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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家祭还有几天, 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去年主事的是苏昱,颜生跟着打个下手, 倒是不累, 今年重担挪到她肩上了,还真有点吃不消。
苏家传了这么多年, 祖上的规矩也多,谁先进祠堂,谁先上香, 谁站哪个位置都有讲究,这些规矩相对而言还算是讲道理,除此之外还有些陈年旧俗,譬如嫁进来的女人不能进祠堂之类的, 颜生在国外长大,就有点接受不来,悄悄问苏昱,说能不能给改了。
“就这个问题, 我个人是支持改掉的, 不过站在你的立场上,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主动做出提议, ”苏昱说:“对于老一辈的人而言, 规矩就是规矩, 好的规矩要遵守, 不好的也要遵守, 这件事看着小,你要是说出来,反弹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颜生很聪明,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聪明就行的,少了历练,照样琢磨不透。
在她看来,这么小的一个问题,又没有触及到族老们的利益,应该不会遭到反对才对。
“为什么?”她问。
对于这个问题,苏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我曾经给你请过国学老师,如果你认真听课的话,应该会记得晋惠帝这个人。”
颜生说:“说何不食肉糜的那位皇帝吗?”
“对,”苏昱说:“就是他。”
颜生不明就里:“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有的,”苏昱笑了,他说:“晋惠帝先天痴傻,做了天子,对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父亲当然也看得出。所以一开始,他没打算叫晋惠帝继位,而是想立另一个儿子为太子,只是还没等有所行动,就被杨皇后劝阻了。”
“晋武帝非常不解,因为他打算立的那个儿子,也是他与杨皇后所生,在他看来,都是亲生儿子,让一个心智正常的做皇帝,明显是更好的选择,”说到这里,苏昱停了一下,问:“你知道杨皇后是怎么回复的吗?”
颜生轻轻摇头。
“那时候,朝野中立晋武帝之弟为皇太弟的呼声很高,”苏昱声音舒缓,继续道:“杨皇后说,立储应从嫡长,这是自古传下来的法理,假使皇帝先行破坏掉这个规矩,立次子为储,开了先例,那他日皇叔是不是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于是,晋武帝就打消了立次子的念头。”
颜生听明白了。
族老们不在乎一两项小规矩,但是他们在乎这种对规矩的破坏,这样的口子不开则已,一开或许就不可收拾了。
主家和分家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要是为了这些事情生了龃龉,未免得不偿失。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对这个家族进行大刀阔斧的整改,只是被你祖父拦住了,那时候觉得他太中庸,也太保守,可现在想想,那其实是对的。”
苏昱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温和笑了:“颜颜,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几个分家的族老都来了,少数没到的也是因为身体原因,实在不能远行,或许是因为知道苏家的老规矩,家眷里没几个嫁进来的媳妇,倒是有不少跟颜生年龄相仿的小姐。
颜生在国外长大,对于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之类的称呼一头雾水,好在来的人都是爸爸这边的,只堂不表,看见比自己大的就叫声堂姐,觉得比自己小的就叫堂妹,倒也还过得去。
家祭开始的前三天,确定会出席的苏家人就到齐了,后边来的多半是客人,打起交道来也没那么辛苦。
大家都是一个姓氏,比起外人来终究是亲近的,几个族老带了孙辈过来,颜生也不好不给面子,各自分派了事情做,苏昱对她这做法很满意,笑容里也带了点赞赏的意味。
十二月的泉州不算冷,老天爷也赏脸,这几天气温尚可,颜生穿身黑色小西装,里面加件白色衬衫,清新优雅中多了几分英气。
六房的苏景跟颜生一起在外迎客,家世使然,他见过的美人不少,即便如此,第一眼看见颜生时,也被惊艳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真是漂亮,”他笑着说:“谁要是娶了你,那才是有福气呢。”
“谢谢,”颜生毫不客气的收了这句赞美:“我也这么觉得。”
苏景也是在国外长大的,许多观念跟颜生挺像的,年纪相仿,能说到一起去,几天下来,倒是熟了不少,这天下午他们刚说了几句,颜生就见他看着一个方向笑了,心里正有点纳闷,扭头一看,就见到了钟阙。
钟阙会来,一点也不稀奇,他虽然改姓了钟,但毕竟也是苏家养大的,这么大的事情,理应过来走一趟。
颜生看见他也没露出什么异色,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都是同辈,倒没什么拘束,苏景点了根烟,指了个方向,说:“钟先生,客苑在那边,别走错了。”
有段日子没见,钟阙似乎瘦了点,下巴都尖了,只是眼神依旧锐利,锋芒隐约,听苏景说完,缓缓上前一步。
苏景也不怕,叼着烟,懒洋洋的笑。
“来者是客,苏景你正经点,”颜生打断了这场看不见硝烟的交锋,她拉了钟阙一下,说:“爸爸在等你,去见见他吧。”
钟阙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她伸过去的手掌,用力捏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现在姓钟,不姓苏,”颜生目送他高大背影离去,才说苏景:“你客气点。”
“不只是我啊,”苏景抽了口烟,说:“看他不顺眼的人多着呢。”
钟阙当年被苏昱收养,名字也被改成苏阙,作为养子,每逢祭祖,他的位置甚至被排到了颜生后边。
他毕竟不是苏家人,占据那么靠前的位置,族老们肯定是不情愿的,只是苏昱态度强硬,又算是半个公认的“童养夫”,才没人公开反对,私底下同辈们跟他相处的也不和睦,即便是他回了钟家,这种情况也没多大改善。
苏景看着颜生,笑嘻嘻的说:“抢走我们家小公主,哪能不吃点苦头?”
颜生有些无奈的笑了。
钟阙非常尊敬苏昱,来这儿并不奇怪,苏景调侃了两句,也就停了口,然而接下来到的人,才叫颜生大吃一惊。
是周恪。
钟阙是瘦了点,周恪却是黑了,好在他五官英挺,分外冷峻,虽然是黑了点,却也更见几分男子气概,男性的荷尔蒙爆棚。
他穿了身黑色西装,隔着外套,也能感觉到底下蓬勃有力的肌肉,颜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尽尽心,往常年都是我二叔来,今年被我抢了,”周恪向她一笑,牙齿雪白:“惊不惊喜?”
颜生莫名有点牙疼,摆摆手说:“快进去吧。”
周恪看着她笑,苏景也察觉出点什么了,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问:“怎么,认识啊?”
周恪向他颔首:“你是……”
“苏景,颜生的族兄。”
“哦,”周恪递了根烟过去:“幸会幸会。”
男人跟男人之间总能很快建立起交情,即使中间的桥梁只是一根烟,颜生懒得听他们叙话,干脆转到另外一边去,问管家具体事项准备的怎么样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周恪已经不见了,苏景叼着根快抽完的烟,笑嘻嘻的说:“好妹妹,追你的人很多啊。”
颜生说:“确实不少。”
苏景又问:“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颜生也不瞒着:“有啊。”
“也对,漂亮又有钱,我要是能追,肯定也追了,”苏景有点遗憾的耸肩:“就是让那些个表哥表弟知道,怕是会心生惆怅。”
“那感情好,”颜生笑着说:“要是能叫他们知难而退,那就更好了。”
“知难而退?好妹妹,你也太看不起人了,”苏景懒洋洋的说:“他们会在乎这个?”
“距离钱和权越近,就越容易暴露人性,”他终于有了点正经模样,笑着说:“别说你有个男朋友,就是你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只是肯说一声,他们想接盘都要挤破头。”
颜生叹口气,说:“你要把话都说开了,那就没意思了。”
“但你不能否认,我说的都是事实。”苏景说:“你在他们眼里,比太阳还要亮呢。”
颜生无话可说,因为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所以她宁愿出来会客,也不愿意留在里边跟那些表哥表弟说话。
谁不希望别人真心待自己呢。
客人们到的不少,宅院也逐渐热闹了起来,颜生要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
去年有个人家请客,结果客人对鲈鱼过敏,不小心吃了口,进了医院,主人家为此丢了大脸。赴宴之前,都会有人将贵客饮食上的禁忌提早告知,出了这事,显然是主人家疏忽,虽然都知道是厨子和底下人没办好,但却得叫主人家背锅,苏昱还拿这事提点颜生,让她万事仔细,别出乱子。
颜生把这话记住了,临近傍晚时特意去吩咐了管家几句,再回去时,就听见苏景再跟刚来的客人说话,正想过去呢,仔细听了两句,脚步就停了。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来人的金发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那侧脸的轮廓十分鲜明,鼻梁高挺,下颌微收,线条流畅的像是一幅画。
安东尼奥。
他怎么来了?
颜生的心一下子乱了。
苏景看着不正经,却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在陌生人面前,他还是很端得住的,礼貌而不失矜持的寒暄过后,示意人带新来的客人进去。
颜生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哪知他没走多远,就停住了。
“苏,”安东尼奥回过头来看着她,说:“既然都看见我了,好歹也过来打声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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