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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风吹的极狠,将屋子刮的啪啪作响,寒风刺骨,外面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南姜边城脚下的一座小村庄内,沉浸在焦虑中。
“已经下了一个月大雪了,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家里的口粮快见底了。”
“哎,谁说不是呢,今年的炭火太贵了,屋子里凉飕飕的,忙了一年的工钱全都看病抓药,我家婆娘现在还病着呢,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村里的男人畏畏缩缩的挑着扁担出门,去几里地之外的山泉脚下打水,一来一回的功夫,脸颊和手脚冻的快伸不直了,一说话冒出一串白色的哈气。
“往年都没有这种情况,谁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其中一个村民吸了吸鼻子,冻的瑟瑟发抖,“老天爷不给口饭吃,可惜了我家几亩地的稻子,青黄交界白白被雪给掩盖了,吃不得。”
几人排队中时不时聊着天,个个愁眉苦脸的。
“哎呦。”
一位妇人脚下一滑重重的跌在了雪地里,好不容易拎上来的水顷刻之间又撒了,融在雪中,连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湿漉漉的。
“墨大娘,你怎么出来了?”
有人见墨大娘摔倒了,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又有人提着墨大娘的水桶重新提了一桶水上来。
墨大娘嘴里道歉,又说,“衍儿病了,家里一滴水都没有,我身体硬朗着呢,没事。”
几人见墨大娘提着水桶,另一只手撑着一根拄拐,步伐缓慢的朝前走,又议论起来。
“徐衍病了好几日,请了大夫瞧,大夫摇着脑袋离开的,估计危险了。”
“我也听说了,闭着眼躺在床上就剩下一口气了,瘦的皮包骨头,可惜了徐衍这么乖巧的孩子。”
众人惋惜,一个个有条不紊的上前打水,沿着脚印各回各家。
嘎吱,墨大娘推门而入,又极快的关上门,生怕冷风灌进来惊扰了里面的人。
墨大娘站在外面好一会,等身上的冷气散去了,才撩起帘子进了里屋,迎面扑来一阵暖气,床榻边上还放着一个火炉,炉子里的火还有余温,墨大娘赶紧将水壶放在炉子上。
许是手僵了没拿稳,砰的一声响,水壶漏了一些撒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许是声音太大,床上的人疲倦的睁开了眼睛,脑袋昏沉沉的,似是有一股寒气将他包裹,从脚底到脑仁都是凉飕飕的。
“嘶!”少年倒抽口凉气,墨大娘惊喜的抬眸,“衍儿,你醒了!”
少年看着眼前陌生的妇人脸庞,好看的眉头紧皱,许久没有被水润过的嗓子,像是被刀尖刮过一样生涩难忍,“这是哪里?”
墨大娘一听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是岐山村,衍儿,别气馁,养好了身子总有一天可以回去的。”
衍儿……
叫谁?
少年眉头紧皱,脑海中涌入一大波的记忆,徐衍,南姜京都徐国公的嫡子,今年十五岁,生母早逝。
而他不是徐衍,他是言瑨,是独孤辕!
一觉醒来言瑨成了徐衍,而真正的徐衍在几天前就病死了。
“哎,您不该和国公爷置气的,公主虽然刁蛮的些,但做了驸马爷,将来的前途肯定差不了……”墨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叹息。
半年前南姜帝下旨,将三公主安阳公主赐给徐国公府,徐国公有意让徐衍娶了安阳公主,但徐衍脾气倔强,又心有所属,死活都不答应娶了安阳公主,徐国公一气之下就把徐衍送到了岐山村,想让徐衍自行悔过。
徐衍,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人,他只记得在大雍城墙上,和独孤琦斗法,为了救九珠,用了秘术破了阵法,最后言瑨被秘术反噬,身子被百鸟叼啄,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又过了好一会,言瑨看向了墨大娘,“如今是什么年份,我昏睡了多久?”
墨大娘奇怪的看了眼,徐衍该不会是脑袋烧糊涂了吧,便开口,“如今是南姜天元五十七年,衍儿已经昏睡了整整十日了,可不要再想不开了。”
徐衍是失足落水,却被墨大娘认为是自寻短见。
言瑨愣了,那不就是他死后的第二年么。
墨大娘见言瑨发呆,也不忍心继续责怪,长长的叹息,低着头默默等着水烧开,莫约半个时辰后,水壶中的水温度上来了,墨大娘赶紧拿来干净的碗倒了一杯。
“衍儿,来,喝口水吧。”
家里的粮食已经见底了,煮不出饭来,徐衍又刚醒,喝点水说不定还可以抵挡饥饿。
言瑨回神,接过那半碗水,水是温的,润过嗓子已经舒服了不少,似是干旱过的农田遇见了大雨。
两人沉默无言。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啪啪作响,墨大娘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出去了,又惊又喜。
“冰儿姑娘……”
“留着给徐衍补补身子,还有这幅药也煎了吧。”
墨大娘手里拎着一只野鸡,这么大的雪天能找到一只野鸡,着实不易,还有那副药,对徐衍来说简直就是救命药,墨大娘伸手掏向怀里,摸到了几个铜板。
冰儿却摆手,“正巧遇见了,就打猎送来了,举手之劳,大娘不用客气,我先回去了。”
“那就谢谢冰儿姑娘了。”墨大娘激动的连连道谢,冰儿正要离开,却听见了里屋传来咳嗽声,扬眉,“徐衍醒了?”
墨大娘点点头,“是啊,刚醒来不久,冰儿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冰儿低着头看了眼自己,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刚才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白皙的小脸冻的通红,立马摇摇头,“不了,我家里还有事,明儿我再来看看徐衍。”
丢下一句话,冰儿扭头离开,墨大娘见冰儿走出去好远才关上门,摇头叹息,眼中流露出一抹惋惜。
墨大娘是从徐国公府里出来的,手艺不错,从房梁上取下一串晒干的香菇,将野鸡快速的清洗干净,放在炉子上小火炖上了。
“冰儿姑娘真是有心,衍儿现在正是最需要进补的时候了,吃了药一定很快就好起来了。”墨大娘嘀咕。
言瑨挑眉,冰儿是岐山村的孤儿,几年前父母去了集市被马车撞死了,冰儿就沦落成一个人,性子有些孤僻,一个人自生自灭,很少与人来往,徐衍来这岐山村的时候,曾和冰儿聊过,渐渐的冰儿对徐衍就上心了,时常会给墨大娘帮忙。
“那日听说隔壁村的王大娘要给冰儿做媒,让冰儿嫁给一个卖棺材店老板的儿子,冰儿没答应,小姑娘年纪大了,总该有个归宿,一个人就这么孤孤单单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啊。”
墨大娘坐在炉子旁取暖,时不时的会看眼炉子里的炖品,小声的嘀咕。
言瑨抬眸看向了简陋的屋顶,脑袋中涌出一波记忆,徐衍喜欢的人是章家二小姐,章琏,为了要和章琏在一起,徐衍不惜对抗徐国公,处处顶撞惹来不少事端。
来了这里半年多了,也不见章琏给过一个消息。
言瑨叹,这徐衍八成是被人给算计了,记忆里的章琏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只是个庶出,在徐衍面前各种怂恿,委屈,而徐衍又是个心软的男人,说难听点就是娇气,少了男人的阳刚,还有些优柔寡断。
晚膳吃了炖好的,又喝了药,发了汗,言瑨整个人好受多了。
次日,墨大娘忽然惊喜道,“雪停了,老天爷保佑,终于停了。”
再继续下雪,肯定又要饿死一批人,不少村民开始铲雪清理出一条路来。
墨大娘低着头,门框上还挂着一只野兔,滴滴答答的流着血,不用说肯定是冰儿送来的。
墨大娘去了一趟隔壁屋,门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应该是去打猎了。”
连续几日,墨大娘一开门不是兔子就是野鸡,偶尔还有几条新鲜的鱼,言瑨的气色越来越好,可以下地走动了。
清晨,言瑨站在门旁,听见了耳边细细索索的脚步声,一开门,少女愣住了,手里还举着一条鱼,少女另一只手握着钢叉,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戴着帽子,鼻尖冻的通红。
“你醒了?”少女惊喜一笑,明亮的眼眸看上去犹如明月闪耀,清澈又无邪,不参合任何杂质。
言瑨点头,“这还要多谢你,每天给我送这么多补品。”
冰儿害羞的低着头,“我……也是举手之劳。”
话刚落,只听见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冰儿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太丢脸了。
“进来吧,墨大娘熬了鱼汤粥,味道不错。”言瑨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徐衍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身子娇贵,身上的皮肤很白皙,即便是来了岐山村,也极少动手。
冰儿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愣住了,又低着头看看她的,红肿不堪,还有些已经破了结痂,粗糙的像个乞丐。
“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再养养就恢复了。”言瑨握住冰儿冻的冰凉的手,没有一点嫌弃。
反而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单纯,朴实,也很可爱。
冰儿笑眯眯的进门,墨大娘听见动静马上从厨房出来,看了眼两人,脸上带着笑,“来了正好,粥也好了,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再走吧。”
“谢谢墨大娘。”冰儿的声音很小,局促不安,看上去还有些腼腆,像个孩子似的容易满足。
冰儿个子娇小,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岁左右,偏瘦,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丢溜溜的转悠,给那张脸增添了几分明亮。
很快墨大娘盛了三碗粥上来,冰儿捧着热气腾腾的碗,咕噜噜的喝了一大碗。
墨大娘微愣,“要不要再来一碗?”
冰儿犹豫,很快摇头,“不了不了,已经饱了。”
各家各户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她应该少吃点才对,徐衍还要休养身体呢。
“雪都化了,粮食也好买,不用拘着,家里还有不少。”言瑨看着冰儿瘦弱的身子,主动站起身拿过冰儿的碗,又钻入厨房给盛了最后一碗,墨大娘笑了笑,没说什么。
冰儿受宠若惊。
“这些天你一个人打猎辛苦了,总要吃饱才行。”
言瑨将碗递给了冰儿,冰儿害羞的笑,点点头,眼眶泛红,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
吃完饭,浑身都是暖暖的,言瑨看了眼窗外渐渐放晴的天气,冰儿疲倦的直打瞌睡,眯着眼坐在台阶上,偶尔会有一缕阳光洒在她娇小的脸上,格外的白皙。
到底还是个孩子。
言瑨却陷入了沉思,花了几天的时间,他终于接受了徐衍这个身份,南姜京都城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
独孤家……
提起独孤家,言瑨心中有一股强大的怨恨。
身后墨大娘在叹息,看了眼门口坐着的两人,言瑨回头,看着墨大娘拿着空了见底的米缸,“晚上的米粮只够两个人吃的。”
言瑨蹙眉,眼看着冰儿的睫毛抖了下。
“我还不饿。”
“那怎么行呢,您身子娇贵,可不能委屈了。”墨大娘急急的说,眼神时不时的瞄向了冰儿。
“那就多添点水,熬了个粥,明儿我去一趟集市。”
话落,墨大娘又说,“不行不行,集市太远了,衍儿你可折腾不起,万一又病了怎么办?”
言瑨缓缓站起身,“那墨大娘以为如何,坐吃等死么,还是等着别人救济?”
墨大娘被言瑨的语气惊住了,一向文文弱弱的公子,怎么会突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身体才刚好,半年期限将至,国公府若是派人来接,只怕……”莫大娘欲言又止,她可是每天都数着日子呢,也就这几日了。
只要熬到国公府来接人,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何必要折腾呢。
“呜。”冰儿睁开眼眸,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看了眼时辰,“嗯,时辰不早了,徐衍,墨大娘,我该回去了。”
“你家中没米没柴,留下吃顿饭,明儿我陪你一起上山检点柴火。”言瑨说,冰儿摇摇头,“我身体好,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就这么说定了。”言瑨的态度坚决,冰儿抿了抿唇,两只眼睛弯弯。
墨大娘动了动唇,到底是没开口,依旧是熬了几碗鱼汤粥,冰儿识趣的吃了一碗就扔下筷子,“我吃好了,先走了。”
言瑨还来不及阻拦,人已经走出去老远,墨大娘松了口气,她家少爷最心软,可别被小丫头迷住了。
“衍儿,安阳公主才华横溢,又是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女儿,若是夫人还在世上一定不希望衍儿就留在这种地方,衍儿才华横溢,应该拼搏在官场上才对。”
墨大娘时不时的劝导,言瑨抿唇不语,京都城,他肯定是要回去的,有些故人还等着他呢。
“若要施展才华,又何必非要娶了公主,得了裙带关系往上爬,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母亲向来疼我,怎会勉强我?”
墨大娘噎住了,讪讪一笑,总觉得徐衍醒过来以后,气势就变了许多,连说话都是带刺儿的,明明前些日子徐衍已经松了态度,这几日又是怎么了?
墨大娘捉摸不透,又问,“可章二姑娘年纪不小了,也许衍儿回京都城后,章二姑娘已经许人了,章二姑娘只是庶出,配不上衍儿的。”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墨大娘不必操心。”言瑨淡淡的语气听的墨大娘心里直发毛,徐衍该不会是打算留在这里,不肯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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