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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城的第二日,因为已经临近西魏国都大明州后,周文轩统领以及公孙温行老人领着两百名西魏戍边铁骑告别了楚炎凉一行人,踏上返回西魏边境的路程。
在驿馆的大门前,楚炎凉看着那个连告别都来不及的身影,微微感到一抹悲伤,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守卫祖国才是自己的本分,在国家的荣耀下,一切个人的情感都是应该舍弃的东西。
离别的时刻,公孙温行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犹在门旁守候的楚炎凉,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那笑脸中包含许多的东西,有刚刚认识的依依不舍,也包含着老人对少年的喜爱,但这些,楚炎凉再也看不到了,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还会什么时候来到西魏,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么多有血有肉的汉子了。
“好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没必要这么难过,”凌无双不知何时出现在楚炎凉的身后,抚着他的后背说道。
手边的这个少年,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没有见惯太多离别的场面,也是自然。凌无双摇了摇头,在心底叹息。
“周统领走后,我们收拾一下也该上路了,毕竟今日午时也就该到大明州了。”凌无双说道。
楚炎凉淡淡点头,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学会这些东西,才不会让自己的心触动太深。
在经过简单地准备后,车队又一次踏上了前往大明州的官道,楚炎凉还是和往日一样,趴在辕车的前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才刚到午时,一座比阑珊城更加雄伟的高大城墙矗立在楚炎凉的面前,楚炎凉抬眼看去,原来西魏的国都,大明州已经到了。
在大明州城门前,西魏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整齐地站在城门前,恭迎着他们的世子,以及大衍的静公主殿下。
“恭迎世子归国,恭迎静公主,”在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的身前,一名身着黑底云纹袍的年轻男子低垂着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架辕车。
“皇兄辛苦了,”冉成从辕车中走下,早有侍从为他换上漆黑的皇袍,威态毕露,原来这接驾之人是冉成的亲哥哥冉炎。
“世子说笑了,能为世子接驾,是臣莫大的荣幸,”冉炎听了弟弟的话,将头埋得更低了,显得越发谦恭。
“想必世子和公主殿下这十几日也是十分劳累了,请先前往宫内简单梳洗,之后请移步正和宫,自有接风筵席。”
……
……
“公主,请上座,”司徒静恢复大衍公主的身份,便成为在场之中最为尊贵的存在。楚炎凉就像被人冷落的小丑坐在堂下,看着司徒静满身的珠玉和翩然的缕衣,他才发觉这个平日里和自己嬉笑打闹,不时会撒娇的姑娘,此刻竟然离自己如此遥远。
“世子也请上座,”站在大堂中央的冉炎说道。
他话音刚落,冉成穿着宽大的黑底绣着金色虬龙的袍子,缓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司徒静长长一揖,然后才端坐在属于自己的御座上,俯视着堂下的西魏大臣们,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直到父王回来的日子,西魏就暂时就给我冉成了。”
“君上,”冉成的哥哥在他的身后跪伏,接着堂上的所有重臣都跪拜在地。
“君上,”他们齐声长呼。
“权利,”楚炎凉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这两字开始不知不觉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接风的筵席一直从午时开到傍晚,就在西魏的君臣们为了世子承国的消息而欢呼不已时,在西魏皇宫后花园一处假山群中,谁都不知道,就在假山群之中,有一处秘密的通道。
“他终于回来了,”冉炎将手撑在案上,“他终于回来了,”他重复着这句话,掩饰不止脸上兴奋的神色。
“听说,公子的父王从十余天前就从洛阳出发了,”秘密小屋内的黑衣人兀自坐在榻上。
“父王?”冉炎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脸色阴晴不定,“从他废长立幼的那天起,他已经不是我的父王了,你告诉我,我有哪一点比不过冉成。”
“世人皆知,公子的母亲乃是庶出,”黑衣人嘴角微微翘起,淡淡说道。
“母亲,”冉炎的脸色骤然一变,想起那个在冷宫中凄惨死去的母亲。
“公子的父亲已经拒绝了和汉王的合作,而答应了皇帝的条件,”黑衣人起身。
“那么你来是为了……”冉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我来,就是代表汉王传达,如果我们能帮助公主登上君位,公子能否与汉王合力争夺天下?”
“天下?”冉炎的眼睛骤然亮起,“你们都安排好了么?”
“公子完全可以放心。”
“好,”冉炎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力将几案的一角斩落,“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必不背弃盟约。”
“我要将我失去的全部亲手夺回来。”
……
……
筵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带着一天的疲惫,楚炎凉早早找了个借口从筵席的会场走出。身处大明州的宫城之中,你才能体会到那种皇室的威严。
楚炎凉抬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的宫殿楼宇近在眼前,压地人心悸,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关在这里面,真的很好吗,”楚炎凉呢喃自语,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说给谁听。
“炎凉,不在里面呆着,跑这外面来做什么?”
楚炎凉侧身望去,竟然是凌无双统领。
“凌统领才是,难道回都的第一天,就要工作么?”楚炎凉咧嘴一笑。
“可不是呢,”凌无双露出一个郁闷的神情,和楚炎凉并肩坐在一起,听着身后正和宫内的喧哗,倾听着正和宫外的幽静,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呆在倾城山中,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的,这十几天来,我真的见识到太多太多,我不喜欢的东西。凌统领,我问你,难道你不觉得这宫墙之内的氛围压抑地可怕吗?”
“没有办法呀,”凌无双叹了口气,面上满是疲累,“宫墙之中是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尔虞我诈,边境之外,又是国家与国家的互相杀伐,生在这个乱世,这是不可避免的,唯有习惯这一切的人才能在乱世中杀出一片自己的世界。”
“可能是吧,这些老师都没有和我说过呢!”
看着楚炎凉那张稚嫩且俊美的脸庞,凌无双突然问道:“炎凉,你是喜欢静公主吗?”
楚炎凉听了,脸上顿时染上一大片红晕,“凌统领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小子,”凌统领大笑着,大手一拍楚炎凉的后背,“我又不是瞎子,静公主对你好不好,我又不是瞧不出来。我也是过来人了,看得出来,静公主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你也不能辜负她。”
“可是,静儿是一国的公主殿下,我不过一介布衣。”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差距,”凌无双认真说道,“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既然喜欢一个人,那就不要轻易放弃。”
“恩,”楚炎凉重重点头,再一次看向这重重宫墙。
天下之人本是孤独的,但是在人海茫茫中,有一个爱你和你爱的人,这无疑是最大的幸福。
……
……
夜,漆黑而且寂寥,幽冷地月色洒在大明州的宫墙上,谱写一首凄美的离殇。
刺客的脚步轻快地掠过一座座宫殿屋顶,在宫顶之上如履平地,最后,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刺客伏下身子,掏出随身携带匕首,轻轻在瓦片上揭起一块,伸手小心捏起被揭开的瓦片,刺客俯下身子,向着屋中窥去。
大衍司徒静公主已经熟睡,正安静地睡在一张宽大的华贵大床上,在大床的四周,几盏火炉正兀自燃烧着,映照着室内红彤彤的。因为这些火炉的缘故,司徒静身上穿的并不是很多,仅仅穿着一件细腻轻柔的浣沙。
趁着巡夜的卫兵离开院落的空隙,刺客的身形嗖地一声,身影如银翼般轻舒,犹如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自屋顶上悄然而下,轻巧地落在廊檐下。
刺客的手中银光一闪,又是那把精巧的匕首,悄悄从门的缝隙处溜了进去,门闩颓然滑落,而刺客的身影也已经在大门豁然洞开的瞬间,一个闪身进了屋内,在差之毫厘之间,接住那块即将砸在地上的门闩。
“呼,”刺客的头上布满冷汗,重新将那块门闩小心放置回原来的位置。
当刺客走到床前,见了大床之上的司徒静,不禁在心底感叹:是个少有的美人呵。
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在司徒静的面上一扫,月光下,熟睡的司徒静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令刺客的心猛的一跳。
“还是赶快行动吧,”刺客收起心中的杂念,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复又取出一方雪白色的手帕,瓷瓶中流出淡蓝色的液体,瞬间,整个雪白色的手帕被浸成了淡蓝色。
刺客伸出手,将手帕慢慢地靠近司徒静的鼻息,最后猛的一捂,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一个挣扎都没有发出,司徒静便失去了直觉。
见自己一击得手,刺客利落地将被子一扯,包裹住司徒静柔软的身体,抗在肩上。刺客两步踱到门前,从门缝里窥探门外的动静。见门外静悄悄的,似乎巡夜的卫兵还没有回来,刺客闪出身子,一个提纵,已然翻到了房顶之上。
就在刺客还在得意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将大衍公主从院落中盗出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令刺客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包括他即将离去的步伐。
“我劝你最好把她放下来,”楚炎凉不知何时站在了刺客的身前,冷冷说道。在他的手中,黄杨木长弓已经被拉了个满月,一支锋利的竹箭搭在手间,箭锋直指那名刺客。
刺客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却感到来自少年更大的威胁,看着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刺客没来由感到心悸。他已经在资料上看过少年的资料,对方可是连修行者,都可以一箭射死的狠历人物。
刺客的嘴唇微微发干,眼角不自觉的活泛,想要在当前局势下找到一条顺利突出的道路,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无论怎么想,总感觉少年的箭锋,在所有的角度,锁定着自己的逃跑路线。
“静儿,”楚炎凉长弓上的长箭威势越发凌厉,他知道不能在拖下去了,他的眼底闪过杀意,武者的血液在沸腾,“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就在这个时候,没来由的,刺客的身形突然开始出现变化,就连月光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刺客的身影开始淡去,接着开始分裂,突然从刺客的身躯冲出好多道和刺客一模一样的身影,向着四面八方奔去。
“混蛋,”楚炎凉低吼一声,一箭而出。
一阵疾风吹过屋脊,刺客的身影烟消云散,不见踪迹。楚炎凉低垂着头,向着刺客刚才落脚的位置走去,此时,在那个位置,一篷血花犹自绽放。
楚炎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
刺客的脚步明显减缓了许多,刚才那个使箭的少年还真是厉害,不愧是倾城山出来的武者,竟然能在自己秘术发动的一瞬间,射中自己的本尊,而且还是那般迅捷,大腿上的疼痛感开始蔓延至全身,令刺客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明显是为了怕伤到自己扛着的人,才没有射击自己的要害部位,不过,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宫楼,还好自己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夜间即便循着血迹追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事,一道身影飞快地起落,然后落在刺客最后一次停留时间,最长久的地方。
楚炎凉俯身,用手指轻轻揉搓那抹粘稠的血液,然后一抬头,看着不远处漆黑的夜幕中,一道飘忽的影子已经开始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
“原来是去那里了,”楚炎凉微微笑道,将黄杨木长弓背在身后,身影一闪,消失在这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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