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宅心仁厚,定然也不愿看到山东府百姓,被朝廷铁骑所荼毒,庄老之事并非不可瞒。”
赵山本脸色异常难看,他清楚,倘若庄老的死讯传回到山东府,那些个氏族,绝对是要兴师问罪的。
届时山东府百姓避免不了生灵涂炭,如今灾情之困刚解,难道山东府又得陷入战乱不成。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本官能力有限,只能保住你等,还是拿着这些银票,速速出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莫要再回来。”
林浩拍了拍赵山本的肩头,摇着头道。
“非也,只要林大人肯相助,老夫认为可以尝试一番,庄老印鉴如今便在老夫手中,老夫可以庄老的名义,写下一封忏悔书,并且附上山东氏族的印鉴,告知这天下人,定不会有人怀疑。”
“庄老因陛下德行所折服,自愿留在深宫之中,为皇子讲儒学典经,庄老既然已死,山东府生灵涂炭定然也不是他老人家所愿意看到的,还请林大人成全。”
赵山本朝着林浩深深鞠了一躬。
“如此当真可为?”
林浩欲擒故纵道。
“眼下唯有此法,可解困局,等到风声过后,再由老夫向世人公布,庄老寿终正寝,亲自替其发丧,届时便无虞。”
赵山本叹了口气,他是庄老最为得意的弟子,如今为了这天下苍生,却只能够,隐瞒尊师的死讯。
“本官也不愿见到那生灵涂炭的场面,此事便依你所言,这些个银票赵族长拿着,将山东氏族这些个人在知行坊中安顿妥当,本官会给他们安排一份体面的差事。”
林浩将银票塞进赵山本衣袖当中。
……
“不愧是林兄,三言两语便将如此棘手之事解决,如今有着这些个山东氏族相助,庄庭浩怎么想,怎么做都已经不重要了,若是给其知道,估计能当场活活气死。”
朱高煦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本来甚至都做好了,对庄庭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准备。
“一味地去钻牛角尖,往往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国子监中所说,很多时候,换一个角度去想,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林浩笑着摇了摇头道。
……
傍晚。
林浩一行人来到知行坊,知行坊虽说在三十六坊中,最为贫穷,但面积也是最大,治下民众之数也是最多。
刚入街道,空气中便是弥漫着一股隐隐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道路上污水横流,夹带着排泄出的污秽物。
“两位大人,在下是这知行坊坊正尹善,掌管着捕快一十七名,隶属于应天县衙。”
一名穿着布衣的肥圆男子,迎上前来。
坊正虽说是官面上的人物,但就与那杂役无疑,无品无阶,平日里能见到最大的官,就是那应天县丞。
而面前这两位,一位是当朝皇子,一位是四品大员,能够与此等人物搭上话,简直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即日起,知行坊由本宫接手,更名为知行区,设立知行区衙,由朱二担任区长,你便担任区丞一职,行县丞之责,可有异议?”
朱高煦问道。
“能为殿下办事,是尹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日后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尹善绝对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尹善内心狂喜,先不说这什么区丞,打今个起,就是在为二殿下办事。
那应天县丞不过是依仗着朝中吏部员外郎拂照,便在这应天县中,作威作福。
“原先的一十七名捕快,尽数革除,本宫予你一百凤字营将士,日后便负责知行区内的治安问题。”
朱高煦瞥了眼尹善身后的所谓的捕快,皆是脑满肠肥,眉宇间尽是狡诈之意,腰间的朴刀也是锈迹斑斑,浑然没有半分精神可言。
让这样的捕快治理知行坊,能好才是奇怪。
“殿下说的是,小的也是有苦难言,这些个所谓的捕快,都是应天县丞陆大人安插到知行坊的,说白了就是领一份粮饷,平日里也是大事办不了,小事能躲便躲。”
“久而久之,这知行坊中,养成民风彪悍,治安问题不断的隐患。”
尹善面露喜色,连连道。
凤字营是什么,是二殿下的亲卫,前些日他可是有幸见过,身披银甲,挎着高头大马,肩上扛着斩马刀,呼啸而过。
一想到日后能够统领一百凤字营将士,便兴奋的简直要喘不上气来。
朱高煦也是调查过,这尹善担任知行坊坊正已经有着十余年光景,举人候补出身,奈何没有家世,春闱屡试不中,只能够谋此生计。
在任期间,并无实权,但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反倒在知行坊百姓口中的风评不错,这也是朱高煦用其的原因所在。
“你是何人,我等乃是应天县丞张大人的亲信,革除我等捕快身份,就凭你也配!?”
其中一人嘴里叼着根稻草,瞥了朱高煦一人,虽然清楚这两人多半也是个官。
但在他们眼中,天老爷便是这应天知县,知县老爷他们也是见过,至于什么凤字营,听都没有听过,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王贲,去将那应天县丞还有知县擒来!”
朱高煦冷哼一声,将手中龙佩扔给王贲。
王贲跨上马匹,拱了拱手,便朝着应天县衙的方向奔去。
“当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尹善,我说你小子简直越混越回去了,听这两小子在这跟你扯呢,就凭他也能跟知县老爷搭上话?”
……
一众捕快纷纷讥笑道。
尹善简直无语到极点,应天知县,大明县令之首,也属五品京官,但与面前这二位相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锦衣卫宵禁,所有闲杂人等,闭门不出!”
“林大人,二殿下,您二位怎么在这?”
几名东厂之人骑着快马,在知行坊中穿行,行至跟前,其中一人下马跪地道。
那些个捕快顿时绷不住了,这人他们认识啊,东厂的试百户大人,就连县丞老爷,都得以礼相待的大人物。
“日后这知行坊由本宫接手,即日起解除宵禁,你等听命于这位。”
朱高煦看了眼尹善道。
“是!”
东厂试百户童锦不假思索道。
他原先是掌刑千户赵恒的手下,如今过了校考,封了个试百户,负责这知行坊的宵禁之事。
赵大人跟着两位上官,仕途那叫一个平步青云,如今官至烟草司千户,五品官职,且手中掌握着实权。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为二殿下效力。
尹善差点没直接昏阙过去,凤字营虽说厉害,但却过于遥远,并没有太多概念。
可这童锦却是东厂百户大人,平日里在应天县衙,那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就连知县与县丞都不敢忤逆,二殿下一句话,便成了自己的下属!?
一众捕快更是直接傻了眼,宵禁自古以来,便是存在,面前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句话便能让东厂的大人,解除了这宵禁!?
就在这时,远处出传来阵阵哀嚎之声,王贲骑着快马,马后拖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及至跟前,王贲下马:“应天知县苏无名,县丞陆十八悉数擒来。”
几个捕快连忙跑到马后,终于是认出,浑身是血,不成人样的两位大人。
领头的立即拔出朴刀:“胆敢谋害朝廷命官,找死!”
不等捕快上前,童锦便是一脚,将其踹飞出去数丈之远。
“童大人,我等也是朝廷命官,这人不由分说,便将我与苏知县擒到此处,今日之事过后,下官定在吏部张大人面前替您美言几句。”
陆十八认出了东厂百户童锦,连连喊道。
“你个杀千刀的,这位是当今大明皇子!”
苏无名眼泪都要哭出来,浑然顾不上伤痛,踉踉跄跄的跑到朱高煦面前,跪了下去。
“苏知县,你这大明知县之首,五品京官,当真好生威风呐。”
朱高煦轻哼一声道。
“二殿下,微臣平日里虽说懒政,但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呐,一切都是那陆十八干的,明面上我为知县,可他依仗着吏部员外郎张韩大人,根本就不受微臣约束,应天县下属十三坊市,都是他在掌管。”
苏无名声泪俱下,吏部掌管着官员升迁,张韩这员外郎虽说无任命之权,但若是想要断了一人的前程,还是轻而易举。
他已是知天命年,当年的同窗都已平步青云,而他仍旧是这小小的应天知县。
若是再将陆十八给得罪,怕是穷极一生,都无法再进一步。
“王贲,让金尚书去彻查这张韩,区区一个吏部员外郎,也敢结党营私,真当我大明无人了不成!”
朱高煦冷哼一声,眼神中竟是冰冷之意。
“二殿下,这陆十八直接吓破了胆,没了气息。”
王贲俯下身子,探查一番,用食指搭在陆十八脖颈处感受一番道。
“皇子饶命,先前是我等有眼无珠!”
……
“整顿知行坊,便由此开始!”
随着朱高煦一个眼神,王贲手中蜀道出鞘,不过须臾,十几名捕快皆是永远闭上了双眼。
“带本宫去知行坊公所。”
朱高煦沉声道。
“微臣给您领路。”
见朱高煦并未有追究自己的意思,苏无名连连点头道。
门庭坊的公所,占地足足有着数亩,而所谓的知行坊公所,就是一栋破旧不堪的小二层木屋。
尹善双手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铜锁,推开屋门的瞬间,一股食物腐败的气息,实质化般扑面而来。
一楼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全是花生壳,随处可见的酒坛,碗里还未吃完的肉糜,覆盖着一层浑浊的霉点,角落内传来鼠类吱吱的声响,散发的气味着实令人上头。
“几位大人稍等,微臣这就收拾干净。”
苏无名看着这无处落脚的公所,脸色铁青,顾不上肮脏,上前捣拾起来。
尹善也是紧随其后,两人就如同辛劳的小蜜蜂一般,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时辰,这公所总算是能够进人。
赵恒也是赶来,从挂在身后的画筒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规划图,平铺在桌上。
规划图上详细程度令人咂舌,细致到每一条街巷死胡同,落款之处,赫然是萧鼎的私印。
“看来这萧鼎的确不错,如此细微之事,也能够尽心尽力完成,可堪重用。”
朱高煦微微颔首道。
“我来给二位大人介绍,如今雨季尚未来临,稍稍好上一些,再过两月,知行坊便会因为地势过低,在雨季中雨水倒灌,形成内涝,污水甚至能够及腰,行动不便倒算了,作物都被淹死,坊市内的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倘若二位大人,当真想要治理这知行坊,便应当先从治理这内涝开始。”
尹善支支吾吾道,因为在其看来,这二位多半是上此地镀金来的,不然堂堂四品大员,以及当朝皇子,又岂会上知行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界来。
但也想看看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替知行坊的百姓谋上一些个福祉。
知行坊之所以在外城三十六坊中排在末尾,除开离内城远之外,最大的因素便是这内涝。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