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神兽旄牛,擅长一种可以吸取元神的妖功,是幻境中十分奇特且凶悍的野兽。
凡习武之人,均习吐纳调息之法,日积月累便成内力,再以内力驱动真气,附百器而化万式,构筑起武学的宏伟殿堂。然而内力对人体经脉伤害极大,因此无法长存体内,未用时便虚化为轻缈之息,是为元神。
真气可以不绝,内力可以无穷,但元神一旦耗损,再想恢复极为不易,必须经过长年累月的修业积攒。纪瀛寒略加估测,没有二十年时间,自己绝难完全恢复到先前的水平。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纪瀛寒今次败就败在狂妄自大、不明敌情。以他的战力,只要稍有一点提防预判,断然不会沦落至此。
自入幻境以来,他仗着自己“林中七君”首席的超强实力,走一路打一路,未曾遇到敌手,不想却在一只神兽身上栽了跟头。
纪瀛寒悔恨地闭上眼,眼前浮现出阗樾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忆及于此,真是痛心疾首。昔日师尊的谆谆教诲尚历历在目。“顺风顺水的时候最易翻船!”
初闻时不信,如今悔之晚矣。一生功力尽丧,拿什么去对付黄帝的六道元神,又怎么能脱离幻境重返瑶山?他本大伤未愈,再加心力交瘁,竟又倒头昏睡过去,任老徐呼唤也不睁眼。
这一睡,又过去三日。
纪瀛寒醒来不见老徐,舒展手脚,勉强可以动弹,又觉得饥肠辘辘,于是自己摸到灶台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残羹冷炙大吃起来。吃饱一抹嘴,往柴堆上一躺,双目无神,大脑空白。
从今往后,何去何从?
纪瀛寒的心情真是沮丧到极点。在沙海时,他踌躇满志,自信很快便能除去黄帝元神重返瑶山,可经过三年苦寻,如今又失去全身功力,离开幻境的希望愈发渺茫。
彷徨四顾,不知所措。
老徐从屋外地窖取酒归来,见这般场景勃然变色,健步冲来将吃剩的饭菜倒得精光,恼怒地道:“人不自惜,吃冷饭喝凉水,是嫌死不了是吧?”
纪瀛寒吓了一跳,哧溜从柴堆滚下,看到老徐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堵在灶房门前,反倒失口笑出声来,第一次见老徐动怒,看来真急眼了。
“放心便是,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劳烦你再给我熬些肉粥,多放肉,喝过两碗我就彻底没事啦。”
老徐又惊又喜,没想到纪瀛寒说话的精神头这么好,二话不说将他赶回房中,在灶台前忙活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两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端上桌来。纪瀛寒不等老徐招呼,闻香而起,端起便喝。
饥闻麻粥香,渴觉云汤美。纪瀛寒虽不知味,但心中默念着粥的鲜美,想象味在舌尖,很快就把两大碗粥喝得底朝天,满意地打着饱嗝,说道:“这粥算是救了我的小命哩,店家把账记上,从二百金里面扣。”
老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贪婪地舔舔油亮的嘴唇,讪讪地道:“账自然是要记好的,不过哪里还有二百之数,最多还有三四十金。”
纪瀛寒抬头望去,屋外星斗满天,多愁月夜里虽无佳人,但美酒还是该有,放纵高呼:“再拿酒来!”又有赚钱良机,老徐动作飞快,屁颠颠拎来两壶珍藏老酒,还不忘扯着嗓子喊道:“一壶一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老徐坐地起价,在丰年时,一金可买足足二百石粮食,一壶一金,简直与抢钱无异。纪瀛寒惊讶不已,几番还价无果,只得忍痛答应。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纪瀛寒举杯齐月,月光返照,醉意阑珊,自嘲道:“你看天上的星宿仙人、天兵天将,是不是也在笑我?”老徐奇怪问道:“侠爷不要妄自菲薄,天神老爷笑你作甚?”纪瀛寒长长吁出一口闷气,摇头答道:“自然是笑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几十载苦修一夕间化作乌有!”
他虽然元神尽丧,但外表、体格,乃至气场都没有大的变化,以致老徐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问:“侠爷的一身神功真的就不见了?”纪瀛寒沉痛点头,答道:“千真万确,现在不要说先前遇见的北胡,就是随便来个小卒,我也敌他不过。”老徐连连叹息,惋惜至极,又问:“难道就没有补救的法子?”
纪瀛寒黯然无语,要恢复元神,除去重新修炼之外,他尚不知有其他的方法。
灾未及身,老徐倒是豁达乐观,劝慰他道:“天下至大,包罗万象。既有旄牛这般奇兽,也必有亡羊补牢的奇法,只是尚未找到罢了。我看侠爷不过三十出头,比我这老头子年轻太多,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找。”纪瀛寒重重砸下酒杯,发怒哼道:“那要找到猴年马月?”
人生天地,命有定数。纪瀛寒不是黄帝,没有不朽之身。
老徐突然变得脸色阴沉,目光冷峻,十分不悦地说道:“侠爷仗义出手,怒杀北胡,我本敬你是条好汉,可没想到竟是自怨自艾的羊羔子!”纪瀛寒气不过,脱口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试试!”
老徐将酒杯一砸,纪瀛寒同样火上心头,蹭地站起身。
老徐见状口气一软,缓缓说道:“侠爷莫急,听我讲个故事吧。”他也不管纪瀛寒愿不愿听,自顾自地便讲起来:“这乌阳堡别看现今四周荒凉,以前却遍布猎庄,热闹非凡,猎民以山为生,以林为食,生活虽苦却也自在。有一年,胡族南下抢掠,一直打到乌阳堡下,城里达官贵人可以据险而守,城外的猎庄可就遭了大殃。有户猎民一家五口,男的上山打猎,家里老婆儿子,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
老徐的语气微微颤抖起来。
“全都遭了害,两个女儿被掳走不知去向。这猎民没什么本事,没有侠爷的盖世神功,没有能力为妻儿报仇。他掩埋好妻儿的遗体,就留在这乌阳堡附近,一边以售卖酒食为生,一边打听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到现在已快三十年了。”
“难道侠爷还比不上这个猎民?”
老徐自揭伤疤,泪眼朦胧。
世道之苦,莫过于此。
纪瀛寒五味杂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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