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传

飞鸟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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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那小仙前来寻我,我犹豫着却是将这记了一阵的名字忘了个干净,只得张着口唤个“你……”
    “小仙陆子樾,圣君有何吩咐?”不知为何,他这一笑叫我觉得心上空落落的。六界盛传陆吾神君有玉山倾倒之姿,我现在越发觉着,我当年瞧上陆吾神君极可能是垂涎其美色而无法自拔,眼光绝非平庸,能瞧上他真涨了我整个北极天柜的脸。
    “方才门外有只飞鸟身上带了书信,小家伙被驯养的十分有规矩,小仙想应当是桩正经事,于是把信给圣君送来。圣君……莫要再盯着我看了。”我撑在桌案上的手一滑,身形不稳的往前倒,好不容易稳住了又是一阵咳嗽。他若真的是陆吾神君,可说是从头到脚将我这丢人的模样看了个全。
    我接过他伸手递过来的信,展开来,竟是都丘托飞鸟捎来的。信上除了委婉的表示了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除去一名常驻在人界的仙人外,全是些什么天道地道的怪话,都丘也是个怪人,我怎么瞧着自己都不像个能看这几句话看出个热血沸腾的人物来,怎么偏偏全写了这些。
    这时我手中的信却被人抢了去,我抬头,比翼却不知道是何时进我这屋子的。她瞧着那信一脸的恍然大悟,大抵是看出了个所以然,便将信还到我手上。反正他们要赖着我,也没甚么可满的,我索性将那信也递给了那叫陆子樾的小仙,转头对着比翼道:“我极讨厌别人从我手里抢东西的毛病,你真当改改这不知礼数的毛躁性子。”
    “嘿嘿,我从前是个极看不上什么礼数的,所以礼数上要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什么,时间长了都习惯了。你放心,我一定改,一定改!”
    陆子樾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信,我便问他:“写信这人是不是十分的偏执?我不敢说这些个大道全是无用话,可讲给我听那就是对着头牛来弹琴。”
    比翼在一旁道:“人家这叫正经。”
    我点了点头,这形容的可以说是十分传神了,还真当得正经二字。
    “依小仙看,这信写的很是严谨,因怕圣君不愿费事去看,故此大事小事条条梳理的不只清晰,还简短易懂,而下笔时选用的词句也像是细思量过的。”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叫他但说无妨。“写信之人多半是怕圣君心思未定,欲晓以情,动以理。只是圣君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他说这好多,听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云秋从前只常说我傻笨,怎么听起来你还觉得我这妖不可靠,十分的不信我?”
    他摇头,道:“圣君并不傻笨,小仙既跟着圣君,即便圣君说天上的是土,地下的是云,小仙也是信的。”
    我听明白了,他是觉得我不可靠。
    大概是我的眼神给的太明显,他轻咳了一声,脸上显出些不自然的神色,依我活了这千八百年的生活经验判断,他这个时候的神情应该叫做害羞。
    我:?
    害羞?
    本圣此时此刻非常想拽过这小仙的耳朵问一句,被怀疑了不可靠的是我,你既然觉得过意不去,何必还要与我说!
    比翼双手环抱于胸前,啧啧感叹。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信件,道了一句:“正经。”然后点了点头,而后有看了看子樾,说了一句:“不正经”之后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
    我被比翼这一动作逗笑了,忽然觉得其实她是个有意思的神鸟,转而又叮嘱:“过两天就该启程了,你们不如先去做些准备吧。”
    比翼:“做神仙的去人界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实在没有,便去做个心理准备吧。”
    子樾将比翼一齐带了出去,我想了想给云秋写了封信,说我近期便要离开北极天柜,可这地方不能这般荒凉了,若有可能最好还是招些山灵回来。只要不把我这山毁了,就成。
    云秋这散仙,理当不起一个‘散’字,实在比我靠谱了不知多少,我这信送出去不过几个日升,他便极仗义的赶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可赶巧,再晚一刻怕是就要去人界找我们去了。他既来了,我也就不着急走了。子樾放下行李去帮他沏茶,比翼翻着本不知子樾何时从人界淘来的凡人撰的传说,她把那个当做宝贝,说是能研究出凡人到底是怎么个生活法儿来。我坐在桌前对着云秋道:“我此次去凡界,得要个好称呼的人名,但不能用我本名。我与子樾他们商量了一下,子樾本就是个名字,比翼是个祥鸟,也不怕这名字怪异,可我不同,凡人皆把我当大妖一样的避着,我这名字说不出去,如今你恰巧来了,不如叫我在你这名字里借一个字,就当做我在凡界的名字了。”
    这时子樾正沏了茶回来,给我与云秋各递过来一杯,他知比翼不爱喝便舀了杯山后的清泉水给她喝,然后在桌旁落坐,径自喝起了茶,也无甚过问的。
    云秋问我道:“你想借哪个字?”
    “单借一个‘云’字,即好听又好念。若亲昵些还可叫我‘云儿’来听听。”我自以为我这名字起得甚好,挑不出错处,谁知我这话刚说完,云秋竟险些将喝了半口的茶喷到我脸上来。
    他呛了水,将手中的扇子倒过来,用扇柄敲着胸口,夸张的与我道:“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起名字起得这般秀气,你倒不如听我的,就叫‘轱辘’,通俗、好记、且上口。”
    这时比翼从那传记里抬了头插话道:“为何要叫‘轱辘’?”
    云秋道:“这你要看她化了原形便知道了。凡间传说她事迹之时有一条讲的就是她这飞行时的声音,如车碾一般,可不是‘轱辘’二字最贴切吗?”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脚将云秋的木凳踢飞,亲自帮着他摔了个大跟头,心中满意。云秋心中不平,欲起身与我争理,正这时子樾出面帮我说话。
    “左右是人间的称谓,只用不着之前想到了就算不上迟。小仙觉得‘云’字极好,也合得圣君的性情,若不上口或者有哪里不妥,不如去了凡间再视情况而改口,尚来得及。”
    我赶忙肯定:“子樾所言很讲道理。”
    云秋笑眯眯的坐回座上,那把常年不离手心的折扇子上上下下变着法儿的玩出了个花儿样来“我早说她是个没心眼子的,极好相处,可曾骗了你?”
    子樾笑回道:“自然没有。”
    我瞧着突的胸口又有些闷,已经快千年了,是恨我自己如今还记着他,从今日起便忘了吧。什么陆吾神君,什么姻缘命数,什么年少时的女儿心事,一件也留不得。说到底在他心里我也许就是只会说话的丑陋飞禽。
    云秋走时我迟疑着问他:“云秋,你说陆吾神君可知道当年在天帝苑圃调戏他的是什么人了?”
    云秋听了这话愣了,呆在那里,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他有回不上话的时候。
    “怎么?”
    云秋默了默,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的道:“知道了,神鸟九凤,后被贬为妖,现在唤作鬼车。”之后便走了。
    我回转过身,抬头时对上子樾的眼睛,那眸中是犹如满地碎玉铺就的璀璨,藏着一抹我望不到边的深幽。那眸子瞧着我时,是坦然的。他不是陆吾神君,他若是陆吾神君,会如此平静淡然到无情吗?便宁可相信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仙界小友,叫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遇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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