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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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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课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 有且只有一颗, 李遥月会毫不犹豫用在四年前, 去伦敦前。
    她去之前的目标简单明确, 找心理医生,怕他精神状态再度出什么问题;也想找最好的制作人, 以防他真的想唱歌却无处可去, 有一点保障算一点;最后就是摸底赵宇。徐知舟在乐队的时候, 那个三流经纪人。网上的信息显示他曾在英国待过几年, 她来这里没多久就摸到了赵宇以前的院校。
    李遥月千算万算,没算准命运。
    她在伦敦待的第九天, 老李也来了,躺着被送来的。原先的心脏搭桥出了问题,心脏病复发, 动脉血管狭窄……所有的问题集中在一起爆发, 他这么多年的主治医师却刚好在伦敦, 因为签证问题回不去, 只能把人送过来, 路途中耽误的那点时间, 人一度没挺过来。
    李遥月自初中开始,没有见过他那样。身体不舒服大都是些小病, 但没有像那样, 血色全无地躺在那里, 全然没了生气。
    她爸进重症监护室后, 她才有了一点时间, 想给徐知舟去个消息,犹豫数次,最后还是压下了这冲动。
    李遥月清楚她自己想干嘛。
    她想从他那里得到安慰,想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想……想他立刻来到她身边。
    那时候她已经快一周没有合眼了,更没有时间哭。
    可在消息框里打字的时候,看到他的头像,眼泪便毫无征兆砸在屏幕上,李遥月把头埋在掌心,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在比赛,在比赛,快比完了。
    最后发出去的是,我还在外面呢,有点忙,很快啦。
    赵宇是在这个关头联系她的。说是联系,其实直接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约李遥月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咖啡馆,一坐下就笑着开门见山道:“李小姐查到了不少资料嘛。”
    赵宇将近四十仍然很瘦,黑色镜框后面一双看似温和的眼,莫名地透出戾气和虚伪。他长得很像在橱窗里会看到的那种假人模特,瘦到轮廓边缘的角度很清晰。光看外表,是不会猜到这样的人在记录里留下过那些前科的。
    李遥月已经心神俱疲,没有心思跟他周旋:“有什么话你直说。”
    吸|毒斗殴伤人,可最终也没有进局子,只是被关了几天很快放了,家里便把他接回了国。后来虽然一事无成,但仍有家底可以挥霍。在酒吧夜场厮混多年,不知道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某公司的挂名艺术指导,以此名头接触了尚还在襁褓中的Ternura乐队。
    赵宇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摆明了自己的心思,说只要她不会放出关于他赵宇的料,自己也不会对徐知舟产生任何威胁,也提到了乐队成员的意外离世,摊手笑着道,就算我说跟徐知舟有干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啊,他粉丝那么多。
    李遥月说知道了,起身就走。
    是到了快晚上,她才注意到手机找不到了。
    她回想了一会儿,想起咖啡厅有人从侧面经过时匆匆撞了一下她,那之前她还无意碰到了两次外套里手机的外壳,都是在的。
    李遥月回去找了一次没找到,就想着周末去买个新手机,借别人的手机登了微信,但原设备接不了验证码,没法验证登录。
    主治医生又找她去谈话,说情况比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不用待在ICU了,但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想转移阵地,现在也是比较好的时候。李遥月一件心事落地,遂准备收拾收拾,跟她爸一起回国。她盘算好了,刚好赶上决赛前几天,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自她爸出事以来,一直跟着女儿忙前忙后的母亲却找她出去谈了很长的话。
    说了太多,她最后只记得中心点了,她妈委婉地问,你真的觉得你和那个孩子合适吗?
    李遥月沉默了很久,说妈,我能握在手上的事不多,我能握一点算一点,这样以后也不会后悔,你让我试试吧。
    她是在丢了手机三天后,才知道徐知舟接到了什么消息。
    李遥月当时差点没站住,回过神来抢了她爸助理的车钥匙就往机场赶,同时让他加徐知舟的微信,替自己跟他说一声,那些信息不是她发的。
    助理在后面也急疯了,怎么都没追上她,她都几年没来这里了,有驾照有屁用,对那车怎么可能立马熟悉!
    ……
    李遥月开得真是飞快,车却没能开到机场。
    她还记得最后几秒,大雨天的凌晨,雾重露浓,撞上护栏前,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好可惜啊。
    真是好可惜。
    她还没看到他赢。没有第一时间跟他一起庆祝。有那么多事都还没一起做过。
    李遥月躺了快一年,即使这样,一年后也只能坐着轮椅,复建的过程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只能偷偷用手机查看他的所有新闻。
    经过这个打击,她家二老的态度才算是完全明晰了。她爸一反常态的强硬,跟她讲了决赛前找人合成了她的声音录的几句话,让他比了决赛,说这是李家人为那孩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遥月没说什么,她的消息被家人完全保护了……或者说,完全封锁了起来。
    身体慢慢好起来后,她比原来安静了许多。最后还是方或禹发现的,把她直接拉到心理医生那——说起来也是讽刺,那未雨绸缪,找过的医生,竟然是她自己来了。
    那医生还记得她,所以结果出来的时候,颇有些感慨万千,说孩子,真正该休息的是你,不是你的朋友吧。
    等抑郁差不多恢复了后,已经是七个月后的事。
    这七个月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朦胧间求了多少次,让她走吧。
    李遥月自己想都觉得好笑,这都他妈是什么韩剧的狗血剧情,一件件的,让她全碰上了。而她爸她妈在两年后,终于松了口让她回国。
    不到一个月她就重新回来了。
    李遥月那晚给全家人做了一顿饭,包括来看她的兄长们在内,然后举着可乐,笑眯眯地跟所有人道谢。
    她爸喝多了,好多人都喝多了,大家吃完晚餐就地开起了party。她却在最热闹的时候,悄悄走进了花园,那秋千都落了灰,她小心翼翼坐在上面晃了两下,抬头看着皎洁明亮的月色,很轻地说:“他现在看起来很好,那女生看起来也很好,如果有可能,就让他一直……这么好下去。”
    最后一次给他发信息是什么来着。
    我还在外面呢,有点忙,很快啦。
    快个鸟啊。
    李遥月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哭一会儿,那些想念曾经差点将她压垮了,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色。
    但她没有哭,并对自己竖了个大拇哥,毫不吝啬地表扬了自己。
    她在外面数了很久的小花,那是不知名的野花,不像种的蔷薇那么漂亮高傲,可依然开得很热烈。
    *
    同事肖源的妹妹肖霖霖泪眼汪汪求她在电视台代班一天,正好是周末。
    她这半年才因为项目调了回来,肖源是组长,肖霖霖也是个性可爱活泼的女生,她周末也没别的行程,很快答应了。然后才看到她说,顺便照几张徐知舟的照片嘤嘤嘤,要签名~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画面,就是两年前那天晚上数的那些花。一共728瓣。
    李遥月看到许鸢的时候是有点惊讶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回国看到的也是这个人。长得好看又大气,很适合做演员的脸。
    许是每天跟代码打交道,她这两年的思维跟正常人越离越远……看到许鸢的第一时间,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这么好看的人,放在任何一个公司都能提高效率吧我去。
    她的遮阳小蓝帽被徐知舟那沙雕一把拿走的时候,她并不生气。
    只是觉得脑袋一凉,然后心口一凉:新买的洗发液不会也不防脱发吧!?
    再接下来,就是微笑,笑到脸都有点儿僵。
    当然,前男友也没有在看她就是了,跟许鸢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站在旁边,错觉看到了一点他们碰撞的火花。
    晚上被请吃饭也是没料到的。
    全体工作人员连实习生、假性代班人员在内,一共78人,全被请到了一家看上去很贵的西餐厅。
    “NuhNuh!我擦,这家分子料理很出名,人均超过两千!”
    身旁的化妆师小朱小声跟她科普道,什么鸭子做出了鸭子的精髓,很牛逼的!
    李遥月差点没笑飞,手上飞快给赶到外市参加活动的肖霖霖发了个消息,
    肖霖霖愤怒回复:【我偶像!什么叫我偶像!我哥说你从屏保到桌子装饰贴的都是徐!】
    李遥月:【我没有啊。】
    肖霖霖:【你不要辩解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肖霖霖:【多吃一点,[大哭][大哭]帮我把这痛苦和遗憾吃回来!】
    吃没吃回来她不知道,可还真没吃饱。
    徐知舟中间带着助理突出现,挂着淡笑感谢大家支持。
    到他们这桌的时候,李遥月正在就着面包蘸酱,站起来的速度明显比别人慢了半拍。
    他跟每个人都碰了碰杯,到她的时候,停在了一半。
    徐知舟黑眸垂落在她手中杯子上,笑容更深了几分,语气音色很是悦耳:“这位朋友,大家都是酒,我也是酒。”
    她的杯子里是水,透明的水。
    李遥月端着杯子沉默了几秒,笑了,说:“好吧。”
    她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完。
    然后招手叫来了侍者,礼节十足道:“请问您这有白酒吗?”
    这桌一波接一波欢呼起来,甚至还有人吹了声随性的口哨。也不管认不认识她,胆子既然那么大,能看热闹也是好的。
    穿着正装的侍者抱歉地笑了:“那个,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
    “我有。”
    身后忽然冒出来个清润的女声,侍者回头,呆了一呆,赶忙稍退到旁边,让出了路。
    女人适时递上了一瓶五粮液,很客气道:“我刚好跟孩子在这吃饭,我不喜欢喝洋酒,看到贵客光临,自然不能少了我们白酒助兴。”
    来者乍一看并不惊艳,但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即使穿着休闲服也能看出来气质过人。这餐厅以黑金色为主,灯光也打得暗影绰绰,照出她莹白纤细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枚素戒。
    李遥月接过来,身旁的目光如芒在刺,她并没有理会,接过酒瓶倒满了玻璃杯。
    整张桌子这时候全沸腾了,但在她旁边的人直接拉了一把她的衣角,轻声道:“场务姐你疯了?”
    她抬眸看了眼徐知舟,那双眼眸黑而冰冷。
    李遥月唇角牵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手腕微倾,将整杯白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饮而尽。
    她把杯子放到桌上,一片鸦雀无声里,只听见一声轻微的脆响。
    “诚意够了吗?”
    李遥月抿唇,把最后一滴酒卷入口中。
    笑容温热,却像一把尖利的匕首一样,扎得他鲜血淋漓。
    徐知舟顿了顿,笑容灿烂,也给自己斟满了。
    他助理为难又胆大的试着捞了一把,杯子没捞回来。侍者也犹豫着想把酒瓶拿回来,但被自家老板娘拦住了。
    让他们去。
    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别让人喝到酒精中毒就行,还剩的话你就带到后厨,我会让人去拿。
    她没猜错,他们开始掰头了。
    徐知舟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再度敬上了酒,那神态活像乡镇企业家要拉拢人心一样,笑深得让人捉摸不清。
    ……
    他想想就觉得,自己要是今晚直接回去了,会直接一口气上不来给心肌梗塞挂了。
    在场不少女同事眼看着那平时只能隔着屏幕见到的男人,在那个桌子那儿停留了那么久,一个个都在心里暗自后悔,白酒国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这桌人不止他们两个,其他人后期也加入了,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
    徐知舟后来撤退前还笑眯眯一口包下了大家的后半场,不管转场到哪玩都算到他账上。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不太能对焦了,去洗手间的时候都得让助理扶着。
    大家纷纷感慨明星就是不一样,快醉倒了背影还能他娘的这么好看!
    刚吐过一轮的李遥月是没感觉到他醉了,因为他力气还真挺大的。
    她迷瞪地从女洗手间走出来,看见门口墙边立了一道高大修长的人影,还带重叠的。男人低着头抽烟,听见她的脚步声,便夹着烟抬眸望了她一眼。
    下一秒就把人拖进了男厕所,还不忘落了锁。
    把她压在墙上,虎口卡着她脖子的时候,清醒得很。
    徐知舟低头,黑眸里仿佛淬着一把沾火的利剑,只有那里是有温度的,无限靠近她,最后几乎要贴着她的唇,一字一句,低沉沙哑:“你还是人吗,李遥月,你问问你自己,你是人吗?”
    李遥月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忽然笑了,有些疲惫,也有些感慨。
    “你瘦了。”她的脖颈被那股力量握得生疼,但也好像突然有了落在实地的感觉。
    李遥月喃喃重复了一遍:“也黑了一点。”
    徐知舟真恨不得掐死她,但看着她那张脸,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方式……包括这种。
    突然地,毫无预兆地遇见。
    可他没有预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太累了,这些年每捱一天,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分手并不可怕,但问题不是这个。
    不是分不分开,甚至不是有没有打过招呼的分开。
    是因为这人是她。她曾经带给过他怎样的勇气和星光,就是怎样把那些收回去的。那种否定,针对一个人,是从内而外,不由分说地能将人摧毁的。
    徐知舟常常想,是不是就只有他一个人走不出泥沼,在痛苦中等待黑夜给他奖励。
    他不知道回什么,所以顺势扣过她后脑勺,把人压在冰冷深黑的瓷砖上,凶狠地在她柔软的唇上掠过,她被狠狠咬了一口,唇角和口腔内都出了血,他们同时尝到了那铁锈味。他不但没有收敛半分,反而像被点燃了火一样,深吻一路向下,在她脖颈上留下深重的痕迹。
    李遥月反抗不过,最后从眼角滑入白皙脖间的泪痕让徐知舟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离开,咬着牙摔门扬长而去。
    *
    徐知舟等到助理从后门出来,听到她已经被人接走,才淡淡嗯了一声。
    他正要离开,刚好看见了之前递五粮液的女人,叫住了她,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不好意思,请问你刚刚什么意思?”
    那女人正要上车,闻言挑了挑眉:“客人要求,我义不容辞。”
    徐知舟当然知道这人是餐厅老板娘,她先生闲着无聊给她投了家餐厅玩儿,意料之外,做的还蛮成功。圈内人也喜欢这里的私密性,毕竟价格本身就一种保护了,Liz很喜欢在这里请人吃饭。
    “要求?”徐知舟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了摁眉心,夜色中突然起来的晚风几乎将他的后半句话吹散。
    “她不能喝太多……”
    老板娘笑了:“大明星,可你当时就是一副逼着人不得不喝的样子啊。”
    她话音还没落,身旁的黑色轿车内有一道男声在叫她:“陈小光,走了。”
    “噢。”她冲徐知舟挥了挥手,上车时还拉下了车窗,继续滔滔不绝:“你的歌挺好听的,但人也太别扭了,记得她不能喝太多那还跟人家battle,有没有病。”
    徐知舟表情都扭曲了,恶狠狠道:“她最好喝挂!老子给她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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