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住穹灵,人间万丈辉。
辰时又称食时,清河观里诸多道人在用过早饭之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徐济匆匆往后院边缘行去,沿路有不少熟识的火工弟子与他招呼问好。
“徐大哥往哪里去啊?”
“正好今日早上没什么活,便随处转转。”
诸如此类的对话,往复多次,徐济才绕过诸多建筑,行至宫观边上。
入目是一片茂盛竹林,在晨光映照下,苍翠欲滴。步入其间,只有风吹林叶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真是好地方……徐济心中暗自感叹,脚下不慢,径直往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深处有一片空地,似乎是特意被道人清理出来,充作练功之所。
“砰!砰!”
场中有两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道人正在对练拳脚。那拳掌相撞,带动风声呼喝;赶身腾挪,更显功夫不凡。
这二人,一个年轻些,不过十七八岁;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成熟,却是壮年模样。
“轰!”
少年这一招平直攻来,全无什么变化套路,但孙任却不敢怠慢。
他脚下一动,侧身连退,刚搭好的手势,直接弃了,只为避这一拳。
梁璟得势不饶人,赶上身来,力从地起,腰马合一,又是一拳挺出,这拳风大开大合,颇有几分猛进猛打的意味。
太祖长拳,三军撞阵!
这招面上只一式直拳直来直去,但是出招之时,脚下抓住劲来,从足、腿、腰、手贯通,一拳之下,如三军配合,冲撞敌阵,最是威猛刚硬。
孙任是有苦说不出来,他连避几招,眼下已是退无可退,只得沉住气来,拧身运劲,侧上抬臂,硬接这一拳。
臂上搭着的拳头,传来一股沛然大力!
孙任身子凭空矮了三分,臂上一时宛如没有知觉似的,刚刚聚集的气血,硬生生被这一拳打散!
这粱居士的力气怎么跟头牛似的!
孙任心中叫苦,低下身子,脚上一动,自侧边滑过去。
还未他还未落定,梁璟的搀手已经搭在他臂上,孙任急堕膀子,滑溜溜闪过。
这一下脱手,梁璟没能抓住机会,孙任却瞄中一个缝隙。
就是这时候!
抓住梁璟此时侧身的空门,他头朝下,弓身冲腰,一拳捣出,直戳梁璟的腹部。
韩将军拳,弓月发矢。
这拳法与“太祖长拳”同属《武经总要》上七功之一;这一招讲的是以身为大弓,以手臂为箭矢,劲力贯身打出,拳就是箭头!
这拳势极快,转眼已经快挺到梁璟身上,等他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施展别的。
电光火石之间,梁璟好似再次回到那观想“莽牛形”的时候。
静观己身!
一切身内变化,气血之运转,劲力之虚实,四肢之协调,皆在心中。
拳将近身,梁璟却忽地腹下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可定胜负手的一拳。
而孙任还满脸错愕,这一拳既空,当下也收不住攻势,竟将整个背部都留给了梁璟。
“砰!”
随着孙任卧倒,这一场切磋,也就到此为止。
………………
一旁的徐济看着两人,还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满面难以置信。
梁璟一边将孙任搀扶起来,一边口中连连致歉。
孙任扶着老腰,苦笑道:“我今日方知何为天赋异禀?!居士武功高强,实在是叫我等大开眼见!”
服了!
真服了,孙任也不是没见过观里那些道长的弟子,但是哪个能和梁璟比?
他近日里也曾和梁璟交流过命功修行,今日被叫来对练,本来还存了让几分的心思,好让这位梁居士面上不那么难看。
却没曾想到,不过十几日时间,梁璟的一身功夫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气血雄壮,身体敏捷,诸般拳脚虽然不太熟练,却也不算差,最可怕的就是他那一身力气。
想到这个,孙任就感觉浑身作疼,二人刚搭上手时,他就被梁璟拳脚上的怪力给打懵了神。
在他印象里,这拳力唯有炼皮有成的人才能打出来,要不是看梁璟招式之间皮肉还不凝结,确认他还未踏入炼皮的境界,他差点就要直接认输了。
不过他也是从梁璟那,感受到了几近观中正式弟子的压力。
二人对练,他连梁璟的拳脚都不敢硬接,只能靠着经验游走退避,偶尔挨几下,连架子都差点被打散。
“居士这神力,真是非同凡响!我看呐,唯有功夫练到皮肉上,才能与居士作个对手。”孙任半是真心,半是奉承的说道。
梁璟只摇头苦笑,自言不敢当。又见到一旁走上前来的徐济,与他见礼问候,便让二人稍歇,自己转进屋里,取些茶水。
看着梁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孙任再也绷不一身的酸疼,“快快!快给我揉揉。”
徐济连忙过来扶着,伸出手来帮他按捏。
“左边左边!”
“过了,再往右点!”
听着他止不住的哼唧,徐济忍不住问:“大哥,梁居士的功夫真有那么高?这炼皮境界……”
他话不说完,显然还是有些不信。
确实是耸人听闻,要知道梁璟十几天前还是一个不通武功的书生,要靠着他二人才能从那些地痞流氓里保住周全。
这才几日的功夫,就真到了这般境界?
徐济倒不是说不信任自家大哥,方才二人的对练他也看在眼里。
梁璟如今的功夫绝对不低,但要说是能与炼皮好手放对……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彼此什么心思都是一目了然,孙任瞪了他一眼,“你当我只是在奉承人么?”
徐济讪笑道:“大哥那几手功夫到做不得假,倒地也倒的利落,只是说这梁居士能与炼皮好手放对,是不是有几分夸张了。”
在他的揉捏下,孙任哼唧两声,方说道:“你是没接过居士的重手,啧啧啧,那力道!”
“一般刚炼皮的都赶不上!”
“我估摸着只有炼皮圆满的,才能和梁居士比一比。”
在外炼阶段,无论是武人还是道门,都以养炼气血为先,虽然练法不同,但是终归大同小异。
练到气血雄壮之辈,无论力量还是速度,相较于常人都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而继续往下,将功夫练到皮肉上的人,不仅体能会更进一步,而且其皮肉凝结,举手投足都可以调动全身的劲力,要远强于常人。
孙任在观中也见过不少高人,也曾做过那些内门弟子的陪练,以他来看,唯有那些开始锤炼的筋骨的道人,才能在力气上压过梁璟。
徐济依旧面上存疑,心下也不知道有几分相信,只不再多问。
孙任暗自摇头,不再多说,只等他挨了打就记得了。
不多时,梁璟端着一个茶托出来,还与二人笑道:“真是没想到,这屋里竟然还有一瓶跌打药酒,倒是要赔与孙兄的。”
孙任连忙谢过,一旁的徐济也赶紧接了过来。
那竹林边上有一方石桌,雕刻的颇为粗糙,梁璟便从屋中翻出几个椅子,三人饮些茶水,围坐闲聊。
三言两语,自是不离方才二人的对练。
梁璟出声问:“孙兄一身功夫不俗,尤其是那些拳脚招式,似乎有几分武馆风采。”
所谓武馆风采,即是招式狠辣,套路繁杂,更偏重于斗敌伤人;却与道门命功的中正平和大不相同。
孙徐二人纷纷苦笑,最后还是孙任出言回道:“好叫居士知晓。”
“我二人在拜入道门之前,曾是县中明山武馆的弟子,只是后来馆师亡故,馆里无人支撑,师兄们各自散去,我等一无所成,只好凑了些银子,投了观中。”
“因此这身上,却难免沾了些武人习气。”说到这里,孙任便拱手施礼,脸上满是歉意。
徐济虽不说话,但面上唏嘘,似也在追忆过往。
梁璟也是恍然大悟,他面露惭色,连忙回礼,“却不知二位兄台有此过往,恕梁某冒昧。”
观中诸修,稍有些地位的,都鄙薄武人,以其等不通道理、不修德行,视之为庸俗莽夫。
孙徐二人以武馆弟子的身份投身道门,也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与冷遇。
如今见到梁璟以居士之身向他等致歉,他二人也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谢过。
一番客套,二人当下与梁璟愈发亲近,也畅所欲言起来。
“唉!”
徐济轻叹一声,“入得道门已近七载,也不知道何年方能炼皮有成,录入门墙,做个正式弟子。”
孙任本想劝他注意些身份,但听了这话,勾起了心绪,也只得喟然一叹。
梁璟已在观中待了许久,自然知道这观中的各等人物,各种诉求。
清河观里的正式弟子,大部分都是直接就被观中道长们收作徒弟的,只有极少部分是从火工道人中脱颖而出的。
火工道人的常规路子,便是勤修苦练,若是能将功夫练到皮肉上,便自动成为观里的在录弟子。
火工弟子转在录弟子,若是没有道长前来收徒,便说明在道士一路上几乎不会有什么成就。
但他们毕竟也是观里培养出来的弟子,而且功夫不低,却正好可以去管理清河观的诸多产业。
所以像孙任徐济这种,最大的希冀就是成为在录弟子,然后被分配到宫外,去打理店铺或是管理田庄。
等到他们娶妻生子之后,他们的后代便是正经的道门子弟,无论是做侍奉道童,还是被为观中正式弟子,都比常人方便得多,这道士之路,也要好走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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