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裁天

    
    “射！不要停！拼命射！”门洞外传来仇信的尖叫，尚留在门洞中的十余名齐军只不过一息之间就全数被射死、射透，
    贺齐舟落下后退至墙角，靠着飞速舞动的长剑勉强挡住了身前的飞箭，对于仇信丝毫不顾洞中同袍死活的作法既感到震惊，更是无比憎恶！但眼下应对十余丈外上百人的齐射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困难，不时有斩碎的箭簇由洞壁弹射到身上、腿上甚至脸上……而门外暴风雪战士的冲杀、叫喊、惨呼似乎清晰可闻！
    “不能等了！”贺齐舟暗吼一声，一边挥剑，一边蹲了下来，一手提起一具刺猬般的尸体，背在身后，紧接着向上跃起，一剑砍断那根粗壮的门栓，再次拉动铜环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门洞中积起的血水顿时加速沿门缝流去！
    “快，快冲进去关门！”随着门缝渐渐变大，门洞内不再昏暗，洞口的仇信再次急叫起来，弓箭停射，无数手持直刀的军士踏着同袍的尸身向仍在费力拉门的贺齐舟冲来。
    城门以东七十丈，看见那道透着光辉的门缝后，暴风雪铁骑在汤焱的号令下，顶着城楼上万箭齐发，向打开一线的西门发起了冲锋！
    贺齐舟则痛苦地抛下背后的那具尸体，转身迎向冲锋而来的成群齐兵。由于很多箭刺透了尸体，不少箭头还扎入贺齐舟的大腿、手臂，等于将两者钉在了一起，所以贺齐舟抛却尸体时便感到格外的痛！
    除此之外，护不周全的小腿上还扎了三箭，手臂上是一箭，带着这四根羽箭，迎上前的贺齐舟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全力而为的一式“排山”，将冲在最前的二十余名齐兵当场击毙，而其他人听了贺齐舟的暴喝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再也顾不上仇信的命令，纷纷向洞外退去。
    浑身是血的贺齐舟紧跟着跑出了门洞，却见洞口早已无人指挥，数千名齐军乱作一团，大多在往东边的皇城方向逃跑，而跑得最远的那个已经跑到了湖中心，身上穿了一件气派的大氅。
    “给我马！”一骑接着一骑冲了进来，贺齐舟顾不得拔去身上的箭，抢过汤焱的战马，立即向湖中心追去！
    “踏踏，踏踏……”仇信发觉沉重的马蹄声像是踩踏在自己心上，回头看了几次，那个声音真是绕过无数逃兵后冲自己而来！九州池的东门还有百余丈，而那匹该死的马离自己只有二十丈了，自己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那匹高头大马啊……
    “贺齐舟，我投……”仇信早就知道门洞中之人是谁了，也知道是谁追了过来，因为清楚暴风雪不杀降者的规矩，决定索性投降算了！但刚开口喊叫时，一柄重剑就贯胸而入！
    一匹大马飞速自仇信身边驰过，马上的贺齐舟从仇信身上拔回自己掷出的欺霜剑，转身向城墙方向跑去的同时，嘴里轻声嘟哝一句：“投你娘啊，投胎去吧！”
    ……
    东门，两千骑东周军雷声大雨点小地一阵进攻后，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转眼便走得一个不剩，一同飞速离去的还有姜坻，姜坻退却的方向当然是皇城了。
    几乎在接到西城传令兵说贺齐舟正在攻击西门的同时，城墙上马上又传来了西门告破的噩耗，然后便是眼前东城骑兵开始向南北两侧跑去。
    姜坻是做好内城失守的准备的，只是根本就没想到会这么快失守，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姜坻倒是立即展现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向东城诸将大声下令道：“东城上下所有人立既从皇城东门退入皇城！”
    “要不要将床弩搬进去？要不要通知南北城门的守军退入皇城？”莫德正急忙问道。
    “来不及了！只带随身兵器，其他都别带了，快！”姜坻说完便率先奔下城楼，向一里开外的皇城跑去，东城上下上万名士兵紧随其后，拼命跑向皇城东门。
    随着大批东周铁骑突入，南门被打开、北门被打开，两丈多宽的城墙上方，铁骑狂飚过处，守军不是逃就是降，留在城下的大量守军也都纷纷向皇城方向奔逃，但除了东门，皇城各处均是城门紧闭，但当这些人跑至东门时，东周铁骑早已冲到了那里，到处飞奔的周骑似乎已经形成了对皇城的包围！
    姜坻面无表情地站在皇城上，看着城外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蹿的守军，不由得长叹一声。由于自己退得果断，总算还是有一万两千余人退了进来，二里见方的皇城上目前有三万两千人据守。
    退入皇城前，姜坻还做了一件事，让为数不多的数十骑侦骑披上与东周军相似的白袍，力求有人能混出城去，用最快的速度向姜杉报信！祈求自己的父亲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因为守不守得住皇城？能守住多久？也开始变得毫无信心起来。
    内城的零星抵抗在午前基本肃清，贺齐舟也差不多完成了伤口的包扎，大多是箭伤，还有几道刀伤，消耗一空的真气经过一上午的调息，已经恢复了四五成，不停有喜人的战报传来：
    四面城墙肃清，纳降两万两千人；
    城内守军肃清，纳降两万一千人；
    九州池肃清，姜杏找到了被软禁的云妃，还有贺齐舟熟悉的田公公；
    攻破武察司衙门，攻破都察院衙门，攻破刑部衙门，攻破大理寺衙门……贺齐舟要求先放了万志远、葛泉、段先觉等几个熟知的人，再由他们去厘清真正的罪犯和受冤的杨党、刘党、忠臣良将……；
    兵部、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开门投降；
    ……
    由于内城失守得过于突然，大多数官员都来不及跟着姜坻逃进皇城，几名在攻城前就被贺齐舟圈定的姜杉亲信，大多在铁骑入城后不久就成了东周军的阶下囚。
    左都御史庞苑、吏部侍郎胡懋、户部尚书靳越、礼部尚书卜杭等人悉数落网，名单中只有居住在皇城中的首辅金炎和跟在姜坻身边的武察司司政史岚得以逃脱。
    贺齐舟本想试着乘胜冲击一下皇城，但直到晚上也聚不起兵力，因为几乎一多半人都在扣押官员、查抄商号，又听说皇城的防守比内城更加严密时，便果断放弃了立即强攻的念头。
    内城是京城官员的主要聚居之处，也是各大商行钱庄最为密集的地方，萧家、陈家都有大量产业置于其中，那些大商号背后，几乎都有王公贵族、高官厚爵的影子。所以贺齐舟丝毫不介意让手下去查抄高官府邸与商号府库。
    似乎收集财富可以让人忘却疲倦，查抄的工作从中午至第二日傍晚仍未结束，集中到九州池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几乎要塞满小瀛洲上皇帝的寝宫。
    最最忙碌的并不是那些负责抄家的士兵，反倒是带着数十人算账的“铁公鸡”，不停向上滚动的数字，让贺齐舟都开始有点瞠目结舌了。
    入夜之后，运送宝物的人流才渐渐平息，贺齐舟听到的最新数字是一亿四千万两！已经比青城所获多了一倍有余。但这仅仅是黄金白银折合下来的数字，还未算上数十箱珠玉宝石！像字画古玩之类的东西，根本就来不及搬运。那些大多从东周来的士兵也瞧不上这些齐国官员视如珍宝的东西。
    贺齐舟后来算是明白过来，他这一路由北向南而来，沿途逃亡的权贵，其财富大多都集中到了内城，再加上刚刚从外城搬进来的财富，小小的洛阳内城，一下子变得富得流油起来。
    对于这些财物，贺齐舟早有打算，一部分将用于遣散被俘的士兵，他们中大部分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弱旅，还不会骑马，自己当然不会征招；
    一部分将用于外城和廓城的赤贫百姓。民安告示从进入廓城里就广为发布了，攻入内城不久，贺齐舟就让了拟人第二份，在内城、外城、廓城广为布告：
    “东周军乃是大周正统皇帝姜琅的盟军，对于平民保证不扰、不抢、不作恶，正月二十八从凌晨寅时开始至晚上酉时，在外城九门赈灾、赈粮、义卖，每户可领纹银十两、米面十斤，义卖之物为抄没的贪官财宝，凭户籍抢购，参与抢购的户籍不得领赈。”
    这套赈济的方案已在北周尝试过几次，贺齐舟觉得颇为公平，齐国的户籍制度更为严苛，所以只要在户牒上作个标记，就不怕人重复领赈。
    布告的最后一段内容颇长，详细讲述了姜杉与姜珪逼宫抢夺皇位之事，以及两人陷害柱国功臣杨征的往事，告之洛阳百姓真正的遗诏在姜琅手中！贺齐舟还用抄斩满门为要挟，逼着胡懋、庞宛等知情官员在布告上签字画押，以证其事。
    上万份布告在一夜之间便贴满了除皇城以外的所有地方，当然誊写的工作自有人做，六部数千名部员几乎都写了一手好字。好些中低层的官员还偷偷参与了抢购，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捡漏机会，为此抢购的队伍往往是吵闹得最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