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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几日便是新年, 下过了几场雨雪,这天便是越来越冷了。
郡王府的门房早已挂上了厚厚的门帘,屋中也依着风归离的吩咐在四角烧上了炭盆,火苗并不十分旺盛,融融暖人却也不至于太闷。
舒攸宁窝在风归离怀中, 两人共同翻着一卷书,时不时对视一眼,轻轻一笑, 伺候在旁侧的小丫鬟瞧在眼里,脸上是红扑扑的,心中便是有些羡慕。
“今日咱们可还要去给长公主请安?”舒攸宁抬了头,细声问道。
“这都多少时日了, 还叫长公主,该叫娘亲才是。”风归离刮了刮舒攸宁的鼻尖, 笑道:“我头前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灵应寺一趟, 娘亲说她明后日便回来了, 让咱们这两天不用往那边跑了。”
舒攸宁掰着手指数了数, 仰头道:“后日便是小年了, 要不咱们一道去接……接娘亲回来, 你看可好?”
“好,都依你。”风归离圈舒攸宁的手紧了紧。
舒攸宁叹了口气道:“咱们成婚后, 娘亲便搬去了灵应寺, 中间只回来了几天便又住了过去, 咱们虽然常去请安, 可我总觉得不大好。”
“这有什么,你可别多心,我娘本来每年也是要去灵应寺住上些时日的,随她高兴就好。”
“当真?”舒攸宁斜着眼睛看了看他。
“那是自然,你可还记得有一年,你随老夫人去灵应寺,不就碰上了我们。”风归离把玩着她的发梢,笑道:“大约从那时起,我便是对你有意了的。”
舒攸宁手肘轻轻顶了他的胸膛,嗔道:“我那时才十岁,你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我可没有。”风归离合了书,双手环抱住她,“我可从未将你当做个孩子。”
两人依偎在一处,风归离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着话。
过了不多一会儿,舒攸宁吊在他脖颈上,半张着嘴打了个哈欠,风归离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色,笑道:“这么早就困了?”
“困倒是不困的,只是这几日总觉得没什么精神,像是有睡不够的觉。”舒攸宁放低了声音,懒懒回道。
风归离歪着头,有些担忧地瞧着她,问道:“要不请莫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也没什么地方觉得痛痒,只是有些乏力,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风归离仍是十分担心,片刻似想到了什么,突然便精神了起来,双眼放光道:“你莫不是有了身子?”
他声音不小,将舒攸宁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前几日刚来过葵水,便接话道:“你莫不是忘了前几日?定然是不可能的。”
风归离有些失望,轻轻叹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鬓角,“我这些日子看了不少书,你一说犯懒,我便往那方面想了。”
舒攸宁笑道:“你看了什么书?”
风归离面上有些红,“就是些讲生产的医书,我总盼着你能生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你倒是新奇,旁人都盼着生个儿子继承家业,你怎就喜欢女儿?”
“小男生太调皮,你要受累。”风归离把玩着她的手指,笑眯眯回道:“小女儿要好一些,与你一样最好,我看书上也是说,养女娃娃你要少遭些罪。”
“若是如月一一样的娃娃,你可还觉得欢喜?”舒攸宁笑问道。
提到舒月一,风归离的脸色便是凉了一半。
自舒攸宁归宁那日他松了口,这小娃娃便时常来府上住一两日,言行上虽然可以算是恭谨,可偶尔总会蹦出一两句话让他招架不来,着实难缠。
“他们可都是说,月一是像我的。”舒攸宁见风归离皱眉,便知道他想起被月一堵的哑口无言的窘状,凑上前笑问道:“你可还期盼我生个女儿?”
她软软的身子压在风归离身上,说的又是生不生的话,风归离暗了眸子,搭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挥了挥,伺候在两边的小丫鬟很有眼色地倒退出门。
舒攸宁暗叫不好,下一瞬却被他箍住腰身拖了回去。
“小娘子既这般说了,为夫便该努力才是,等真有了,你便知道我盼不盼了。”
舒攸宁挣扎了两下,握住了他解自己衣裳的大手,轻吟道:“这可是大白天。”
“有什么打紧?”风归离挑了挑眉,轻一使力,便将她盖在身上的衣裳尽数剥开。
“禽……禽兽、啊。”她声音颤颤,被风归离含住双唇尽数吞下。
燃烧着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合着床榻上女子压抑的娇吟,像是一串美妙的音符,点点飘进了风归离耳中。
“给我生个孩子。”他轻轻咬在她肩头,在她身上尽情释放了自己。
***
舒攸歌站在破败的小院中,冷眼瞧着天空飞过一排不知名的鸟儿,心中竟升腾起了一丝羡慕之意,若不是执意嫁给风归珩,她如今也该像这鸟儿一般自由吧。
“小姐,前院终于送来炭火和棉被了,这个冬天可是有着落了。”香儿抱着个不小的包裹进门,脸上是盖不住的欢喜。
二十六年元月,风归玥册封太子,风归珩像是失了所有的指望,上表辞官,彻底做了个闲散王爷,她的日子便也从那时起好过了一些,只是自由,她是再不敢奢望了的。
“呼。”香儿点起了炭盆,直了直腰长舒了口气,回身对舒攸歌道:“我今日在府里瞧见郡王爷了,他还是那般俊朗,奴婢瞧着比从前更精神了。”
她盈盈地笑,蓦地瞧见舒攸歌低垂的眼眸,连忙道:“奴婢不是存心的,奴婢……”
“你下去吧。”舒攸歌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无喜无怒。
香儿磕了个头,连忙退了出去,舒攸歌看着火盆中噼啪的炭火,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
南阳郡王……
她仍记得当初得知舒攸宁与风归离在一处时自己的窃喜,她只当那风评很差的郡王爷除了一张脸再别无长处,却未成想他这些年会有这般成就。
风帝长年服侍丹药,内里虚空,这些年时常病痛,风归玥以太子之位监国理政,风归离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一众年轻官吏如雨后春笋崛起于风国庙堂,带来的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全新的气象,他们重视农耕、兴办官学、开放海禁,恩泽万世受天下百姓爱戴。
风帝于三十一年禅位,风归玥继位,是为文帝,风归离册封南阳亲王。
做了亲王的风归离本该要在朝堂上大显身手,他却是上表辞去一切官职,只留了个亲王的头衔,领了一份亲王的俸禄,带着王妃游历天下,一双儿女也都留给了长公主和将军府,只偶尔才回帝都团圆。
听说他那一双儿女生的极好,说不出的玲珑玉致,像极了倾国倾城的南阳王妃。
舒攸歌轻轻一叹,她被圈禁在这小院中,这一生大约也是见不到了。
一府长大的姐姐,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舒攸歌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轻靠在床榻上,从窗户里望出去是院中破败的景象,她暗暗问自己,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还会认定风归珩?
大约还是会的吧,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已经牢牢刻在了她心底,此生是不能忘了,足以盖过以后他对自己所有的不好。
那还是在将军府的时候,他来府中寻三公主,被舒言白引着,一步步走了进来,她念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却从不知真有那如玉的公子,盈盈立在自己眼前。
他轻轻地唤,“二小姐。”
她抖了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手中的茶盘砰地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汤溅在了他的衣角,她懊恼万分,恨不得立时掉头离去,却又有些舍不得,怕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像舒攸宁那般出众,也不是将军府嫡亲的小姐,她没法子直接去与他相交,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听他的行踪,悄悄躲在他府邸的巷口,盼着能见上一面,多少次满怀信心地去,又有多少次失望而归,她早已记不清楚,印在脑海中的只有偶尔远远望见他时的欣喜。
舒攸歌平躺了下来,一点点泪顺着眼角流进了发丝里,在冬日的严寒中结成了一道干裂的泪痕,清晰地布在如今已显老态的脸上。
她承认,她这一生,恨是多过爱的。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何母亲对她那般严厉,处处要与姐姐比较,张口闭口便是‘野种’,她天真地以为只是母亲身份的低贱所以才有的自卑,她从来都将自己当作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从未有丝毫轻贱过自己。
直到她见着那个男人,听到了他与母亲的对话。
她的人生便在那一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当作二小姐,她开始惧怕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惧怕每一个窃窃私语的人,她怕自己的身份曝光,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想要讨好舒攸宁,却也不知为何,这位从前对她甚好的姐姐突然就对她冷淡了起来,她慌了神,怕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提心吊胆了许多时日却也不见她有动作,她百般猜测也没个结果,便就这么吊着一颗心过日子,那时,她便是恨了舒攸宁的。
后来母亲与大嫂那一场闹剧,让父亲将她罚去了祖庙,舒攸歌承认,她看着载着母亲的车马慢慢远走时,内心是极高兴,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期盼母亲永远不要回来,这样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谁。
从那以后,她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风归珩身上,若能嫁进昭王府,她便有了保障,将来即使身份曝光,她也相信风归珩会保护她的。
她竟相信风归珩会保护她。
她打听了许多人才打听到何蔓,风国没有官立的女院,何蔓只能在自家的后院中辟出个角落教书,舒攸歌想也没想便敲响了何蔓家的大门,成了她其中一个女学生。
风归珩偶尔会来,很少会进后院,只在前厅与何蔓叙话,因着她是舒攸宁的妹妹,风归珩偶尔会同她打个招呼,时间长了之后还会与她对坐论诗饮茶,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回忆,成了舒攸歌每天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回忆也仅到这里就会停止,后面发生的一切,她不敢想。
“小姐。”香儿颤着声音进门,全身似都在发抖。
舒攸歌只当她还是为刚才的事情害怕,便微微笑着下了榻,伸了手想要去拉一拉他,一抬头却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香儿身后,不错眼睛地注视着她。
俊秀的样貌一如从前,舒攸歌愣在原地,半晌才慌忙理了理鬓发,低垂了头站在一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好多年了。”风归珩坐在摇摇欲坠的椅子上,木制的椅子似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发出了吱嘎的声响,他轻轻一叹,挥退了香儿,示意舒攸歌坐下,才轻轻道:“这些年,是我薄待了你。”
舒攸歌将垂在耳畔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仍不敢抬头,自她嫁进昭王府,他还从来不曾这般和颜悦色地同她讲话,她竟不知该如何去回。
“我上表陛下想要迁居燕州,陛下同意了,大约这个月底便要启程,我今日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要还你自由。”半晌,风归珩开口说道。
舒攸歌心中一颤,猛地抬了头,“殿下要走?”
“是,这帝都已不是我能待的地方,我是该走了。”
“为何?宸王,不,是陛下,陛下仁厚,当不会……”舒攸歌许是很久没有同旁人讲过话,思绪一片混乱,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风归珩轻轻一笑,抬了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无论他如何想我,我离去都是最好的。”
“我愿跟殿下走,求殿下带上我吧。”舒攸歌双膝跪在了地上。
“可我不愿意带你,我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你了,我瞧着你,便会想起她,便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事,便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风归珩将她扶起,面容温和地望着她,“你迫我强了你,让我不得不娶了你,我也利用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从未真心待过你,让你受了这许多苦,咱们这便算扯平了,今生,便互相放过吧。”
他温润的声音像是一声声的叹息,重重砸在舒攸歌心底。
她曾无数次设想,无数次后悔,想着若是没有风归珩她会如何如何,却从没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该如何。
眼泪不自觉地爬了满脸,她近乎哀求地拽住风归珩离去的衣摆,“殿下,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可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爱啊。”
风归珩轻轻地叹,“你的一生挚爱,怕是一场误会。”
舒攸歌从未想过,这会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当晚,前院派来了一队家仆牢牢守住了她的小院,她试过翻墙爬高,都被人及时发现堵了回来,她声嘶力竭地喊,并无一人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她昏昏沉沉醒来便发现看守她的家仆没了踪影,房门口放了一个不小的包裹,满满的全是银两,她近乎奔命地跑出了小院,却发现偌大的昭王府空空荡荡,她走遍了每一个角落连一个人影都不曾寻到。
她被风归珩丢下了,这世间如今就只剩她一人了。
她沿着墙角走出了府门,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迈出了昭王府,却不知该去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儿,你慢些。”
她顺着这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一辆华丽的马车上显现出了一个宫装丽人,玉雪的肌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经过的路人不自禁地为她驻足,痴痴望着,她却似浑然不觉,娇笑着冲马车下的男人伸出了手,丰神俊朗的男子无奈地笑了笑,将她抱下了马车。
是舒攸宁。
舒攸歌一侧身躲在了路边小摊贩的货物后,胸膛剧烈起伏,心中隐隐有些疼,两相对比,她再也无法强撑下去,眼泪一滴滴滑落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她回了昭王府,将香儿叫到了自己身边,当年香儿瞧着她将舒攸宁推下水,她曾想过要害了她的性命,却没想到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她了。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我这儿有些银两,一半给你,一半给我娘,她曾托人来给我带过信儿,我没理,但我知道,你是偷偷记下来她现今的住处的。”舒攸歌将清早在门口发现的包裹摊开,放在了香儿眼前。
“小姐……”香儿抖了唇,不知该如何答话。
“我要去寻殿下,便不带你了,你拿着这些银子给自己置办点嫁妆,找个老实的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吧。”舒攸歌抬了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小姐,殿下心中从来都不曾有过您,您又何苦再去追他,跟奴婢一起走吧,咱们去寻夫人,过普通人的日子。”香儿跪了下来,手牵着她的衣襟。
舒攸歌大力拂开了她,厉声道:“我不!”
她用力将香儿推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任她在外如何敲打也不去理会,转身躺回了榻上,刚才那一下,她已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她朦朦胧胧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她摸索着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灯光在墙上倒影出了一道虚弱的身影。
你的一生挚爱,怕是一场误会。
她轻轻地笑,看着烛火点燃了床帐,看着火龙慢慢将眼前的一切吞噬,她合了眸子,隐隐约约进入了一场梦境。
梦中的她还是舒攸歌,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
舒攸宁待她很好,她们却同时爱上了风归珩,舒攸宁与风归珩成了婚,她借着来府中探望的机会,将风归珩哄上了自己的床。
风归珩矫诏继位,她狠下心助他覆灭了舒家,几十颗人头落地,她偷偷哭了无数回,却为能帮了他而不后悔。
她毒死了舒攸宁,却被风归珩烧死在大殿之中,那漫天的火,与今日是何其相似,她似乎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下辈子,舒攸宁、风归珩,她两个都不想再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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