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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小韩真是越长越帅了。我刚才进来包间的时候, 好几个女服务员站在外面偷看呢!”钱美文说,“你们家小韩真是长得又帅, 又有出息!你的福气怎么这么好?能养出这么好的孩子!”
韩闻逸微笑:“钱阿姨过奖了。”
“你们家钱钱才是。都说女大十八变, 越变越漂亮。”林佩容礼尚往来, “这句话放在钱钱身上特别贴切。上回我见到钱钱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美女了。”
钱钱的反应和韩闻逸差不大多:“阿姨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钱韩两家当了十几年邻居,两家孩子都是在对方家长的表扬声中长大的。小时候被夸几句还会挺高兴, 等长到一定年纪也就明白了:甭管别家长辈是不是真心夸自己,反正那不是夸给自己听的, 是夸给自己父母听的。赞誉对方的孩子,是成年人之间的社交礼仪。所以这种时候礼貌地感谢一下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
钱钱抬头,正对上韩闻逸的视线。韩闻逸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钱钱撇撇嘴, 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钱钱和韩闻逸之间的关系, 可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青梅竹马又好像不太确切, 毕竟电视剧里的青梅竹马都是天天黏在一起, 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情窦初开,一起偷偷摸摸做些不被家长允许的“坏事”。然而韩闻逸比钱钱大了三岁, 钱钱刚上初中的时候韩闻逸已经上高中了,等钱钱上高中的时候韩闻逸又去美国读大学了。他们中间难免隔了一些什么。
隔了一些什么的原因,撇去年纪的差距之外,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对于钱钱来说, 韩闻逸就是故事里那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话说回上一代。
钱钱的父亲钱为民和韩闻逸的父亲韩爱国都是T大的教授, 他们的住处也是学校分配的家属房,就住对门儿。父亲们是同校的教授,两家母亲关系也非同一般。钱美文和林佩容是中学时就认识的好朋友,当初还是林佩容先嫁给了韩爱国,又把钱美文介绍给钱为民的。
父母有这么深的渊源,两家人家又是邻居,关系当然是极好的。可关系好归好,暗中攀比较量的事情也是有的。
钱为民和韩爱国虽然都是T大的教授,但钱为民是哲学系的教授,韩爱国是经管学院的教授。年轻那会儿大家都差不多穷,称职也齐平,所以还没啥感觉。可过了几年那差距就渐渐拉开了。哲学教授还骑着永久牌自行车的时候,经济学教授就开上车了,还隔三岔五就升一升级。等哲学教授终于勒紧裤腰带买了辆大众,经济学教授都已经开上宾利了!
而钱美文和林佩容,虽然中学时是同学,但不管是挑老公还是经营自己的事业,林佩容都显得比钱美文能耐些。钱美文在小学里当老师,工资不高,胜在清闲,福利也好。而林佩容先是在银行干了几年,后来又转去做金融,早混成女强人了!
比事业比不过,比老公比不过,剩下还能比比的也就是两家的孩子了。哪怕一个男一个女,哪怕年纪差了三岁,钱美文在培养女儿这条路上一直盯着人韩家的儿子较劲。
于是乎,钱钱简直是在韩闻逸的隐隐笼罩下长大的。
因为韩闻逸门门成绩一百分,所以钱钱要是考个九十八分回家必定会挨上两句数落;因为韩闻逸每周末上三门兴趣课和辅导班,学钢琴学英语还学跆拳道,所以钱钱从小学开始每周末得上四门课,学乐器学英语学舞蹈还要学画画……
凭良心说,钱钱其实算是个挺不错的孩子。论长相,是班花级别的,小学起就有不少男小屁男孩喜欢围着她打转;论成绩,虽然不拔尖,也能稳定在中上游;论才华,至少有拿得出手的特长……
可问题是,韩闻逸根本就是个怪物般的存在!钱钱是有优点,可韩闻逸简直是没缺点!这直接导致了钱钱从小就觉得自己做啥啥不行。这股怨气一开始是对自己的,后来就迁怒到了韩闻逸身上。一听到韩闻逸三个字,一看到韩闻逸那张脸,她心底就腾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凉感。
韩闻逸毕业回国以后,关系这么好的两家人当然要聚一聚。然而大家时间难凑,今天韩教授去国外某大学考察去了,钱教授去外地开学术研讨会了,反正男人们本来就是配角,两位夫人索性撇开了两位教授,约了一顿四人聚餐,两位母亲带两位孩子出席,小聚一番。
等菜的时候,两位母亲还在友好地进行商业互吹。
“你们家小韩这么优秀,肯定很多小姑娘围着他打转。现在女朋友有了伐?”
“还说呢。我前阵子碰到他的同学,人家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业和事业上,根本不近女色。”林佩容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还好他现在还算年轻,等再过几年,他三十几岁,我可能真要替他操心一下了。”
“你们家小韩才二十五六岁吧?这个年纪是不急的,年轻的时候好好拼事业。我听说他现在回国自己创业了?当老板了?”钱美文又说,“真的太了不起了!”
“哪有什么了不起,”林佩容眉眼间的不屑并非谦逊,“他跟几个朋友合作开了间小事务所。小打小闹,不上台面。”
“事务所?”
“是的阿姨,”韩闻逸仿佛没有察觉到母亲的不屑,自己把话题接了过去,“做心理咨询和家庭治疗。”
钱美文一愣,钱钱也是一愣。心理咨询她们知道,家庭治疗是什么?治疗什么?家庭医生吗?
这是一场以长辈们为主角,孩子们为配角的聚餐。钱钱本来就打定了主意只管自己吃饱喝好,其他一律不管,若非必要她懒得不开口。而钱美文怕显得自己孤陋寡闻,也没好意思往下问。
能自己创业,不管创业规模是大是小,对于钱美文而言都是非常出息的一件事。不过韩家夫妇都是做大事业见大世面的人,韩闻逸做的事被他们称作“小打小闹”瞧不上眼,也是情理之中。
钱美文难免有点眼热:“佩容,你要求也别太高了。你们家小韩,同龄人几个能跟他比?才二十五岁,都已经是世界一流名校的研究生了。你看看我们家钱钱,就读个本科还挂科,前两天刚刚参加了学校的毕业清考,她差点毕业证都拿不到!好在是考过了……”
钱钱正低头拨弄餐巾,听到“毕业证”三个字,动作停顿了几秒,随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餐巾。
用餐过半,钱钱出去上厕所。
包间门口还真聚了几个女服务生,一边时不时偷偷往里看一眼,一边兴奋地讨论。
“你说他们是不是来相亲的啊?”
“那男的长这么帅还需要相亲?不会吧?”
“那个女孩子也蛮漂亮的啊!”
“漂亮是漂亮,可是美女多,帅哥少啊!这年头,你见过有几个帅哥找不到女朋友需要相亲的?”
“有道理……”
“可能是男女朋友,要结婚了,所以两家家长出来见个面。”
服务员正八卦着,看到钱钱出来,忙止住话头,心虚地散开了。
钱钱听到几句她们的谈话,不屑地撇撇嘴。憧憬韩闻逸的小姑娘,那都是没在他的阴影底下生活过的。谁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眼前整天杵这么一人,那压力得多大?压力大会导致脱发,脱发了就当不成美少女了,这笔买卖划得来么?
钱钱上完厕所,并没有马上回去。她不喜欢包厢里的气氛,还是外面轻松点。于是她就站在洗手池边上玩起手机来。
刚一掏出手机,她就看到了来自吴妮妮数条未读消息。
“我跟张西分手了。”
“这次是真的分手了。真的。”
“我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江湖不见了。”
钱钱看完几条未读消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要是没记错,这少说是吴妮妮跟张西第十次分手了。“真的分手”也至少是第五次了。
她捏着手机,准备回消息,想半天才打了两个字,又都删了。随后就皱着眉头发呆,想半天不知该回些什么。
正烦着呢,忽听旁边传来哗哗的水声。钱钱扭头一看,竟然是韩闻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出来了,正站在她边上洗手。
十二点五十一分。还有九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
肖娟今天是来监考的。她从文件夹里抽出监考名单,名单上只有一个考生——学号:170107;姓名:钱钱;学院:艺术设计。
肖娟教书十年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色彩构成这门课有学生需要补考。绘画不是数理化,没有很严格的考试标准。学生们只要平时按时交作业,期末考试的时候当场完成一张简单的作品,就算水平再怎么不济,专业课老师也会让学生们通过的。当老师的也不想在这种基础课上为难学生。
可偏偏的,钱钱光荣地成为本系成立十年来第一位挂掉了色彩构成课的学生——当初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竟然毫无理由地旷考了!
由于此前从来没有学生挂科,所以这门课也没有重修。系里在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给过钱钱一次补考的机会,可那次的补考,钱钱依旧缺席了。
今年已经是他们这一届学生大四毕业的时候了,再过几天学生们就要拍毕业照拿毕业证了,这是学校给还挂着科的同学们安排的最后一次毕业清考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考试还不能顺利通过,挂科的学生们就只能延毕了。
十二点五十五分,人没有出现。
十二点五十九分,人还是没有出现。
每过几秒钟,肖娟就抬腕看一眼手表。眼见开考的时间已近,唯一的考生却还没有来。作为监考老师,她都替考生急得捏了把汗。
指针匀速地转动着,并不为任何人放缓一分一秒。
“叮铃铃铃……”
教学楼的铃声准时响起,通知各个考场的老师和学生们,考试已经开始了!
而钱钱依然没有出现。
肖娟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毕业清考,任何一个对自己的前途稍微上点心的学生也该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拿不到毕业证,之后不管考研还是找工作都会遇到麻烦,学校也不想耽误学生的前程,考生只要来了,哪怕她一会儿往纸上瞎涂几笔,能放她过也就放她过了。可至少她必须得来参加考试啊!
这个钱钱,到底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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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一个穿着粉色T恤的姑娘就坐在教学楼对面的长椅上。她仿佛一尊入定了的佛像,已经这么坐了二十分钟了,几乎没挪动过位置。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好像在看一个仇人——可她的对面除了一栋灰溜溜的教学楼之外,并没有任何人。
“叮铃铃铃……”教学楼的铃声响起。
小姑娘仿佛被响亮的铃声吓到,猛地收紧肩膀。如果路过的人仔细看,会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脚快速而小幅颤抖着,呼吸很急促。
她想要站起来,可身下的椅子上仿佛被涂了胶水,她的腿像是被灌了铅,任她怎么努力,她还是巍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她的汗越出越多,呼吸开始有点困难。僵了两三分钟后,缺氧开始让她觉得晕眩。再这么下去,她恐怕会昏倒在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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