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姚澜

34.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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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帮程意意撩了撩额角的碎发, 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放回床边。又拿出吹风机, 插上电源,替她吹头发。
    心照不宣的,这一刻,两人都不再提从前的事情。
    直至头发吹干, 他又重新将她的长卷发分成两半编起来。
    这次顾西泽明显熟练得多,两条辫子很快编好, 被皮筋利落地扎起。怕扯疼程意意的伤口,他便特意扯松一些, 看起来颇有韩式辫子的慵懒美感。
    辫子是挺好看, 可编起来,被剃光头发的那一小片头皮便也露出来, 还没拆线, 上面盘踞着一条可怕的疤痕。
    程意意见顾西泽盯着看,不自在地把后脑转朝一遍。
    “很丑吧?”
    “别动。”他按住她的头, “不丑。”
    骗人, 怎么可能不丑呢。
    程意意想着, 却还是乖乖将后脑转了回来。
    顾西泽拿出准备好的碘酒, 用棉签细细涂在疤痕周围。不管洗头时候再怎样仔细地绕开伤口, 但始终是还没拆线, 用碘酒消一遍毒, 也能将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
    不管程意意相不相信, 他却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他大概得了一种叫审美障碍的病, 他见过程意意最狼狈的样子,却始终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他对美的感知起源于程意意,再后来,他便将她作为了衡量一切女人美感的标准。
    哭要像程意意一样,眉毛轻蹙,眼泪含在眼眶里,眨眼的时候掉下来,不出声,便向你倾诉了她千言万语的愁绪。
    笑起来也要和程意意一样,眉眼弯弯,脸庞泛着柔光,亲和力如同春天里将人融化的阳光。
    就连此刻,她面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暗淡,头发被他编成了凌乱的麻花辫,甚至后脑还裹着纱布,他也一点不觉得难看。
    因为他知道,她的头发顺滑带着他喜欢的香气,她的唇瓣柔软又甘甜。
    她的身体里,住着他爱着的灵魂。
    她在他还没有觉察的时候,不安分地一点一点入侵他的生命,又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抽身离开。
    可在一处的千百个日夜,她早已渗透进他生命的脉络里,纵然她不愿,又能叫他怎样才能轻易地将她与他的人生分割开来。
    他渐渐明白,自己大概是疯魔了。
    他完美的人生里,有了一个不完美的程意意。
    顾西泽的眼帘垂下,只看向那伤处,也藏住了万千情绪。
    他细致地擦完,又将纱布仔细贴好。
    “要睡会吗?”
    程意意其实不困,她的头虽然有些晕沉沉,可却清明极了。顾西泽这样问,她便也把眼睛温顺地闭上。
    顾西泽帮她抚平被角,才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接通早已震动多时的电话。
    这通电话打得很长。
    程意意隐隐能听到是关于董事局换届选票的事情。
    电视上已经报道了许多天,程意意也多少清楚一些。
    这是十几年来顾氏高层最大的变动,顾西泽的父亲即将卸任董事局主席。如果没什么岔子,等票选结果出炉后,顾西泽便不仅再是顾氏的ceo,还即将成为新一任的顾氏董事局主席。
    这个兴盛百来年的鼎盛家族,将迎来他最年轻的主人。
    顾西泽做事从来谨慎而滴水不漏,他能在她面前接通这样隐秘的电话,算是将信任重新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这个骗过他的人…
    程意意轻轻掀开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窗前男人的背影。
    明灭的光线里,他的身影如同当初一样的欣长挺拔。
    不同的,大概是…他的肩膀已经宽厚而坚毅,他的锋芒尽数收敛沉淀,他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的肩不再只有她一人依偎,而是要切切实实地肩负一个家族的兴衰,承载一个企业的明天,给千千万万人一个未来。
    她垂下眼眸,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实际上已经整整隔了五年。已经陌路五年的两人,忽略分离的生疏与含混过去的矛盾,突然重新有了拥抱与亲吻。
    可是,现实真的能如想象一般回到过去吗?
    程意意突然茫然起来。五年实在太长了。
    足够让一个寂寂无名的十八线小明星红得发紫,足够让曾经亲密无间的人生出隔阂彼此猜疑。
    她不再是念书时候万众瞩目的校园女神,而成为了研究所最底层、津贴不超过两千块的在读女博士。
    他也不再是年少时陷入热恋的十八岁小伙子,不再是无底线无条件放下所有事情去将就她的顾西泽。
    她张大眼睛,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放空心绪,却越发觉得心中反反复复,再难安宁。
    顾西泽在窗边挂了电话,转回身,程意意已经扶着床沿重新坐了起来。
    “睡不着吗?”他把手机放回西服的外套。
    “恩。”
    “想出去走走吗?”
    程意意抬头看看虚掩着的门,摇头。
    他便也不再勉强。
    他最清楚不过,程意意打小爱漂亮。
    从前念书时候,有段时间她喜欢上了露脚踝的九分牛仔裤。为了漂亮,她这样怕冷的人,便是到了冬月,也仍然一点不听劝,执着地要穿九分牛仔露她那截纤细白嫩的脚踝。
    即使出门走走有助于伤口恢复,但叫她这样顶着纱布不修边幅出门,教人看见,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从果盘里拿了水果刀,顾西泽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削苹果。
    他修长的十指翻转间,果皮薄厚均匀地一圈连着一圈打旋落下来。
    看起来再清闲不过。
    可程意意知道,他这样清闲地陪她一会不知道要堆积起多少事情。不说张仪也提到许多次,年底这段时间来顾西泽忙到一馈十起,家里书房都当成了卧室睡。
    “我自己看电视,不用管我了,”程意意想了想,还是轻声把话说出口,“你去忙吧。”
    顾西泽的整个苹果正好削完,听到程意意说话,他也不做声,将手上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这才抬起了头。
    程意意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眼眸颜色比平日深,几乎要沉出水来,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程意意,和我相处让你觉得那么困难吗?”
    “不……”程意意勉强才将几个字挤出口,“不是的。”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了床单,“我只是觉得,你有很多事情,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医院里。”
    怕他累,体贴他,是这样。
    顾西泽似这才放松下来,声音顿时便带了疲倦。
    “你想看电视,我帮你开。”
    他将那一小碟的苹果插上牙签放在程意意手中,起身去开电视。
    他动作时,衬衫袖口上滑,腕上的半截表盘正好暴露在程意意的视线中。
    带着黑金属切割和科技感的表盘。
    程意意一眼便认出来,他还戴着!她惊讶抬头去看顾西泽。
    却只看见他俯身去开电视的背影。
    浪琴五年前的情侣表式样。
    她曾经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只。
    表盘的背面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
    可她的那一只,却遗失在了五年前那架飞往伦敦的飞机上。就在经济舱右边靠近遮光板的位子,她至今记得那趟航班的编号和乘务员的名字,可那只表,大概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已经不大愿意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态,将那只表刻意遗忘在座位上。
    她从不爱哭的,有时即使眼泪已经到了眼眶里,大部分时候,是深吸口气挺直腰板咽回去。
    唯有那天,她从崇文的教务处领了帝国理工的入学通知,拎着简单的行李,眼泪从候机的三个小时一直流到飞机落地。
    她的人生第一次将什么面子和形象都抛到谷底。
    她的大脑只一直循环着一个念头,她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是真的失去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给她最多包容与爱的人。
    飞行的十二个小时里,她分明紧捏着那块表,可飞机落在希思罗机场的时候,却松了手。
    她当时想的大概是,以后的路,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去走了。
    程意意自以为决绝地下了决定,可第二天,她便再忍不住登上航空公司的官网去填了失物登记。
    那表本就不算贵重,当时没有收到客服回复的邮件,即使后来程意意几次三番去机场询问,也再没了下文。
    此刻看到他腕上的手表,程意意悄悄将自己的双手塞回了被子下。
    电视一打开便是个娱乐频道,程意意还没来得及看清画面,只模糊听到宋安安恋情几个字,便被顾西泽切换了频道。
    她抬眸去看他的神情。
    自然又平静,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怎么换台了?”程意意没沉住气。
    “我记得你不喜欢看娱乐频道。”顾西泽回眸,“我记错了吗?”
    “没有。”
    电视最终停在了动物世界的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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