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线天,沿小径直下,虽有颠簸,但总算脱离险境。岭下满眼盈绿,沃野千里,景色大异于邝州,直接从穷乡僻壤进入鱼米之乡。
前面便是兴国北境重镇——越州地界。
纪瀛寒不由感叹,邝、越二州相距不过数百里,贫富差距却极大。在酒肆时,他曾接触过居于附近的山民,其生活之苦,触目惊心。
一线天下,迎候韩筱卿的队伍阵势庞大,约有二百余骑,多持弯刀短弓,胡化痕迹明显。骑手虽衣甲杂乱、五颜六色,但个个精神饱满、身手矫健,其中六人各执一面黑旗,旗上缝有六星。
“黑星门在此恭迎韩公子!”
说话老人儒士打扮,高冠博带,气质文雅。他戴的是进贤冠,说起来并不合帝国律法,因为只有帝国正式官员才有资格佩戴进贤冠,而他领着一帮草莽英雄,显然不是朝野人士。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清亮回音,显出他功力深厚、造诣极高。
“筱卿晚辈何德何能,竟劳烦门主亲临,实在不胜感激。”韩筱卿向老人拱手致礼,对帝国驿官他不屑一顾,对银枪会他心存忌惮,但对黑星门门主他却不得不尊崇有加。
老人也不多话,吹起响亮的口哨,率黑星门徒组成拱形阵在前开路。
韩筱卿暗自苦笑,他的本意是挑选少量精锐沿途护卫即可,不想黑星门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想演给谁看。毕竟以黑星门的实力,只要放话出去,定然无人敢来撒野,何必大动干戈?
纪瀛寒也诧异不已,不知黑星门什么来头,竟能让韩筱卿毕恭毕敬。在幻境三年,他从未到过越州地界,自然不知黑星门的鼎鼎大名。
要知道韩家能请动黑星门出此大力,连随护纪瀛寒的两名武士都惊讶不已,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这下可好,咱们兄弟可以歇歇了。没想到上官门主亲自出马,越州地面谁敢不给他老人家面子,这回韩家可是花费巨万!”
“哼,上官门主可不是钱能买动的主,韩家不知要动用多少人脉、花费多少人情才能请动他。”
难怪韩筱卿对黑星门另眼相看,他出身巨富之家,习惯遍撒金银,对收钱办事之人自然视如粪土。这世上,能用钱买到的不值得珍惜,更不值得尊重。
听他们这么说,纪瀛寒愈加好奇,靠近低声插话问道:“这位上官门主究竟是何许人物?”两名武士瞠目结舌,竟然还有人未听过上官门主大名,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纪瀛寒心中发虚,担心他俩怀疑自己身份,急忙解释道:“不瞒两位,小弟我是从渝国来的,对贵国风土人情还不熟悉,有劳指教了。”
听他自称渝人,两名武士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这也难怪,兴人一向自诩王道正统、万国来朝,素来看不起异国人士,民间多称渝人为西蛮,宁人为东夷。武士显然不愿与纪瀛寒多说,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还是将黑星门的由来和盘托出。
原来上官门主单名一个瑾字,是兴国北地武林赫赫有名的领袖人物。上官瑾青年时曾为专管钱粮的司库小吏,因为人刚正,不愿同流合污,而受同僚排挤,一直郁不得志。后在一次秋粮贪墨案中遭人陷害,被打入大狱,处秋后问斩。
“残梦经年看挺立,重生百凤舞翩翩。”
未到秋时,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上官瑾鸿运当头,捡回一条小命,但吏道却从此断了,只得弃文从武,在越州、邝州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拉起队伍,打出“匡扶正义、劫富济贫”旗号,这便是黑星门的前身。
上官瑾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深知落草为寇不可持久的道理,于是一面向朝表示忠心,一面交好地方豪族,凭借高超的驾驭能力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要说生存之道与韩家倒颇为相似。
从无名岭、一线天,到下一驿越山驿之间的地盘都在黑星门管辖之下,即使帝国在此征得的税收都要分与黑星门一半,二十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只因上官瑾行事极有分寸,绝不越雷池一步,他驭下极严,黑星门徒有胆敢骚扰百姓、挑衅官军者,均处以重罚。
越山驿就是黑星门与帝国势力的分界线。再往前走,就是逾矩。
上官瑾吹响一声短促的口哨,黑星门徒闻令勒马站定,回转马首,结成四行横阵。韩筱卿心神大定,进了越山驿就是进了自家地盘,谅谁也不敢在韩家的地盘上动手。
告别在即,韩筱卿策马上前。
不待他道谢,上官瑾却率先发问:“不知是什么重要的物件,竟然需要韩家嫡公子亲自看护?”韩筱卿不敢泄露天机,打着哈哈,嬉皮笑脸答道:“晚辈不慎犯点小错,家父管教甚严,因此罚我顶着烈日、迎着风尘跑趟差事,今次多谢门主施以援手,待我回去交差后一定上门致谢。”上官瑾心知从他嘴里问不出一句真话,以自己的辈分也不便与他纠缠,冷冷说道:“不用来了,劳神费力,回去向你爹问好。”
上官瑾猛然睁亮锐利的鹰目,笔直地扫向被众武士护在中央的纪瀛寒。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对劲。纪瀛寒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流冲入毛穴,骨寒毛竖、冰冷彻骨,几乎就要从马上跌下。
这一试探,上官瑾疑虑更深。一个资质和功力都很普通的后生,怎么会有不弱于己的气场与精神?
韩筱卿忧心节外生枝,急忙率众武士下马,一齐向上官瑾见礼致谢。上官瑾抬手放过纪瀛寒,态度倨傲,礼也不还,领着门徒走了。
见黑星门退去,越山驿官才带领驿卒前来迎接。韩筱卿下令今晚憩于越山驿,明日天明赶路,傍晚便可到达越州府治—越焯城。
越山驿虽小,但驿馆设计极妙,房舍布置奢华,有四间上房专供韩家使用,房内器具精巧雅致,多以金玉制成,相当奢靡。
纪瀛寒分得一房,总算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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