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星者

216.结局(下)(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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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闲再睁眼的时候, 触目所及,是一方孕育着暴风雪的天空。
    “你醒了?”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下意识地寻找声源, 然后看见了钟云从微笑的脸。
    “这里是……”他没来过这地方, 但大概猜出了是哪里。
    果不其然, 钟云从告诉他:“肖隐构筑的那个空间。”
    苏闲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在继承了他的力量之后,我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这个地方。”钟云从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包括空间和时间。”
    听到“时间”两个字,苏闲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就在这里睡一觉, 等你醒来,天就亮了。”
    苏闲听着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不由地笑了:“看来这一觉,会很长。”
    他说话的同时,周围的环境悄然地进行着变化——风雪停止, 乌云散去, 日光温暖地洒落,他身下的积雪也开始消融。
    不多时,他身下就变为了一片厚实而柔软的草地, 四周有繁花盛开。
    苏闲注意到这天翻地覆的时候, 无法抗拒的睡意也如同潮水般漫过他的身体。
    他的眼皮渐渐加重。
    钟云从捧着他的脸, 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鼻尖:“放心吧, 等到合适的时候, 我会吻醒你的。”
    他这番做派自然让苏闲联想起了某个著名的童话故事, 接着便是一阵恶寒, 正想骂他几句的时候,眼睛却不争气地阖上了。
    钟云从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低声道:“多做几个好梦。”
    苏闲的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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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既白不久前往身体里接种了最原始的疫苗,现在正经受着不小的副作用,不仅身上起了疱疹,脑袋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身体亦是时冷时热。
    但在钟云从返回诊所的时候,他还是打起了精神,从病床上支起身:“把他安置妥当了?”
    钟云从点点头,又注意到他糟糕的脸色,关切地询问:“还好吧?”
    张既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桃就拿着打湿的布轻轻地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叹了一声:“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钟云从自己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个过程。
    不过张既白的症状看起来要比他那时候轻得多,他自己亦是摆摆手:“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
    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他是最希望“疫苗”能发挥作用的那个人,甚至超过张既白本人。
    “我有预感,快过去了。”张既白似乎看穿了他强烈的愿望,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钟云从笑了笑,握了一下他的肩:“我相信你。”
    “应该是相信你自己才对。”张既白唇角微扬,又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什么时候离开‘孤岛’?”
    “等你恢复再说。”钟云从并不急于一时,“当初肖隐把那份力量给了我,就是要我制衡住‘孤岛’的局势,那天我虽然暂时震住了他们,但他们心里怕是都不服。”
    那天在治管局发生的事早已传遍了“孤岛”,而钟云从拥有的强大力量亦是无人不晓。
    “我还是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是怀着希望,而非恐惧的低压下度过每一天。”钟云从淡淡一笑,“不过光嘴上说,很难让人相信,我理解,所以才需要你这个成功的病例。”
    张既白挑挑眉:“所以?”
    “所以,等你好了,我就找个时间,把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再把你这个成功的案例往前一推,这不就有说服力了?他们也能够安心度日了。”
    张既白默然无语,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活招牌。
    “医生,好好休息吧,等你痊愈了,还有一堆事等着您呢。”
    张既白看出了他笑容背后的沉重,知道他指的是“破茧”。
    “放心,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定会让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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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一周之后,张既白再进行血检的时候,“失乐园”病毒的检测结果呈阴性。
    他捧着检验结果,两只手都在发抖。
    这意味着,他真真切切地摆脱了那折磨了他许多年的病毒。
    在极度的狂喜激动之下,一向以冷静理智的张既白医生也幼稚了一把,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把旁边的小桃吓了一大跳。
    “……医生?!”
    张既白冲她一笑:“放心,我没疯。”
    钟云从在一边看着,虽然也开心,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张既白的痊愈是付出了代价的,“失乐园”的确治好了,但张既白的左耳,因为副作用的关系,失聪了。
    看样子,未经过处理的原始病毒直接接种到人体,确实风险不小。
    不过这不妨碍张既白的亢奋,在他看来,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可他终究是理智的,纵然这次接种的结果总的来说算成功,但还没有到能够大规模推行的时候。
    他甚至都不同意让小桃尝试。
    副作用在他身上是失聪,换个人就未必了,毕竟每个人的体质都有差别。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搞的整个城市全是聋子吧?
    “医生,”现在跟他说话,钟云从不得不提高声调,“你怎么看?”
    张既白的面色沉肃起来:“还是按照咱们的原计划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钟云从依旧回到外边去负责疫苗研发以及大规模生产的事,而他留在“孤岛”里,继续研制新的抑制剂,以及“破解”的解药。
    钟云从欣慰地应了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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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了朱慈那副空壳子的福,钟云从借着这个傀儡,间接掌握了“暗影”这个组织,并且指挥着负责豢养、训练异种的成员,发出指示,将异种们驱赶到西城的某处,利用掌握的火力,一口气全部歼灭。
    而两大部门还真的都派人来处理尸体了,钟云从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责任心的驱使下还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但不管哪一种,有效就行。
    之后,治管局与综管局再次合作,组织剩下的市民们进行了一个体检,基本摸清了所有人的身体情况。
    “在我把新型抑制剂研制出来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人发病。”张既白下了结论,钟云从稍稍松了口气,跟张医生合计了一番,索性决定等到第一批抑制剂成功生产出来的时候,将接种成功的消息一齐公布。
    数月之后,两大部门的代表以及部分市民代表在综管局的会议室内齐聚。
    张既白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新成果,以及他自己恢复成棕褐色的双目。
    “如你们所见,我已经彻底的康复了。”
    这个消息如同掷入水中的炸/弹,毫无疑问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场内顿时一片喧哗——“什么?!我没看错吧?他的眼睛恢复正常了……?”“‘失乐园’居然能被治好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不会是在弄虚作假吧?改变眼睛颜色,也不是多难的事……”
    落座的霍璟的注意力并不在张既白身上,而在角落里的钟云从身上,他的目光复杂的难以言状,但很明显,是充满欣喜与希冀的。
    他是相信钟云从的。
    钟云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报以一个微笑。
    跟霍璟有相同反应的是“烈火”,对于钟云从那天的言论,他是相当怀疑的,但此刻,心底却是真的生出了一点期盼。
    但却又害怕,这只是一场幻影,不日就会落空。
    在座的人不少,高高低低的人声混在一起,嘈杂的要命,好在张医生一只耳朵不顶用了,没被巨大的哗然声影响,依旧镇定自若。
    他将钟云从体内的病毒命名为“复乐园”,并且将它与“失乐园”病毒的奇妙联系讲述了一番,很快,角落里的钟云从就受到了各方的瞩目。
    那些目光里满是敬畏与崇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生死存亡都系在这个人身上。
    钟云从被搞的压力山大的同时,又有些啼笑皆非。
    就在前一刻,他还是众人眼中的那个压迫者呢。
    “但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目前为止,因为技术条件限制,以及‘复乐园’本身的毒性,贸然接种会有巨大的风险。”张既白严肃地给激越地人们泼了盆冷水,“所以,在安全有效的疫苗大规模生产出来之前,我们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眼看又是一阵波澜,张既白感激又打了剂预防针:“不过呢,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利用‘复乐园’病毒研制出了一批新型抑制剂,比以往的药剂都要有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他这话一出,原本沸油锅一般的会议室,骤然又陷入了沉寂。
    张既白看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依旧十分从容,因为他知道,再怎么挣扎,他们还是会接受等待的。
    因为有了希望。
    只有在最黑的夜里,才会出现最亮的光,就算只是一点光亮,也足以指引他们继续走下去。
    “孤岛”的黎明,总有一天会来临的。
    在那次会议之后,随着“暗影”瓦解,动荡平复,加上综管局与治管局前所未有的紧密合作,让外头相信了梦川的安分与诚意,每季一次的供给总算恢复了。
    这座城市终于重新回归了平静。
    而钟云从,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我会回来的。”他对着来送他的所有朋友微笑着道别,那声音既温和又坚定,透着叫人安心的力量。
    张既白拍拍他的肩:“希望下一次,我们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出‘孤岛’。”
    “会的。”钟云从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张既白、霍璟、项羽等人,眼睛澄澈明亮,“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孤岛’将不复存在。”
    言毕,他转头看着沉默的谢城:“谢城,拜托了。”
    谢城点点头,很快,空间开辟了通道,他将钟云从传送了出去。
    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的离去。
    有不舍,但没有不甘,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也能够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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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云从在回到自己生活二十多年的城市、呼吸到熟悉的空气之后,亦是百感交集,不过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抒发自己感触,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投入到开发疫苗这件事里。
    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肖家巨大的财力,张家和在k市的时候,干的就是为肖家打理财产的事,他下落不明之后,钟云从以他继承人的身份接管了这些财富,而且他手里还有一些从“孤岛”带回的产权文件一类,极大程度帮助了他调用这些资源。
    因此,虽然很累,但还算顺利。
    从前还没觉着,现在却是有了切身的体会,那句老话太有道理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找到国内外顶尖的实验室之后,他在一番打听后,又走访了几位业内名声在外的老教授,稍微透露了两种病毒的关联,果然钓起了几位老教授的兴趣,也纷纷投入到疫苗的研发之中。
    而他本身亦是不可或缺的研究样本提供者,这疫苗开发的几年内,他都记不清自己被抽了多少血。
    总之,他都快贫血了。
    比起“孤岛”之外的钟云从,“孤岛”之内人们,能做的,似乎只有耐心等待。
    尽管钟云从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依旧高悬于众人头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当然了,张既白这个成功的案例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市民们的心,而且他的新型抑制剂确实比以前的型号都更能延缓病情的发作。
    井然有序的节奏一旦习惯,他们的心便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有时候抬起头望天,仿佛都能窥见上空密闭的阴霾在渐渐散去。
    在“孤岛”之内,苏闲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日渐被人淡忘,因为除了张既白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被藏在了一个被定格的时空里,在一片温暖与灿烂中,安静地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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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苗从研制到临床再到生产,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钟云从再回到“孤岛”的时候,张既白发现他出现了白发。
    面容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头发真的白了不少,想也知道这几年里,这个人耗了多少心血。
    对比钟云从带回的三期临床评估通过后的样品疫苗,张既白很有些抬不起头:“对不起,破茧那边我还没有……”
    钟云从较之几年前,愈发沉稳,闻言也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只是淡淡笑道:“没关系,现在安全的疫苗已经开发出来了,等到第一批试用后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大规模的生产。到了那时候,你也能抽出时间……不如出去跟那些学识和经验都很丰富的老教授们一起研究?”
    钟云从的建议大大的出乎张既白的意料,他分外的紧张又憧憬:“我可以……出去吗?”
    钟云从被他的失态逗乐了:“张医生,您是不是忘了,您已经不是感染者了?”
    张既白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镇静下来:“那也好,外边的医学资源要强得多,大家一起努力,肯定可以攻克‘破茧’的!”
    钟云从含笑颌首,望向遥远的天际,瞳孔里的光点沉沉浮浮:“等他醒来的那一天,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以“复乐园”为原料研发出的疫苗在大规模生产、投放之后,又花了两年时间,终于让所有的居民都拿掉了“感染者”这个帽子。
    除了存留于实验室内用于研究的少数样本之外,“失乐园”病毒算是从这座城市里绝迹了。
    从此之后,“孤岛”终于重新变回了梦川。
    外头的政/府在得知疫苗开发的工程之后,也或多或少地提供了方便,这也是疫苗五年内就能成功产出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在开放城市边界的问题上,他们采用了更谨慎的态度,于是,在又经过整整三年的观察后,确认“失乐园”病毒确实消失无踪之后,昔日的隔离墙才一层层地撤去。
    梦川人第一次踏足外界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不过糟糕的天气对于他们的好心情丝毫无损。
    外面人和物,花和草,乃至是风和雨都是令人向往的。
    钟云从目送着撑着伞,前仆后继地沿着分界线旧迹走出去的人们,不由一哂:“或许过不了多久,等雨停了,太阳出来,就能看见彩虹了。”
    “或许情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张既白却没他这么乐观,“说实话,梦川与外界脱节太久,我有点担心,他们没办法适应外面。”
    “但总要去做的。”钟云从想起这句曾经从宗正则口里说出的话,心下黯然,但面上笑容依旧,“未来并非都是美好,可至少,我们冲破了藩篱。”
    张既白亦是微笑:“是啊,我们终于自由了。”
    最后那三个字,真真正正地让钟云从五味陈杂。
    等了那么久,梦川人终于等到了自由的一天。
    可他们等到了,他还要继续等下去。
    “云从!”一个娇脆的女声打断了钟云从的思绪,他循着声源处望去,发现是许久不见的以柔。
    她撑着伞,满面兴奋,脚步轻快地向他走来:“我听他们说,你跟张医生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钟云从见到她也很高兴,摆脱了病魔的以柔看起来更加的健康美丽,让他很是欣慰。
    “要出去吗?”钟云从见她一身轻装,背上还有个双肩包,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会就你一个人吧?任杰呢?”
    “他也一起,我们打算出去旅行,顺便结婚。”以柔羞涩地理了一下鬓发,钟云从与张既白对视一眼,齐声道喜。
    不过钟云从却有点不满:“那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他人呢?不是说要找我算账的吗?”
    他话里戏谑的意味很明显,以柔不会听不出来,于是越发的羞赧:“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哪!”
    钟云从失笑:“既然是恩人,那不更应该过来道谢?”
    以柔露出一个苦笑:“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你……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
    钟云从的余光掠过远处淋着雨背对着他们的一个身影,摇头:“啧,还是这副讨人嫌的性子……得了,随他便吧。”
    以柔怯生生地看着他:“你别他生他气……其实他心里早就……就是脸上抹不开……”
    钟云从笑起来:“得了,我还能不了解他吗?行了,你也去吧,路上小心。”
    以柔上前拥抱了他一下,一路走一路回头挥手。
    钟云从好不容易送这一对离开,结果又来了一对。
    “……你们也要去旅行结婚?”钟云从斜着眼打量着同样带着行李的霍璟与冰女,同时撞了下张既白的手肘,“张医生,你不觉得这是成吨的伤害吗?!”
    无性恋张既白无所谓地摊摊手:“我没感觉。”
    钟云从气结:一个两个的,就是欺负他爱人不在身边是吧???
    “咳咳,不是……”霍璟面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是悄悄红了,“就是单纯出去看看。”
    冰女也还是那副冰块脸,眼底却闪过一丝懊恼。
    看的钟云从窃笑不已:“霍教官,要是你下次一个人回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霍璟一怔,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旁边的妹子,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潇洒地转身离开,跟钟云从以及张既白挥挥手:“走了。”
    霍璟好半天没回过神,还得钟云从推他一下:“你是不是傻???还不去追?!”
    后知后觉的霍教官这才反应过来,丢掉矜持,立马追了上去。
    钟云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闪瞎了。
    张既白虽然不动凡心,但也能看出他眼底的失落,拍了拍他的肩:“我跟那几位教授的研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快了。”
    钟云从微笑点头:“我等着。”
    不就是等吗?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只是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白发,会有种莫名的恐慌——他知道苏闲一定会醒来,可他怕到了那一天,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
    因着“复乐园”那一场大病,加上精神力的强大损耗,以及这几年的频繁抽血,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有医生私下警告过他,让他多多休养,否则,很难撑过天命之年。
    钟云从不在乎自己能活几岁,可他害怕那之前,他等不到苏闲。
    更害怕,就算他醒了,也会认不出自己。
    钟云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失笑。
    他此刻,倒真是能体会到朱慈的几分心情了。
    好在,张既白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钟云从三十二岁生日过去后不久,他连夜来了电话,一接起,钟云从就听到对方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成功了!云从!我们能救他了!”
    话筒从他手中掉落,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暴涨,如同雨季过后的河流,迅速地泛滥,这座城市的风吹草动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天边展翅翱翔而过的雀鸟也成为了他的眼睛,朝他自己俯冲而去,意念相交瞬间过往和今下的所有记忆在大脑交溯,他颤抖着流下了第一滴泪水。
    他捂着脸蹲下/身,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好了,你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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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闲悠悠转醒的时候,他的时光依旧停留在八年前,周围的阳光青草和鲜花也没有任何改变,钟云从那个恶趣味的“睡美人”玩笑也言犹在耳。
    可出现在他眼前的钟云从却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的头发变成了斑驳的灰白色,面容乍看没有什么变化,可仔细一瞧,眉梢眼角都沉淀着岁月的凝重。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从前天差地别。
    “哎,”但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依旧显出了八年前的朝气与张扬,“你这人真是……我还没亲你呢,你就醒了?”
    苏闲这次没生气,但也没笑,他只是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我睡了多久?”
    “很久。”钟云从缓缓抬起眼皮,面前的世界仿佛被雨浸过,令他无法看清眼前人的容颜,“我已经比你大了好几岁……惊喜吗?意外吗?”
    苏闲缓缓地拥住他,在他的耳边发出极轻的哀叹声:“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钟云从原本想说,不久,八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欺骗自己。
    “你做梦的时候,”他低声问道,“梦到我了吗?”
    苏闲片刻舒展了眉梢,唇角悠悠漾漾起笑意:“梦见了,梦到了我们一起度过了一百年。”
    “不行,我现在都比你老了,真到了那时候,肯定就更老了,我不同意!”
    “……请问,九十岁跟一百岁,看起来会有区别吗?”
    “肯定有啊!”
    “反正在我梦里没有。”
    “对了,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梦境?”
    “……我拒绝。”
    “那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梦见我了?”
    “钟云从,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不是,我主要想看看我一百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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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既白见到多年不见的好友,也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偏偏这个人,就算躺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半分长进,一见面便嘲笑他:“张医生,你真的老了挺多的。”
    张既白:“……”你以为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
    不过被扎心的不止张医生一个人,还有钟云从,他的毛炸的比张既白还厉害:“诶诶诶,你说谁呢?”
    苏闲的嘴角抽搐:“我就随便跟张既白开个玩笑,你也不用自己往上赶吧?”
    “我看你就是在指桑骂槐。”对号入座的钟云从继续无理取闹,苏闲哑然失笑:“我看你的心理年龄反而降了几岁。”
    张既白却是颇为唏嘘,这些年里,钟云从哪里这样外放过,那个沉静内敛的人,差点让他忘了最初的钟云从是什么样子。
    “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张既白伸了个懒腰,“我打算到某医科大学去进修。”
    钟云从与苏闲对视一眼,钟云从微微一笑:“我带他回家一趟……去见见我妈。”
    钟云从指的是昔日的养母,他回去之后,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只说钟致远因为急病死在了异乡,养母虽有几分感伤,但见到他平安归来更加高兴,钟云从便也继续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母子俩的感情倒是一如往昔。
    苏闲浑身一僵:“……你之前没说要去见你妈啊?”
    钟云从笑了:“你以前不是说让我回家吗?现在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苏闲唇角微弯:“好。”
    张既白给他俩酸倒了牙,揉着鸡皮疙瘩走人了。
    苏闲见他离开了,才干咳一声,问道:“你妈……喜欢什么?”
    钟云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哟,紧张了?”
    某人死鸭子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钟云从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就不告诉你我妈喜欢什么了,你自个儿猜去吧!”
    苏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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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预备离开梦川的那一天,钟云从醒的很早,睁眼的时候,窗外还是黑的。
    不过他一下子就没了睡意,裹了件衬衣便光着脚下了床,来到窗边。
    苏闲浅眠,很快也被他拉开窗帘的动静惊醒了。
    钟云从回头,抱歉一笑:“吵醒你了?”
    “没有。”苏闲索性也跟着起身,随手拿了张毯子搭在他肩上:“不怕着凉啊。”
    许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避免被唠叨,钟云从抬手指着东方天际:“看,启明星!”
    苏闲倒真是分散了注意力,透着窗棂格望了出去,发现天将亮未亮,大片的天幕仍是一片幽蓝,但颜色不断递减,到了边缘,已然隐隐透出了晨曦的淡金色。
    而启明星就挂在色块最深的天幕上,莹白色,神秘而幽邃,仿佛亘古不变的天空之眼。
    “看样子,”苏闲莞尔,“天快亮了。”
    钟云从往他身上一靠,顺手刮了下他的下巴:“嗯,天亮了,我们就回家了。”
    启明星耀,黎明将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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