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旧事

175、绣花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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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陆晓晓和二姐她们在,程灵慧很放心的把老小扔在雅间,自己跑去帮五叔支老杆,帮老菜挂灯。
    斗花灯的主场地在文庙前面,斗老杆的地方在文庙后面的空地上,近邻着跑马泉。这是有用意的。老杆毕竟是炮竹烟花之类的火器。万一失火,近邻着泉水好灭火。
    开州府连胜两场,士气高涨。人家又是地头蛇,早早占了有力的地方。
    五叔也不着急,让人把他的老杆往起一竖。程灵慧顿时就乐了。五叔这老杆,足足比别人家的高出一丈来。在近前看看不出什么,要是远远的看,就跟鹤立鸡群似得。就算位置不好也非常醒目。
    再看别人的老杆,不外乎是缠满鞭炮,挂满了烟花。五叔这个老杆却不一样。上面并不见有多少炮竹,每一根枝杈上都挂着二尺见方的纸糊的箱子。红红绿绿的倒也好看。
    别人不知道,程灵慧打小儿就跟着五叔做炮仗,一看就明白了,五叔这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所谓老杆,就是竖一根高竿,跟桅杆差不多。上面绑上横枝。横枝上缠鞭炮,串烟花。斗老杆,斗得就是谁家的鞭炮响亮,谁家的烟花出彩。
    做鞭炮和烟花,必不可少的用到黄泥。鞭炮和烟花的数量越多,重量越大。老杆就不容易竖稳。所以,越是烟花多的老杆,越是矮。一般一丈二三的样子。
    五叔这老杆足有两丈多高,可见他的杆子承载的重量没有人家的多。照理,重量轻就说明老杆上的东西少。但是,五叔这老杆上烟花、炮仗虽然少,内容可是一点儿不少。
    这种老杆有个名头——彩杆。在沙溪县,会扎彩杆的人可是不多。往年斗老杆,五叔随便扎扎都没输过。眼前这老杆一看就是五叔下了功夫的,必然也错不了。
    可别人不那么认为,凑在老杆下面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
    五叔也不理他们,自己找个太阳地儿,一边抽旱烟,一边儿晒太阳。
    程灵慧一看,五叔这是成竹在胸啊。也就放心的往老菜那边去了。
    老菜这边可就比五叔这里气氛紧张的多。
    这九重莲华琉璃灯分成好多部件,装在八口箱子里。单是一个莲花盏拿出来,已经够人惊叹了,要是整个灯就这么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是不妙的很。
    也就是常家人多势众,派了好多人把守。要不然,就凭老蔡一人,说不定灯还没挂呢,那些部件就被人当街抢走了。
    尽管这样,常家哥仨和程灵慧也不敢掉以轻心。常家三兄弟亲自坐镇。用几匹红布把挂灯的现场全部遮盖起来。严谨闲杂人等接近。
    谁知,他们这边那么谨慎。开州府那边更甚。也不知他们到底弄了什么宝贝来。也都用红布或者红绸遮盖着。派了许多人看守,也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不用说,这是单等到了晚上,给常家这边来个出其不意呢。
    这么一来,常家这边兴师动众的倒并不显得突兀了。
    元宵灯会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文庙周边买卖铺户和叫买叫卖的小商贩。如此盛会,自那年大灾之后可是好几年不见了。即便是白天,可那些唱戏的,做杂耍的应有尽有。
    也不知多少富贵人家早早就把文庙前的客栈,茶楼,酒肆全定了出去。要不是大奶奶娘家的势力大,状元楼绝对轮不到程灵慧她们家。即便如此,大奶奶也只订到了两间雅间。
    虽然还是白天,可许多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门。那酒肆中有会文的书生,茶楼里有谈天的耄耋,至于那些窗扉半掩之后,到底有多少闺阁女儿,大家闺秀就不得而知了。
    程灵慧看暂时没什么事情,就走到街边的小摊子上,想买些朱传香粉之类的小物件,好送家里那些女娘们。如今开州府,不认识她和常继文两口子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摊主是个有些年纪的大嫂。看见她跟看见了财神爷似得。殷勤的给她推荐各种小物件。
    程灵慧正在挑着,忽听一人道:“这些我都要了。”话音未落,一锭银子落在摊子上。
    程灵慧回头,就看见吴末名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由惊诧:“怎么是你?”
    吴末名也不理她,自顾催促摊主把东西打包起来。摊主看见银子,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她有不愿意得罪程灵慧。正在为难,程灵慧摆手道:“愣着干什么,尽管给这位包起来。银子就不用找了。”
    摊主一听,哪还有不高兴的。就算是连摊子给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都行。急急忙忙就把货物收拾成一个包袱。双手捧着递到吴末名面前。
    吴末名伸出两根葱段儿似得指头,捏住包袱的一角,就跟捏着什么秽物似得,把包袱甩进程灵慧怀里:“真是个土鳖,净喜欢些粗鄙货色。”
    程灵慧接住包袱:“你不在京城待着,跑开州府做什么?”
    吴末名道:“过年人人都要团圆,难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不许有一些儿七情六欲吗?”
    程灵慧了然:“你等着,俺去把之柏给你领出来。”
    吴末名道:“为什么不带我去呢?难道我长得有碍观瞻?给你丢人吗?”这就是孩子似得气话了。吴末名要是长得有碍观瞻,宋玉、子芥就得臊死。这祖宗长了一副溜光水滑的好皮囊。就跟观音座前,玉雕的童子似得。人们形容一个男子长得好,往往说这个人男生女相。而吴末名却一点儿女气都没有。就是个如玉般的儿郎。
    可见老天爷也不是全公平。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人,不但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家世背景,还给了他芳冠群英的好容貌。一想起这个,程灵慧恨得牙根都痒,说话也就没好气起来:“陆晓晓在呢。”
    吴末名愣住,许久垂下头道:“我在春香楼等你。”
    大伙儿可别误会,这春香楼可不是青楼楚馆,而是一家与状元楼比肩的大酒楼。春香二字取自唐朝诗人常沂的《禁中春松》。
    诗云:映殿松偏好,森森列禁中。攒柯沾圣泽,疏盖引皇风。晚色连秦苑。春香满汉宫。操将金石固,才与直臣同……
    诗意就不说了。哪个读书人不想‘春香满汉宫’,‘才与直臣同’,所以,这春香楼比起有些市侩气的状元楼,更是开州府数一数二的雅致所在。
    那些学子更偏爱在这里聚集。听说紫金山书院大祭酒的夫人,往年看灯总要在这里包个雅间的。
    紫金山书院的大祭酒就是陆晓晓的生父,他的夫人自然就是陆晓晓的生母。也就是吴末名是个无所顾忌的,要不然,祸祸了人家闺女,还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他或许天生就没长脸皮这个东西。
    程灵慧拿着一包东西到了状元楼。一众女娘们看见自然喜欢。但是,她找遍了两个雅间也没看见程之柏。悄悄问了关雎才知道。程之柏根本就没和大家在一起。一大早就跟着常之洲出去了,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哪儿疯了。
    程灵慧就只能去街上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春香楼前。只见春香楼前围了一大帮学子。隐约听见一个声音:“你那么大个人了,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我来,别欺负我弟。”
    程灵慧立刻就听出来,说话的是常之洲,也不知这弟兄两个闯什么祸了。急忙就往人群里挤。
    那些书生学子,一看她是个女人,纷纷避让。程灵慧没怎么费力就挤到了前面。只见常之洲把程之柏护在身后,瞪着一双圆眼,望着面前的人。
    程灵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站在兄弟俩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吴末名。可惜,他和程之柏父子二人近在咫尺,却相见不相识。
    “娘。”常之洲看见程灵慧,顿时收起汹汹气势,一瞬间从一头小老虎变成了一只小花猫。陪笑道:“您怎么来了?”
    程灵慧瞪眼:“俺要不来,你是不是还想和人动手啊?”
    常之洲笑道:“哪能?君子动口不动手,儿子可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会跟那些莽夫一般?”一边说着,眼风还往吴末名那边扫。
    吴末名要是听不出这小子在指桑骂槐,那就是傻子。闻言一个暴栗打在常之洲头上:“臭小子,谁教你这样没大没小的?”
    常之洲仗着会功夫,一般人很难接近他,所以有些少年人的嚣张。没想到眼前这个弱鸡似得的人,一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暴栗。脸色顿时憋红了。但是,程灵慧在跟前,他不敢放肆。气鼓鼓跟程灵慧告状:“娘,有人欺负儿子。”
    吴末名笑道:“好小子,还会告状。莫说是你,就算是爹站在这里,我要欺负他,他也得受着。”说着话又要去弹常之洲的暴栗。
    程灵慧抬手把他的手臂挡开:“好了,都是当爹的人了,一点儿不知道尊重。”
    吴末名什么人?粘上毛比猴都精。闻言放下手臂,目光一转,不动声色的向一直缩在常之洲身后的程之柏扫去。
    程之柏若有所感,也从常之洲身后探出头,偷偷的看他。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程之柏做了个鬼脸,吴末名不由会心一笑。
    他生的人物风流,这一笑不知引出多少赞叹。忽听一人忿忿道:“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罢了。”
    程灵慧转目望去,说话之人是个年轻的书生。看穿着打扮,像是出自富贵人家。此时见众人都望着他,他好不躲闪,回望着吴末名。那样子分明就是说:“我说的就是你。”
    吴末名无法无天,无所顾忌,闻言抬腿就走了过去。他可不像表面的样子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只手就能扭断普通人的脖子。
    程灵慧是知道他秉性的,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紧走几步将他拦住:“你想干什么?”说是如临大敌,也不为过。
    吴末名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玉骨折扇。将扇子在指尖旋转,十分好看。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程灵慧道:“你要是再胡闹,俺就走了。”却是意有所指。
    吴末名状似无意的看了程之柏一眼:“放心,再怎么样我如今也是长辈,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做什么。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另一面。别以为就你家常继文会念几篇酸文?”说着向那挑衅他的书生斜了一道眼风。那样子说不出的轻蔑、欠揍。
    程灵慧将信将疑的错身让开。吴末名走到那书生面前:“爷手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号,咱们好好比划两下。”
    那书生仍旧气不平:“鄙姓齐,名秀,字仲冉。”
    吴末名略一拱手:“翟非意,字省纯。诗词歌赋,比什么由你挑。”这口气,实在狂妄。连看热闹的学子们都不觉气愤起来。这是没把开州府的学子全看在眼里啊。
    吴末名似乎还嫌不够:“要不琴棋书画也使得。”说到此,淡笑一声:“武艺就算了吧。当着家里孩子的面,就不欺负你了。”
    “好大的口气。”话音未落,从二楼走下一个年约六旬,精神瞿烁的老先生:“老夫不才,腆居紫金山书院大祭酒。有心向这位公子请教,就是不知道以老夫这把年纪,算不算欺负你?”
    程灵慧一听,乖乖,这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要是吴末名,这会儿早该灰溜溜逃走了。如果紫金山书院的大祭酒没有换人,这位可就是陆晓晓的亲爹。
    也就是这位老人家早就不在京里,不认识吴末名。要不然还不让人打断吴末名的狗腿。
    再看吴末名,虽然乍然听到紫金山书院大祭酒几个字时,面上微微愣了愣,可随即就恢复了那副藐视群雄的臭德行。双手一恭:“承蒙指教,不胜荣幸。”他倒真敢接招。
    程灵慧急步上前,向陆廷翰打躬作揖赔不是:“陆先生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一般见识。这人脑子有病。”
    陆廷翰看了她一眼,见是个陌生的年轻妇人。读书人都有些迂腐气,对于女子抛头露面,格外不能忍受。所以并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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