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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在大明宫登基的第三日,杨昊在醴泉大营升座,接受了金牌金剑,正式就任刺马营神位佩剑,刺马营的佩剑总共有三十七位,以天、地、人、神四大佩剑为尊,号称大佩剑,即俗称的四大总管。李炎兑现了他的承诺,登基当日即把神位佩剑暨宝历社的大总管位子授予了杨昊。
皇帝和大总管同日履新,这可忙坏在朝中做官的佩剑和高阶横刀们,刚参加完皇帝的登基大典,就马不停蹄地跑到醴泉大营来参加新任大总管的升座仪式,升座仪式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拂晓。
仪式毕,许多人又匆匆忙忙地赶回长安城,各显神通叫开城门,赶着去大明宫参加朝会,尤其那些在刺马营中担任高阶横刀和佩剑的朝中重臣更是苦不堪言,嘴上不说,心里不免要腹诽一番,有人就难免要想看起来新任大总管和圣人不对付啊,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咯。
也有人见到这幅情形不免有些暗暗窃喜,自以为窥到了长袖善舞的机会。
循例,大总管升座,除了本社高阶横刀和佩剑要参加,其他社的在京高阶横刀和佩剑也要与会。毕竟,大总管是宝历社的大总管,但神位佩剑却是刺马营的大佩剑,其尊,谁敢小觑。
杨妃在刺马营里地位蹿升的速度和质量都不在杨昊之下,她入营不到两年即从正九品一路蹿升到从二品佩剑。杨昊升座大典那天她也到了,礼节上一位佩剑到访杨昊这位新任大佩剑是必须亲自接待的,但那天太忙,杨昊竟然一直没顾上她,直到二日拂晓,升座大典结束,佩剑、横刀们纷纷离去,杨昊才在一片混乱中派人把杨妃截回下来。
杨妃戴着一副精巧的白银面具,杨昊则已经戴上了黄金面具,不过两人见过礼后,杨昊就先摘了面具,四下无人,杨妃也摘了面具。
东方兰奉上茶水,杨妃调笑道:“好俊的小伙,叫什么名字。”
东方兰说出自己的名字,退到一旁。杨昊道:“娘娘若是喜欢,就赠予娘娘了。”
杨妃正在喝茶,闻听这话,放下茶碗,目光灼灼地说:“你舍得?”
杨昊即对东方兰说:“收拾,收拾,随娘娘回宫。”
东方兰应声是,转身就走。
杨妃忙喝了声停,用纤纤玉手掩着唇咯咯地笑了起来,笑毕,她盯着杨昊说:“你送一个男子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大明宫的宫禁形同虚设吗?那是要掉脑袋的。”
杨昊道:“我是担心娘娘横遭不测,故而派人保护罢了。”
杨妃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派个未净身的男子进宫来,你要我与他如何相处呢。再说……”杨妃的脸突然寒了下来:“我开成社的佩剑要你宝历社派人保护吗?杨大总管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护卫在门口的东方青率四个铁衣卫拦住了她的去路,杨妃回头瞪着杨妃,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绑架我吗?先皇不在了,我还是皇妃。”
“皇太妃。”杨昊纠正道,随即觉得这话或有些不妥,李炎和李昂是弟兄,杨妃论亲是李炎的皇嫂,该不该封皇太妃他有些拿不住,他想问东方兄弟,想想还是算了,这两人未必就比自己知道的多,还是不去让他俩淘神了。
“新皇登基,天下大定,开成社、大和社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杨某留下娘娘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啊,这个,是不想让娘娘受到伤害。”
“多谢大总管的美意,我能照顾好自己。”
杨妃挺起胸膛想闯开一道缺口,但看起来东方青和他的甲士丝毫么有怜香惜玉之心。杨妃很恨地退了回来,斥责杨昊道:“你别以为做了大总管就可以一手遮天,你强留先皇妃子在大营,这是什么罪过,你想过没有?我一日不归,消息必然传出,到那时……”
“到那时舆情沸沸,天下人一人一口吐沫就把我淹死了,是不是?唉——杨妃啊杨妃,我的杨家姐姐,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吗?幼稚,幼稚你懂吗?玩大人的游戏,却长了个孩子的脑袋,这就是幼稚。什么舆情,什么沸沸,什么天下人……那些都是虚的。”
杨昊做了个吹肥皂泡的姿势,右手托起,仿佛托起了一串肥皂泡,噗地吹了一口,仿佛那肥皂泡就飞了起来,他仰起头望着那肥皂泡向天上飞去、飞去。
“啪!”他咧嘴笑道,“虚妄的东西看着厉害,其实十分无用。”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杨妃,继续说道:“开成、大和两社已然一败涂地,李钰,一个地道的小人,刚换门庭准备侍奉新主,你的那个宰相侄儿也在找门路准备认新主子呢。可我告诉你,这些人统统活不了,今天他们能背叛大和、开成,明天他就能背叛宝历、元和,只要不是傻瓜就不会接纳他们进门,反正我是不屑与这等小人为伍。”
杨昊志得意满地走到杨妃面前,弯下腰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且不管别人收纳不收纳,他们还能改换门庭。你呢,我的杨家姐姐,你准备转头哪家?说出来我为你引荐。”
“小人得志!”杨妃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这叫天道酬勤。”杨昊纠正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成功的。失败者中未必没有英雄,但你要记住,成功者,一定是英雄。”
杨妃轻轻地哼了一声,问道:“那你这位大英雄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失败者。”
“这个嘛,你得容我思量思量。”杨昊靠在胡椅上,歪着头瞧着杨妃,右手食指不停地在太阳穴上画着圈,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
“你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嘛。”他显得很大方的样子。
“够了,士可杀不可辱。”杨妃气的浑身发抖,”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她再次想闯破东方青的防线,有一次失败了。
“杨昊,你到底想怎样?”杨妃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看起来她生气的样子比端着的样子更生活动人。
“士可杀不可辱,放媚儿姑娘过去。”杨昊发了话,东方青立即撤开身,同外帐外的路通了,帐门也打起来了,一阵清冷的晨风灌进来,外面天亮了,阳光很好。
杨妃的心却阴云一片,杨昊叫出了她的ru名,这个ru名自入宫以来已经绝少用了,李昂给她取的新名字叫杨露,说她娴静时像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而在草地上跑动的时候,又像一头可爱的小鹿。露、鹿同音,杨妃说这个名字取得极好,但自己很少用到,除了李昂宫里很少有人直呼她姓名,而最近四年,这个名字根本就让人忘了。
杨媚儿,杨媚儿,他用自己的ru母呼我,又称我为姑娘,他这是想干什么?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杨妃的眼眶里流出来,滑过脸颊,落了下来。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她回过身,走到杨昊面前,向他盈盈拜下去,说:“杨媚儿拜辞大帅。”
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整个儿像换了个人,脸上没有了伪装,身姿也变得轻盈起来。大明宫里那个得宠的杨露已经没有了,新的世界上只有一个杨媚儿。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出阴冷的帐篷,迎着阳光,飞翔在清冷的晨风中,飞向了一片广阔明媚的新天地。
杨昊也走到帐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天气真明媚,大唐的天空是多么美好啊。
咦,那边怎么乱糟糟?
“东方兰,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
“得令。”
“报大帅。”东方兰跑了回来,“面露尴尬之色。”
“说,怎么回事?”
“娘娘,哦,不,媚儿姑娘她……”
“她怎么啦?说!”
“媚儿姑娘她……她掉水坑了去了。”
“你娘的!谁把她推进去的。”
“没人推,是她自个失足滑下去的。”
“哦,死了没有。”
“没有,在那坐着骂人呢。”
“呵呵……”杨昊开心地笑了起来。
“媚儿姑娘她……”
“她又怎么啦?”
“她骂起人来真像个泼妇……”
“泼妇?……这个词用的不恰当。”杨昊摇摇头说,“真是一点也不恰当,杨妃要是能像个泼妇一样,至少不会败的这么快吧。哦,我忘了,她现在叫杨媚儿。”
杨昊没再去过问杨媚儿掉水坑的事,他转身回帐,换下大总管的袍服,穿上李炎为他专设的西北五军兵马大元帅紫金袍服,赶去了中军帐:李炎已经初步兑现了他的承诺,杨昊也必须兑现自己的承诺——即刻拔营撤回河西。
在回拔营回河西的路上,杨昊陆续得了两项加官:从二品镇国大将军,从三品勋官上护军。李炎这个人非常有意思。
他一面他力排众议,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位同三公的西北五军兵马大元帅这一官职,使自己可以一步登天与亲王和三公平起平坐,既全了自己的面子,又避免自己因为蹿升太快,引起朝臣非议。一面却又给自己授什么镇国大将军、上护军这些二三流散官勋位,无形间拉低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实在是很有意思。
不过对杨昊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了,对做大唐的官,他已经找不到感觉了,西北之地他已经是绝对霸主,自己委任的官吏哪个不对自己毕恭毕敬,再大的官也显示不出自己的威仪,至于军队嘛,西北五军尽是自家亲兵,一顶兵马大元帅的帽子就足够了。
现在唯一能提起他兴趣的是宝历社大总管这个位子,虽然已经正式升座就职,但显然自己这个大总管至今还是个空头司令。前任大总管和当今的圣天子总是找种种借口拒绝交权。说什么“佩剑不离京”乃是古训,偶有例外,也是出于迫不得已。
身为神位佩剑那就更不得离京了,这不是祖训能不能变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变,大总管坐镇天下根本,指挥四方,这是正道。朝中那么多佩剑和高阶横刀,难道天天让他们跑去小长安或仙女山向你请示汇报,这个……
杨昊不想听下去了,前任大总管和现任皇帝说的这些不能说全无道理,小长安只是西北重心,长安才是天下的根本。自己若是窝在西北,那就只能顶着大总管的头衔抢西北佩剑的饭碗。
丢下西北这摊子去长安城,自己别扭,李炎恐怕更别扭,仇士良怕更是要如坐针毡了。算了,西北是自己的根据地,暂时还丢不得,不仅丢不得,自己还得好好下份功夫来经营一番,跟脚稳,腰杆才能挺的直啊。
至于宝历社那摊子事嘛,大总管的帽子是肯定不会让了,佩剑和高阶横刀不来觐见,就不来吧,手本什么的,还是要递来西北的,总之实权可以暂时假手于人,但名分不能丢,只要保着份名分在。待西北稳固,进取长安,接收宝历社的大权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要让社里的那帮元老、干将买自己这个偏居西北一隅的大总管的账恐怕得狠费一番工夫。每个组织都有天生的排他性,越是稳固的组织排他性越重,刺马营就是一个很稳固的组织,宝历社在李忱的调教下,早已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独立王国。
要想驾驭这个组织,不费点心思是绝对办不到的。
杨昊本想把李忱弄到小长安,以皇叔身份督军,实际把他软禁起来,自己学曹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助李忱的威望掌控宝历社。
李炎死活不同意,坚持要把自己这位皇叔接回长安幽静在十六王宅,置于自己的监管之下,为此他不惜拿出杨妃等十六颗杨昊感兴趣的人头来换。
杨昊决定答应做出让步,那十六颗人头都是自己想要的,有人想杀,有人想保。
送李忱回城那天,天气本来非常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但自李忱走出营帐起,忽然风云变色,黑云翻卷,云层中隐隐有条巨龙在游动。杨昊看了心惊,刘盘更是惊悚不已,他悄悄凑到杨昊身旁,紧张地说:“这是真龙天子的征兆啊。大帅,您这是要纵龙归海啊。”
杨昊咄地一声,说:“什么真龙天子?天要下雨了,赶快回去收衣服吧。”
羊弘扬和吴成龙两个也对这奇异的天象惊叹不已,两个人站在小院中仰望天际,吴成龙面露喜色,羊弘扬却面露忧色。吴成龙道:“这是龙入大海的征兆啊,老弟为何愁眉苦脸?莫非……”
羊弘扬赶紧打住,说:“别,没有莫非,我也很想真龙赶快归海。可是你说……那位也愿意吗?”
吴成龙哼了一声说:“他若是识相,就不该轻举妄动,就算不识像,也无所谓,天命所归,是他一介凡人能阻止的了的吗?”
羊弘扬听了这话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吴掌柜高人一个。”
李忱临行前要求杨昊放吴成龙回洛阳,送羊弘扬去剑南。
杨昊想了想,说:“两位兄弟不在杨某营中做客,去哪我管不着,剑南我也没熟人,二弟要去,自己去便是,若缺盘缠,哥有千金奉上。”
羊弘扬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谁是你的兄弟,谁要你的千金。”
李忱却哈哈大笑道:“你既不是他的兄弟,娶他千金也无妨嘛。”
吴成龙哈哈大笑,羊弘扬涨红了脸说:“殿下,您真能帮着他捉弄卑下呢。”
李忱笑着安抚道:“罢了,罢了,你不要他的千金,拿我这枚玉佩去变卖了,也可做你的盘缠。”李忱取下自己的随身玉佩交到羊弘扬手中,羊弘扬刚要推拒,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过来:李忱这是要他以自己的名义去剑南联络旧部啊。
他要杨昊派人护送就是为了试探杨昊对此事的态度,杨昊不愿搀和,但也没有阻止,甚至还有襄助的意思。
明白了这一层,羊弘扬向李忱磕了个头,含着泪说:“殿下保重,羊弘扬去了。”于是洒泪而去。
杨昊目送李忱登上李炎派来接他回城的车渐渐离去,翻卷云涌的天空突然晴朗起来。
春日阳光下,长安宛如一位刚刚睡醒的少妇,正慵懒地打着哈欠,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迎接她归家来的丈夫呢。
……
“掐吧!掐吧!让他叔侄俩使劲地掐吧!最好掐死一个,重伤一个;两个都死了最好,两个都没死,重伤也不错。最不济也让两个人闹翻脸。”杨昊在心里默默祈祝,“叔侄俩掐完,顺便把仇士良和鱼弘志也掐死,省的我再动手脚,阿门。”
杨昊朝长安大明宫方向拜了又拜,刚刚爬起身来。
忽见一队黄衫御使骑白马手持敕令从长安方向翩翩而来:
曰:昭德以爵,前王令范;功懋懋赏,有国遗训。西北五军兵马大元帅、持节充朔方、夏绥、振武、天德等道节度副大使,镇军大将军、上护军杨昊,早悟机权,夙展诚节。革运之始,立功西北,镇守边要,驭控遐荒。忠绩既宣,宜加宠昵。可赐封西宁郡公,食五百户。
杨昊听完诏令,忽然有些不高兴:唉,不是说好了封郡王的吗,怎么矮了一截?皇帝也搞短斤缺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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