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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怪他给别人添麻烦, 不是怪他贪玩任性, 而是发自内心地担忧他的安危, 因为他将自己置于险境而心急。
这哪里是责备,分明是最温暖甜蜜的关心之语。
沈明渊就这样搂着哥哥的脖子,一边听着人在耳旁句句絮叨,一边瞧着那张连唇线都软化了的面容笑得开怀, 心想世上怎会有这么好听的声线。
说话间,沈和光已经抱着人走回了卧房,木质的门无需动手自动打开,又在两人进去后在身后合拢。
沈和光没忍住说了一路, 低头看去,却没从弟弟脸上瞧出丝毫悔过知错的意思, 不禁叹了口气, “你啊……”
看到这张笑脸,他便明白, 自己这兄长的威严是没法挽回了, 想再严肃也严肃不了了。
温温凉凉的指节在鼻梁轻蹭了一下, 沈和光将人放下, 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点心我给你放在旁边了,别吃太多,等会还要吃晚餐, 今天有爹爹打猎回来的灵兽肉。”
听着灵兽肉, 沈明渊的眼睛顿时一亮, 沐浴的动作都快了起来,“哎,那还吃什么点心啊,不吃了不吃了。”
一开始并不完整的记忆,就这样随着只言片语,寻常而普通的生活一点点被填补起来,沈明渊想起沈家总是避世而居的,就算是偶尔去打猎,也只是将那些危害四邻的凶兽杀死,每每带回来就是一顿大餐。
又想起,爹爹和哥哥都是木系的灵窍,整个沈家只有自己是风系,随之忆起的便是自己的身世。
在水中揉着头发的动作慢了起来,是了,他与沈和光虽是兄弟,却并无血脉联系……即便如此,哥哥对自己的宠爱却从未少过一分,父母对自己也都是视如己出。
能成为沈家的少爷,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对,若非沈母嫁入了沈家,他哪里能过上如今这只需吃喝玩乐的逍遥日子。
关于沈家的一切都忆起得差不多了,沈明渊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是否只是在水底遇到了什么意外,才失忆了那么一小会儿,实际他原本就是沈延笑,根本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就是沈家二少’这样的认知却并未在脑海停留太久,心底深处的另一个名字再次浮现,以及面对沈家父母时油然而生的陌生感,都提醒着他不能自欺欺人。
哪怕……浸润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里,心底已经越来越希望这是真的。
用餐间,他数次走神,好在无人发觉他只顾闷头吃的样子有何异样,哪怕是走神完了,一低头也总有爱吃的饭菜被夹进碗里,顺着那筷子看过去,便能瞧见眉目含笑的哥哥。
奇怪了,沈明渊茫然想着,虽然有很多事觉得陌生,面对沈和光的时候,怎么就丝毫不觉得陌生呢?反而有着没来由的信赖和亲近感。
沈和光见他抬头看向自己,眼神纯净若有所思,便也回视过去,而后抬手——抹去了弟弟唇角的汤汁,神态自然问道,“玩得时候精神十足,到了饭桌就吃困了?”
那指腹刚还抹过他的唇角,下一瞬就被舌尖舔过,将上面的汤汁卷入口中,沈明渊猛地回神,只觉得自己的唇角也被舔了似的,耳根顿时飞上一层薄红,掩饰地低头下去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肉,而后摇头。
“和光,你就惯着他吧。”饭桌上的沈父却看不下去了,一边给妻子夹了一块最嫩的肉,一边朝着小儿子发牢骚,“吃个饭都能发呆犯困,看看你哥,陪你玩了一下午也没耽误修炼,从早到晚都在为父亲分担家族的事物,怎么就没喊累犯困?以后别光顾着玩,多跟你哥学学!”
莫名就挨了一顿训,沈明渊眨了眨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思索,却没找到多少关于修炼的记忆,只觉得一个头要有两个大了。
旁边的哥哥却为他说话了,“弟弟年纪还小,不用太辛苦也没关系,他是得了我的应允才玩了一下午的。”
沈母被丈夫在饭桌照顾得心情很好,笑眯眯地打圆场,“他们兄弟二人如此和睦,已经是给你省了天大的心啦,还不知足?你看那些旁系的孩子们……哎。”
“你倒是看得很开,现在他年纪小,有哥哥罩着,以后可怎么办?”
沈和光为父亲斟了一杯酒,认真而笃定地接话,“以后他长大了,我便继续护着他。”
“天真!”
沈父又不太认同地评价了一句,倒是不再争辩了,妻子说得没错,两个儿子这样的情况,能够如此兄友弟恭,的确算是幸事了,小儿子不学无术也罢,反正以后这家主之位,也是要传给大儿子的,有沈家在,延笑总不会受委屈。
听着这样的对话,沈明渊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直觉,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看不分明,让他微微皱眉。
沈和光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以为是弟弟听着他们这样说有了想法,摸摸头低声安抚,“延笑不用担心,父亲不会给你太大压力的,哥哥说要护着你,就会一直护着的。”
他却摇了摇头,抬头朝前看着,双目却未聚焦在眼前的满桌饭菜上,视线仿佛透过眼前的一切看向了远处,喃喃出声,“不行的……”
沈母忽然放下筷子,敛了面上的笑意,严肃地看向自家两个儿子。
“不能护着一辈子的。”
这话说的声音极小,在场的一家人却都听见了,沈和光也皱起眉来,追问道,“怎么这样说?”
咕咚,沈明渊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眨眼,愣住了。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会莫名地就觉得哥哥肯定不能一直护着自己,定然会发生意外呢?
仔细去想,却没能想到答案,只好摇摇头。
“唔,不知道,乱说的。”
而后才发现家里三个都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看,猛然心虚起来,怎么回事……说错话了吗?沈父不是希望我有上进心,不同意哥哥的说法吗?怎么也这个表情?
沈母叹了口气,在桌下拽了拽丈夫的袖子,没说什么,继续吃饭了,沈明渊的疑问也没能得到解答。饭桌上的几人仿佛顿时都没了胃口,只有哥哥还不停给自己添菜,直到自己吃得很饱才停下来。
而他也无暇想太多,方才心底升起那没来由地认知,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那种仿佛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又变得强烈起来。
之后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恢复如常。沈明渊过上了真正的少爷生活,每日只在早晨修炼一个时辰,便能在哥哥的应允下跑去玩,身后也总跟着几个贴身的仆人。而在哥哥不忙的时间里,便会陪着自己一起。
越是悠闲无虑的生活,时间便过得越快。
逐渐地,沈明渊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自己有着特别的乌鸦嘴体质,那天才会让父母哥哥如此紧张。
并非是随口一句便能成真,而是许多事冥冥之中总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而这种发展,越是让他生气、不满的事,就越是灵验。
外出游玩时,遇到不公,遇到讨厌的人,只要他动怒了、或是觉得委屈了,随口说出的咒骂便会带着诅咒般的力量。
“还不承认你这小摊是骗人的,就不怕恶事做多了招来报应吗!”
然后那摆摊用瓜子骗人的地痞流氓,隔天就因为惹了大人物,被拖进小巷打了个半死,往日里总能及时逃脱的,惹事了便换个地方继续骗的男子,那一天偏偏运气极差,逃跑时不是被绊倒就是正巧碰上修路的。
“诶,欠债不还,还一副天下人都在欺负你的可怜样子……就不怕被报官后抓起来坐牢吗?”
然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个在大街上卖惨说被有钱人欺负的老赖。
长此以往,沈家二少是个乌鸦嘴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没有人在意那些顺应了他一句话倒霉的人做了什么,也没有多少人在意那些事情之中的是是非非,反而是那说什么不好什么灵的本事为人熟知,不少人、包括沈家那些旁系的同辈人,都变得开始怕他了。
一半在怕,一半在躲避、嫌弃,就算是知道那些倒霉的人是咎由自取,也少有人能心无芥蒂地与之交朋友。
人活在世,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有点本事的,又有几个没做过丁点亏心事?哪怕是在路边欺负过一次乞丐,都担忧着被说道出来,成了沈二少给自己带来晦气的借口。
沈明渊倒是不怎么在意,只听了他哥的话,问心无愧便好,这本事既然是他的,那就不必感到排斥,今后说话时注意些便好。当真觉得不方便了,大可乔装一番,隐瞒了身份再去外面玩,便可少了许多麻烦。
到了他十六岁那年,沈和光正好要出一次远门,历练一番。
如同以往那样,沈父带着要出远门的儿子来到窥天镜前,卜算此次出行的吉凶,因为历练是最为正式,也带了些挑战的一次,卜算时沈母和明渊也在场,只屏退了家仆。
卜算结果却并不好,沈和光的脸色稍变,又很快镇定下来,“父亲不必担心,只是会受些伤,并不会伤及孩儿性命。”
如此的一句话,便将沈父想要取消此次历练的打算堵了回去。
正犹豫着,沈明渊终于忍耐不住,也凑到了窥天镜前,皱眉道,“怎么了?哥哥会受伤吗?严重吗?”
沈母连忙将他拽开了,护在怀里,紧张地喊出了儿子的小名,“笑笑过来,安静着不要乱说话!”
沈明渊却不罢休,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他早已与哥哥感情深厚,哪里能让哥哥明知会受伤还出远门?
“不!”
沈二少自小被惯着,鲜少有人管得住他,沈母看他倔强的劲儿上来了,下意识便求助地看向大儿子。
“延笑,来,”沈和光默契地反应过来,拉着弟弟的手安抚,“我不会有事的,你要在家乖乖听爹娘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沈明渊抬起头来,如今的他已经长高了不少,无需哥哥弯腰便能与他说话了,而他,也只需稍稍踮脚,便能将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哥哥抱入怀中。
他也如此做了,顺应着自己的心,将这个总以为自己是孩子,哄哄就会好的哥哥抱紧。
“哥……”
耳畔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委屈的鼻音,听得沈和光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而后软得一塌糊涂。
“哥,你不会有事的。”唤了这一声后,沈明渊的声音又猛然变得坚定清晰,仿佛他说出口的不是什么祝福的话语,而是一件笃定的事实,他拍着哥哥的后背,一字一顿认真道,“这次历练,你不会受伤,不会遇到意外,不会出事,会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回家。”
一边说着与窥天镜的卜算结果完全不同的话,一边缓慢地松开了哥哥,沈明渊直视着他的双眼,指尖在哥哥的眉间轻点。
随着他的动作,有暗光忽地闪烁而过。
沈明渊这才终于满意,冲着哥哥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背对着父母和窥天镜,这道不显眼的亮光也只映入了沈明渊的眼眸,沈和光只觉得好似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亮了一瞬,眨眼后却并未察觉到灵力波动,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好。”
窥天镜的结果何曾出过差错,即便心知自己定然会受伤,沈和光却不忍拒绝,仍是说了一个好字,并暗暗打算着,到时候就施些障眼法,骗过弟弟的眼睛说自己没有受伤便是了。
沈和光终于还是出了这趟远门,这是作为沈家少主必经的一次历练,也是对他的考验。临行前,还在沈母的嘱咐下带了比寻常更多的伤药和行李。
这一次,沈和光历练了多少天,沈二少便经历了多少天的霉运。
他只带了几个家仆,住在了离沈家不远的别邸,说是游山玩水,实际却是整日地闯祸倒霉,今天遇到了凶兽险些瘸腿,明日便要一个不慎摔进河里,后天不出门都能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到尾巴骨。
到了第二十二天,沈和光终于完成历练回了家,看上去都完好无损的兄弟俩如约团聚。
沈父沈母以为是当哥哥的怕弟弟担心,用障眼法遮掩了身上的伤势,关心着急地想问想看有没有哪里伤得重了,又当着小儿子的面不敢开口。好在小儿子并未多停留,看着哥哥确实没事,就打了个哈欠说玩得太累了,要回去自己的屋子补觉,明日再来找哥哥。
一条腿刚迈出门外,却被沈和光拽住了手腕。
“哥?”
障眼法瞬间破除。到底是修为之间差距太大,爹娘关心则乱,未能察觉,当哥哥的却是心中早有疑虑,一眼就看破了真相。
外出历练的长子没有受伤,甚至没遇到丁点意外,游山玩水的小儿子却莫名带了一身伤回家。逼问之下,一直跟在小少爷身旁的平安终于噗通跪下,坦白了小少爷这几日的遭遇。
沈明渊终于想起自己的真正‘天赋’,最终却没能瞒过家人,第一次认真使用,就被哥哥发现了。
他不是乌鸦嘴,他也能为他人带去好运,让哥哥避开命中的灾祸,只是比起乌鸦嘴什么的,要多付出些代价罢了。
如此一来,连同爹娘和哥哥,全都严厉禁止他再次使用这天赋,宁可他做一辈子被人忌惮的‘乌鸦嘴’,也不愿这样的事发生第二遍。
沈明渊卧床休息了整整七天,沈和光便废寝忘食地在他床边守了七天。
开始的几天,沈明渊每每从昏睡中醒来,睁眼便瞧见哥哥坐在床边,趴在胳膊上睡着,后来,便干脆以自己睡会睡不好为理由,让哥哥和自己一同睡在榻上,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第八天,沈明渊比以往都要早得睡醒了。
他侧过身,安静地瞧着沈和光的睡颜,眸色一点点变得暗沉无光。
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的身份,他为何会成为沈二少,又为何会在这里,以及今后会发生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甚至连他‘乌鸦嘴’以及与乌鸦嘴相反的‘天赋’究竟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了。
不过是身为天道的力量在无意中泄露,从而影响了他人的命数而已。
正出神想着事情,身旁的沈和光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悠悠转醒,“嗯……?今天怎么醒得这样早?”
沈明渊露出个笑容,恢复了沈二少应有的神态,“饿了呀。”
沈和光便起床,招呼着仆人准备吃食,伺候弟弟起床洗漱,例行查看了弟弟的伤势之后,发觉绷带和纱布已经可以拆掉了,已经痊愈。
“哥。”
“在呢,怎么了?”
“我,”沈明渊穿好衣服,伸了个懒腰,看向透进来拂晓阳光的窗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真不想长大啊……”
如果哥哥也是这本书的主角就好了,注定了要长寿,一路开挂,所向睥睨的那种亲生的主角。
沈和光笑了,从他身后伸出手来,将他面前的窗户推开,耀眼的光扑面而来。这样的姿势让两人贴得很近,仿佛是从身后将人抱进了怀里,垂下的发丝滑过沈明渊的耳畔,有点痒。
“那就不长大了,没关系的。”
沈和光一如既往地说着纵容无度的话语,回应他的是一个满怀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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