顿打,等属下养好了,便将主子从前的事也原原本本全告诉王妃,这么看还是主子您亏得多些,属下这心里倒也平衡了。”
“这便是身边有个从小跟着你的下属的坏处。”风归离摇了摇头,望向舒攸宁,“我看这人是不能留了,尽早灭口比较好。”
舒攸宁早已知晓风归离与啸影的关系,此时便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指望着啸影透露些你从前的秘密给我呢。”
风归离一愣,啸影却是精神了起来,往舒攸宁身边靠了靠,得意洋洋地瞟了风归离一个眼神。
舒攸宁掩唇轻轻地笑,眼神扫过素衣,素衣本是低头含笑听着他们吵嘴,见着舒攸宁望自己便有些呆,好在也是跟了舒攸宁多年,不多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从啸影手中接过了两三个小包,少年人的面孔这才全部露了出来。
拥挤的街口,他们虽是锦衣华服却也少有人注意,临街茶馆二楼中,却有两人静静望了下来。
“郡王爷和郡王妃的感情,看上去很好。”古柒灵饮了一口茶,微微笑地对风归珩道。
一行人慢慢往郡王府而去,渐渐消失在街角,风归珩便也收了目光,回了一声,“嗯。”
“我头一次见着舒家小姐时,便是极喜欢的,只是后面成了婚,便不好走动了,却也是有些关注的,从前以为她会因着三公主的缘故与宸王殿下一道,却不想最后是南阳郡王。”
“嗯。”风归珩举了杯,又是淡淡地一声。
古柒灵长长一叹,道:“从前二小姐……嗯、是她,她喜欢王爷,我以为她与大小姐是一个府出来的,虽有嫡庶之别,到底也会有相像的地方,所以还是极欢喜的,也是尽力想促成这桩事,却不成想……”她望了望风归珩的脸色,抿了唇,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风归珩浮出一抹嘲讽的笑,喃喃道:“她便真的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与攸宁也绝无可比之处。”
若舒攸宁还是个女儿家,他这般称呼倒也没什么不可,可她如今已是南阳郡王妃,风归珩再叫得这般亲昵,便是逾矩了,古柒灵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王爷对舒家小姐……是有意的罢。”轻轻的一句话,在静静的茶室中缓缓绽开。
风归珩心中一跳,不由得想起昨日他们大婚时的场景来。
他本也只是命下人将贺礼送去了郡王府,本人却并不想去观礼,一则是他身份尴尬,二也是的确不想看到舒攸宁披嫁衣。
可鬼使神差地,临近吉时,他是忍也忍不住,驾马便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新人拜堂。
也不知为何,他看着大红嫁衣的舒攸宁与风归离一同行叩拜礼时,心中竟升腾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奇怪的梦境在现实中重演似的,只是在舒攸宁对面的人不该是风归离,而该是他。
等到进了新房,新娘子的盖头被掀起来的时候,他心中这种熟悉感便更重了,只是新娘子的表情从梦境中的羞答答变成了现在的明朗笑容,风归珩不得不承认,这样明艳的舒攸宁更让他心折。
他站在新房门口,被拥挤的人群推攘到正堂都没回过神儿来,直到风归离举着酒杯与他碰杯,他都仍有一种错觉,这身披红花的新郎官,似乎应该是他才对。
“王爷?”古柒灵见风归珩斜举着茶壶,倒的一杯茶水都溢了出来也不停手,便握了他的手,取过了茶壶。
“嗯?”风归珩收了手,“你唤我?”
“是妾身说错话了,惹了王爷不高兴。”
“没有。”风归珩垂眸回道,他已经想不起来古柒灵说过了什么。
古柒灵看着眼前的温文尔雅的男子,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未来要伴她度过一生的人。
她还在闺阁的时候,也曾偷偷看过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心中盼望着的是找个举案齐眉的良人,携手平静地度过一生。
可她生在显贵的人家,虽是衣食无忧,万事却也由不得她做主,陛下的一纸赐婚,她便嫁进了昭王府,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也只是个梦想而已了。
好在风归珩对她是好的,她也是占着一个正妃的位子,她不敢将自己当他的妻,便只将自己当作一个王妃,她大度宽容,平衡后院,她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她聪明地克制着自己,从没有也不敢真心去爱风归珩。
便这样一世平和,倒也是好的。
只是,她眼神望了望街角,那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她还是有些羡慕舒攸宁的。
“五哥一会儿便到,我在这里等他,你先回府去吧。”风归珩说道。
古柒灵起身,福了一礼,“是。”
“也不用等我用膳,你自己喜欢吃什么让小厨房准备就好,我今晚可能要晚些,若是戌时还没回去,你就先睡吧。”
“是。”古柒灵乖巧地应着。
“高氏有了身孕,你有时间便多去看看她,也不必给什么特例了,只是她有什么口腹上的需求,你能办到的便尽量就好。”
“妾身明白,王爷这几日可要去看她?我明日去探望妹妹,可提前跟她说,也好让她欢喜欢喜。”
风归珩顿了一下,回道:“我就不过去了,你上上心便是了。”他抬了头,看了眼自己的王妃,“将舒攸歌圈回蒹葭院,蒹葭院改为废院,府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是。”
“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天凉了,衣服穿好。”
“是,多谢王爷。”古柒灵仍是平平淡淡地答着,并无欣喜的意味或是多余的言语。
风归珩突然便有些失望,他亲眼瞧着舒攸宁手挽在风归离胳膊上,瞧着她用手指轻轻戳风归离的脑门,他突然也想试试,那样的夫妻该是什么滋味。
可古柒灵只是语气淡然地回着他的话,柔顺而有礼,一言一行都极符合皇子妃的身份,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风归珩挥了挥手,扭头看向了窗外,脑中不自禁地,便又回想起那个窈窕的身影。
古柒灵走后不久,茶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了开,风归玞带进一室寒气,外袍一解,两手一扔便坐在了风归珩对面,抓起面前的茶杯便将凉茶灌了下去,快的风归珩都来不及告诉他,那是自己王妃用过的茶具。
“事都办好了?”风归珩看着他愉悦的面色,便知道玄天观的事大约是成了。
果然,风归玞笑道:“我找了人,把那老头的徒子徒孙都绑了起来,他也就只能同意了。”
“嗯。”风归珩沉思片刻,抬头道:“先不着急,这事缓缓再说吧。”
风归玞一愣,“怎又得缓缓了?风归玥如今已经还朝,过不了多时父皇大约就会降旨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犹豫。”
“五哥,你觉得我还有几分胜算?”风归珩隔着桌子握住了风归玞的手,掌心是冰凉一片。
风归玞讷讷开口,“两……三……五成罢。”
“呵。”风归珩收了手,颓颓然地靠在了椅子上,“我大约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了。”
“皇叔祖最初助我,也不过是想向父皇报他自己和风焉的仇罢了,可三年前寒食散之事败露,父皇名义上虽未有任何处置,但却在暗地里扶持风归离的暗鸽队,将皇叔祖的势力剪除大半,他如今也只剩个亲王的头衔而已,每每说要助我起兵那之类的话,想想也是令人发笑。”
“而我自己。”风归珩摊开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放在了风归玞面前,“我又有什么呢?父皇最宠我的时候,我也是无兵无权。”
他将后续的话咽了下去,他的父皇只不过是早早知道了他的野心,然后将他送给风归玥做了一块磨刀石,如今风归玥已是出鞘的宝剑,他这块用烂了的石头,就该到丢了的时候了。
风归玞咽了口唾沫,看向弟弟的眼神有些同情,他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从小养在灵韵宫的风归珩便如同他的亲弟弟一般,他自认为不是个重亲情的人,这辈子唯一真心爱护的也只有这个弟弟了。
“你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风归珩摇了摇头,眼睛看向了横梁,长长地出了口气,“与风归玥硬拼是没那个实力了,玄天观即使能暂缓父皇立储的脚步,风归玥的太子位也是稳了的,所以咱们何苦要再跟他添上冤仇。”
风归玞望门外看了看,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声道:“若是起兵……可有胜算?”
风归珩垂眸摇了摇头,“天下大半兵权在舒家父子手中,你觉得你能说动舒言白还是舒言朗效忠于你?咱们若真举事,只怕还没出府门,舒家的大军便已经到了。”
“舒家大军大多都在边境,若是咱们偷偷谋划,只等父皇宾天……那日呢?”
“你以为风归离的暗鸽,是养在那里好看的麽,暗暗,是你想暗便能暗的麽?”
风归玞一屁股坐会原处,垮着脸道:“如此,便就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在家中等着风归玥立储登基就是了。”
风归珩苦笑一声,“或许,这就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他握了拳,不自觉地就想起那个梦境,那个舒攸宁属于他的梦境。
他的父皇并没有发现寒食散的秘密,他娶了舒家长女为侧妃,他有了风济和姚洄的暗中支持,他蛰伏数年,一朝出山便是雷霆之势。
他利用了舒攸宁对他的痴恋,要她回娘家劝说父兄起兵,这丫头便就真的将一柄剑横在了自己颈上,舒老将军含泪点了头,舒家大军围困帝都。
他守在御阳宫看着自己的父皇咽气,他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后面取出了皇封圣旨,舒攸宁一笔巧字偷天换日,风济三跪叩首扶他登基,数万大军陈列皇城,文武百官纵使满心怀疑也只能伏地跪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的声音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他手握在龙椅上,手心里都是沁出来的汗。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让他发疯,他做不了一个英明的帝王,反对他的声浪年年递长,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却仍是夜夜难眠。
狼烟四起,他被一杯毒酒赐死在皇城之内。
风归珩全身一抖,不知为何,他竟就如此相信这个梦境。
若这就是他夺位成功的结局,他又何必硬要走上这一遭。
“七弟。”不知何时,风归玞与他坐到了一边,单手揽在了他的肩膀上,“若真扛不住了,便就不扛了,就算真的削爵囚禁,五哥也陪着你,将来有我一口饭吃,便绝对饿不到你。”
风归珩眼眶一热,多少年都没这样的感觉了,他回握了风归玞的手,轻轻点了两下头。
“从前我便说过,当个皇帝也没什么好的,笑不能笑哭不能哭的,不过你有了那个心,哥哥便也就助你。”
风归珩暗下了眼眸,“五哥后悔了?”
“我可没有,我这辈子缺德事干的不少,有时也有些后悔,但在你这里,我却是半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的,你便是现在还要争,搭上我这条命去,我也是眉头都不会皱的。”
“五哥,多谢你。”风归珩滚了喉头,半晌也只挤出了这一句。
风归玞没什么心肠,见他似是真的放下了,脸色便也好了许多,刚进门的那股喜悦感又浮了出来,笑道:“我前日在烟波楼看上了个小妞儿,从西边卖过来的,长得水灵灵的,说话也是温声细气的,上了床却是个热辣辣的,我本想自己收了房,如今让给你得了,你院子里都是些清汤寡水,也该有个火热的人儿。”
“我不要。”风归珩深吸了口气,抿了口茶。
“怎的,你不喜欢这型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哥哥说,哥哥去给你寻摸。”
“我喜欢……”风归珩下意识地开口,却又停了下来,微微一笑算是带过。
“你不会还惦记着舒家那个姑娘罢。”风归珩皱了眉,“一个女人,至于麽?”
一句话说出,他便也不自禁地想起舒攸宁大婚时的模样,那样的盛世娇颜,的确也是值得惦记的。
“风月场里要寻个那样的人,是难了些,要不我给你从世家小姐里挑一挑?样貌上或许比不了,别的方面却总有相似的,你也就将就着用?”风归玞又问道。
“像,也不会是她了。”
风归玞瞧着他的模样,缓缓摇头,“她如今已经成了亲,嫁个普通人倒还能打算打算,偏又是风归离那样的人物,你今生怕是没有指望了。”
“是啊,没有指望了。”
风归珩把玩着茶杯,似乎也就是亲眼瞧见舒攸宁出嫁后,他便觉得什么都没了指望。
夺嫡,皇位,甚至是下半辈子,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对舒攸宁有这般的深爱,他也从不相信自己会深爱谁,可她却似乎有来自不知名的地方的魔力,便将他钉死在了角落里,让他这辈子都动弹不得。
他不由得相信,人或许是真的有前世,或许他们的前世便如他的梦境一般,他对不起她,注定今生要来还。
这般想着,风归珩倒也有些释然,搭了风归玞的肩膀,起身整了整衣袍,笑道:“五哥,陪我喝点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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