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众人反应,吴二三忽然抬起右手,同样以指做剑,点向食碟边缘。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柄铁剑泛起血芒,两条红线如蛇一般游动,似要自剑身上飞出。
宝剑有灵,欲与天下利器争锋。
或者说,与剑灵或夭折或泯灭的屠灭和劫灰相比,吴二三的赤螭剑才是天下名剑该有的样子。
吴二三身形一滞,皱眉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赤螭剑却立刻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吴二三再不迟疑,剑指在食碟边缘一点,落下一团耀眼的精光。
这团精光远不如屠灭刀种和劫灰剑球那般规整,只勉强算是球形,如同呼吸一般涨缩不定,摇摇晃晃地缓缓滚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然而无人因此对吴二三或是公孙龙有所轻视,只因那团精光在滚动之时,其中似乎透出无穷异象,时而如天地山河罗列,时而似鸟兽飞腾奔走,时而又显现人道众生,有世家权贵、有边关甲士、有江湖游侠、有市井小民……
如此种种,包罗万象。
这种感官是如此的奇特,在场之人讶异之余,心中无不升起一股寒意。
慕容春晓的面色有些凝重,叹息道:“如此瑰丽而又引人入胜的剑意,可惜了。”
剑意容纳了万象,反而让人忽略了剑意本身的锋锐,更别提隐藏其中的杀机了,足可杀人于无形。
慕容春晓心中深感可惜,无论是公孙龙还是吴二三,都不曾踏足神通,无法将万象剑意推演到那等可怕到极致的境界。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这团万象剑光并没有试图挑战屠灭刀种,从而占据食碟中心。
它极缓慢、却又极坚定地滚向了屠灭刀种与劫灰剑珠之间的狭小地带。
吴二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着滚雷珠的规则争胜,而是如他方才所言,要代公孙龙碰一碰得了春雷剑的两位宗师!
见此情景,谭恕已经顾不得细细感悟方才所得,对他来说,公孙师叔的万象剑气与部分春雷剑意的碰撞,无疑是更大的机缘。
须臾之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万象剑光猛地涨大了一圈,几乎不分先后地撞上了刀种和剑珠!
紫雷与灰黑色灵焰瞬间肆虐开来,席卷向那团因膨胀而略显虚幻的剑光。
紧接着,无论是紫雷还是灵焰,竟都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剑光的外壁,无声无息地失去了踪影,与方才刀种、剑珠相撞时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
谭恕的双眼有些酸涩,却仍旧瞪得溜圆。
恍惚之间,他看到那剑光中仿佛有许多道或紫或灰黑的光芒闪烁,有的晕染了天上的云霞、溪中的圆石,有的化成了飞鸟的翎羽、幼兽的绒毛,有的附着在武士斜劈而下的刀锋、文士饱蘸浓墨的笔尖、舞姬随风翻飞的衣带上,千姿百态,玄妙非常。
春雷亦属万象之列,自然可被万象收容。
片刻之后,刘屠狗瞧着色彩斑驳,已被两种雷意占据了近半的万象剑光,点点头道:“这剑意当真滑溜得紧!想要揪出核心尚需一番功夫。”
郑殊道则是轻笑一声:“只可惜徒具雏形、不得圆满,想要穷尽周天万象,非得出入青冥的神通大能才有这个资格,否则不过是坐井观天、管中窥豹罢了。”
刘屠狗看了他一眼:“你来还是我来?”
郑殊道反问道:“以力破之还是取而代之?”
至于吴二三,他自出手之后便默不作声,只是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见状,慕容春晓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已成僵持之势,三位又何必死撑?便由小妹来居中调解一二吧!”
话音未落,她发髻间的三支碧玉簪子倏然飞出,呈品字形在几人头顶盘旋飞舞。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三支玉簪忽地一折,径自朝着桌上的食碟飞击而下!
刘屠狗的脸色当即一变。
未见他如何动作,食碟中的屠灭刀种滴溜溜一滚,便化作一头澄澈斑斓的猛虎,体型只比指甲盖儿略大。
猛虎昂首向天,紧盯着落向头顶的一只玉簪,抬爪就抓。
再看劫灰剑珠,亦是锋锐之意大盛,陡然化作一条半指长的灰黑色小蛇,身躯盘起、蛇口大张,毫不示弱地咬向另一只发簪。
刘屠狗、郑殊道二人应变奇快,不假思索便拿出了真本事,原本以一敌二、早有些吃力的吴二三立时闷哼一声,已然吃了个小亏。
随着这一声闷哼,万象剑光轰然散开,只余两条纤细却煞气浓郁的红线。
若是细看,却是两条头上无角的赤色小龙,龙尾相连、身躯交错,自食碟上腾空而起,毫不示弱地朝着最后一支玉簪交缠而上。
这连番变化,只在兔起鹘落之间,直教人目不暇接。
刘屠狗清楚记得,慕容春晓这三支玉簪飞剑脱胎于飞仙观天门剑,各有玄妙之处。
“出水莲”剑意纯净,“枉凝眉”剑路奇诡,“忆故人”剑气悠长。
除此之外,三剑最难得之处便是脉络相连、气机交通,由她一人使来,当真是分进合击、无不爽利。
话说回来,能同时运使三支飞剑,灵山行走慕容春晓心力之强,可见一斑,放眼周天宗师,亦是独树一帜。
三支发簪形制相同,与猛虎刀气相击的究竟是哪一支,只凭目力却是无从分辨。
甫一交锋,刘屠狗便觉这柄飞剑锋锐之外,其剑气之浑厚令人心惊,想来便是那“忆故人”了。
碟中刀气猛虎本就力量有限,被慕容春晓有心算无心之下,急切之间更是无可抵御,先是上探的虎爪顷刻粉碎,继而虎头被剑尖轻轻一点,连同大半个虎身都被捣成稀烂,化作氤氲的灵气四下散开。
可叹刘二爷平生最爱以力压人,不想一时不察,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要跟慕容小娘儿论什么胜之不武,定然是鸡同鸭讲、毫无用处,今儿这个亏怕是吃定了。
几乎同时,郑殊道的小蛇亦被轻松挑杀,剑意泯灭、随风而散。
再看第三处,只见那支发簪飞剑轻轻一振,继而凌空一绞,几道凌厉剑光随之一闪而逝。
缠向剑身的两条赤螭便再也落不下去,干脆利落地断成数截,瞬间崩散了开来。
三支飞剑一击建功,几个转折又各自落回慕容春晓的发髻之间。
一时间,但见石桌之上五光十色的剑气、刀气散落,如烟花般炫目,原本用作滚雷珠的食碟却不曾损坏分毫,堪称迅捷灵巧、妙到毫巅。
席间寂寂,彼此呼吸相闻。
刘二爷一双眸子自然是凶光大盛,郑殊道脸色略有些难看,吴二三整个人则更加冷冽了几分。
至于徐东江和谭恕,两个少年惊诧之余,眉宇间竟颇有几分敬佩之意。
“承让了!嘿,这正是……”
慕容春晓将众人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忽地嫣然一笑,语声清脆悦耳。
“凤凰楼宗师小论剑,慕容氏剑出伏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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