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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铁律被放在一张贵妃榻上,他趴着,伤口不至于被压到。
华裳和元璋等孩子们坐在玫瑰椅上,玫瑰椅环绕着贵妃榻摆了一圈,中间放着一张红木梅花几,上头摆着各色茶点。
欧阳铁律抬眼一看,除了华裳和元璋还有顾娇娇,外有几个更小一点的小男孩,看起来也是顾家的孙辈,只是还没到入学的年纪故而他不识得。
这些小不点都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似乎在看这个小哥哥为什么趴在榻上一动不动,看得欧阳铁律十分尴尬。
华裳把茶盏朝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的手没受伤吧?能喝茶吗?”
欧阳铁律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华裳点点头,端起茶盏喝的时候却把衣襟弄湿了,宫女忙上前给他擦拭。
欧阳铁律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不用擦不用擦,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这点算什么。”
惹得众人都笑了,原来不拘小节还可以这样解释。
华裳笑道:“那你吃点点心吧,这是御膳房刚制好的,因今日几位婶娘难得带着哥哥、弟弟们一起进宫,你才有这个口福。”
“是啊,不过你受了伤,这个蟹粉酥就别吃了,对伤口不好。”
元璋指了指桌上一碟子带蟹子的点心,好意提醒欧阳铁律,欧阳铁律脸红红道:“多谢,多谢你们。”
他原以为自己挨了打出现在元璋他们面前,一定要被嘲笑一番,不想他们不但没笑话自己,反而处处为自己考虑。
他心里对元璋等人一下子改观了,嘴上又不好说出口,只是讪讪的。
宫女上前笑道:“欧阳小公子,你不方便,不如奴婢喂你吃些点心吧?”
“不不不!”
他急得差点从榻上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要你喂!我自己吃,自己吃。”
这么大点孩子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边上几个小宫女笑得不得了,欧阳铁律自己拈了一块点心吃,元璋却忽然狐疑地看着他。
“你既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上次为何要碰华裳的头发?”
欧阳铁律才咬了一口的点心,顿时噎在嗓子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涨紫了脸才艰难咽下。
“咳,咳……”
他端起茶咕噜咕噜一大口,顾娇娇瞧他这样明显是心虚,便道:“哦,我知道了,他可没安好心。华裳,你日后要离他远一些!”
华裳一脸莫名地看着顾娇娇,“什么没安好心?”
顾娇娇待要说,欧阳铁律立马恳求他,“你别,别乱说,我哪里没安好心?”
“你就——”
欧阳铁律挤眉弄眼,“好兄弟,你别混说。我都挨了我爹一顿打了,还被抬进宫里来请罪,你就忘了之前的事情吧。大家以后在太学里好好读书,成吗?”
认识欧阳铁律好些天了,他难得说一句这么软的话。
顾娇娇犹豫起来,看向元璋,元璋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接受欧阳铁律的好意。
顾娇娇两只胳膊在胸前一抱,趾高气昂,“那好吧。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耀武扬威的,更不许欺负别人。不过上次你顶撞包老太傅的事情呢,看得出来你还是有气概的。大家都不敢去只有你去了,你是这个!”
说罢朝他伸了大拇指。
欧阳铁律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爹说的是真的,那个天太师不是坏人?”
顾娇娇挠了挠额头,“谁说他是坏人了?”
“摄政王说的啊!”
欧阳铁律看向华裳,华裳一脸无辜道:“我爹说的都是真的,起初顾家人刚从东灵到北璃的时候,天太师待他们态度可差了。不过他那也是为了北璃的江山着想,不希望没有真本事的人混入朝中。后来互相了解了大家就化敌为友啦,你难道不知道,天太师的夫人是我娘的贴身侍女么?若是坏人,哪里娶得到瑶蓝姑姑。”
欧阳铁律大呼上当,觉得自己这顿打白挨了,“我还以为我是仗义执言挨的打,所以我爹打得再狠我也没吭声,原来我是被摄政王骗了?”
华裳忙道:“我爹可没骗你,他说的只是一部分事实,是你自己没有弄清楚真相,人云亦云。爹说了,这叫给你们上生动的一课,让你们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华裳说话的时候,学着顾述白一脸云淡风清的模样,看得欧阳铁律后悔不迭。
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这一课上得好,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偏听偏信了!”
照这意思,他爹一会儿不会再把他抬到太师府去请罪一次吧?
元璋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一课你上得最好,我们都得甘拜下风。”
说罢果然站起来,朝榻上的欧阳铁律拱手一揖,欧阳铁律羞得脸红,“你不过是笑我莽撞大意,等着吧,下次我定在学业上赢了你!”
华裳掩嘴笑,不知是笑他豪言壮语太过自信,还是笑他终于知道该在何事上上心了。
另一边的凉亭中,瞧着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玉扶朝欧阳骐一看,“欧阳将军,朕就说孩子们没有隔夜仇,你还不信呢。”
欧阳骐也不好意思起来,“公主还有顾家的几位小公子,臣自然信得过。臣是信不过自家那个混小子,他要是被人欺负了,能记仇三天三夜呢!要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和公主他们成为好朋友,多向他们学学,那臣就没有不放心的了。”
他欢喜地端起茶盏,想着这事竟是因祸得福,欧阳铁律这么一闹反而在太学里有优秀的好朋友了,今后一定大有进益。
眼看是众人都欢喜的局面,只有一个人不高兴。
“我说怎么孩子们都那么讨厌我,原来又是顾述白搞的事情!这个无耻之人,怎么那么记仇?”
天云破在府里大骂顾述白,恨不得冲进宫里和他打一架——
如果打得过的话。
瑶蓝听见这话隐约嗅到端倪,“记仇?什么记仇?”
天云破一愣,浑身气焰立刻低靡下来,“没,没什么啊……”
他越是如此,瑶蓝越发狐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日不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就——”
后半句不用说,天云破已经懂了。
他连忙阻拦,“我就回长生殿去伺候陛下!好了好了,夫人,我都替你说出来了,你就别生气了,快坐下有话好好说。”
瑶蓝被他按到椅子上坐好,没好气道:“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天云破自知隐瞒不过,吞吞吐吐道:“额……就是上次在宫里遇见公主的时候,我同她聊了两句……”
在瑶蓝的目光紧逼之下,天云破无奈道出实情,“我们聊到桑夷入侵北璃之战,不知怎么的,公主竟知道陛下当年差点想把她打掉的事情。我担心她对陛下心怀芥蒂,就说陛下只是和顾述白商量,是顾述白大力支持陛下才首肯的……”
“支持个屁!”
瑶蓝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操起一旁的灯台朝天云破打去,“怪不得大公子不拿别人做阀子,偏偏拿你,原来你这么嘴欠!”
天云破边跑边解释,“我这不是担心公主误会陛下么?我有错么?”
他从屋里跑到屋外,上房伺候的下人早就看习惯了,见状纷纷躲开看好戏,不插手他们夫妻俩的家务事。
“你当然错了,还敢狡辩!”
瑶蓝举着灯台追他,“一个是公主的娘,一个是公主的爹,当年无论是谁的决定还不都是为了北璃?你把责任都归在大公子身上,分明就是有私心!你说,你对陛下是不是还旧情不忘?”
一时竟提到了关于陛下的绯闻,下人们不敢再听,纷纷躲到屋子里把门关上。
天云破躲在一株海棠后头,瑶蓝追上去,两人绕着那株海棠来回拉扯,“都老夫老妻了,还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我从前是倾慕陛下,那你呢?我还听说你喜欢过昆吾伤呢!”
“放屁!”
瑶蓝气得脸都红了,“大家小时候在仙人谷一起玩大的,都是好朋友,你别胡说!何况他喜欢的是陛下,为了陛下至今快三十年纪了还未娶,与我什么相干?”
也不知道谁在天云破面前嚼的舌根,这种陈年旧事他也知道。
天云破待要再说什么,瑶蓝瞅准时机绕过海棠树朝他飞扑而去。天云破是学过武的,见状敏捷地一闪,瑶蓝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瑶蓝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气喘吁吁地朝后一倒,“哎呦……”
“怎么了?”
天云破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冲上来,一把接住她。
两人时常吵吵闹闹的,可真要出了什么事,天云破对她的关心一点不比寻常夫妻少,正是因为如此瑶蓝才将他管得服服帖帖的。
见他终于近身,瑶蓝飞快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过用的是手背而非灯台。
天云破哎呦一声,见瑶蓝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无奈道:“你又哄我?每次都装晕倒哄我近前你就打我,能不能换一招新鲜的?”
“招式不在新鲜,只在管用便是。”
瑶蓝得意地起身,天云破一脸无奈。
就和她总是赌气说回长生殿伺候玉扶一样,这些老掉牙的套路,天云破明知她不会真的这么做,还是每次都如她所愿老老实实地哄她。
瑶蓝进了屋,扭头一看天云破并没跟在她身后,不禁诧异。
出门到廊下一看,只见他同下人吩咐着什么,而后朝自己走来。
瑶蓝道:“你做什么去了?”
“请太医。”
瑶蓝诧异,“我是哄你的,你明知我没病,还请什么太医?”
天云破扶她进屋坐下,这才缓缓道:“平日接着你,和今日感觉有些不同,今日好像沉了些。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好,若真出事还有时间去仙人谷请人帮忙。”
沉了些?
瑶蓝狐疑地看着他,这个老小子不会是讽刺她胖了吧?
不多时太医来了,天云破在旁盯着太医诊脉,煞有介事的模样。太医不敢轻慢,诊了许久才放开手。
他露出笑容来,拱手道:“恭喜太师,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啊!”
“什么?”
瑶蓝大吃一惊,天云破则大惊失色。
他忙问太医,“真的是喜脉?”
“确凿无疑。下官在太医院任职数十年,方才又仔细探查了许久,这喜脉确凿无疑。”
天云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可是方才夫人还动了气,又跑了一阵,对孩子不会有损害吧?”
太医笑着摆手,“不会不会。自古医家都说妇人怀胎要静养,不过仙人谷的二位医仙从前照顾陛下胎像的时候,曾指点过我们一二,说越是怀胎反而需要走动。妇人体健,则胎儿体健,反倒是卧床静养无益。”
天云破惊讶地看着瑶蓝,“这么说,夫人爱跑爱闹倒是好事了?”
瑶蓝诧异的面容转为得意,“我自小在仙人谷长大,身体自然强健,不过是怀个胎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见陛下生公主的时候,生完就继续上朝了么?”
太医听得笑呵呵的,“夫人所言有理。太师请放心吧,若有需要,老臣每月定期四次来为夫人请脉,必可保证胎儿平安产下。”
“那就有劳太医了。”
天云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他年纪虽轻却是一品太师,太医没想到他会行如此大礼,唬得忙不迭大礼回应。
这么一来两人起身的时候,头竟磕到了一起,看得瑶蓝哈哈大笑。
天云破忙道:“失礼失礼。”
太医亦道:“下官失礼。”
两人互相谦让着出去,天云破郑重地把人送到大门外,又叮嘱了许多细节小事,这才喜滋滋地回来看瑶蓝。
“怎么样?觉得身体如何?想吃些什么吗?都说妇人怀胎爱吃酸的,夫人想吃梅子还是李子?”
瑶蓝还来不及说话,外头下人们听见动静都纷纷赶来,在廊下恭喜天云破和瑶蓝,一时之间府中气氛十分热闹。
天云破大方地一挥手,“好,有赏,府中人人都有赏!”
“多谢老爷,多谢夫人!”
他又忙道:“快,快去把库房里的人参、燕窝等物都搬出来,以备夫人补身体用。再去把我天家祖传的那柄玉如意拿出来,给夫人安枕!”
他蝎蝎螫螫地安排了许多,下人们见了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本来府里就乾坤颠倒,处处大小事都由夫人做主,老爷只有听话和挨打挨骂的份。
这下好了,夫人怀了身孕,老爷更是低伏做小伺候得无微不至。长此以往,这府里还有男人说话的份吗?
实在令人担忧。
天云破自己倒不觉得,还在东安排西安排的,直到瑶蓝叫住他,“好了好了,才刚怀胎,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必再安排了,我在陛下身边伺候过,最知道妇人怀胎该如何保养,你就放心吧。”
“哪有叫你自己想如何保养的?”
天云破一时又生出计策来,“要么到时我命人去仙人谷一趟,请月狐医仙出山为你接生?不不,月狐医仙脾气大,我该亲自去请,或许能请来。”
瑶蓝噗嗤一笑,“你去哪里请大师姐?听说去年她同二师兄完婚之后,在仙人谷住了小半年,这会儿又四海游历去了。上一次传信说是在蓬莱仙岛,这一次说不定已经远渡重洋去了更远的地方了。”
她以为这样说,天云破必定会打消去仙人谷的主意,不想他说出了更不知死活的话,“要么,我亲自去请医神来?”
瑶蓝差点一口茶水喷他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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