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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和林红萌之间以物换人的交易,大家都相信,高杰的确有很大把握保证申九玲的安全,因为林红萌要的东西,乃是白莲教圣物,而东西的确就在高杰身上。
而现在,绑匪换做李正华,情况就变得十分复杂了。白莲教圣物虽然比闻香教的圣物珍贵百倍,但却并非李正华所需。
一个口干得要死的人,即便你准备了一只极品鲍鱼,也比不上一杯凉白开来的实在。
很明显,高杰这赌博式的交易,后果只能有一种,那就是李正华恼羞成怒,致使事态剧烈恶化。
东哥等都绷紧了神经,个个眉头紧皱,他们绝不相信高杰会预想不到可怕的后果,所以愈发忐忑、愈发充满疑虑。
现场唯有李正华一人不知内情,眼见包裹到了眼前,唾手可得,任何人都不可能再阻止他拿到圣物,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喜,心神大定,正准备伸手去接,突然想到左臂重伤,只剩下右臂完好,便下意识地将申九玲推给了身旁的魏七,长剑挺直,运巧力挑向落下的包裹。
黑隼功法讲究的是将速度提升至极致,李正华的出剑快似流星划空,轻轻巧巧便将包裹成功接住。
眼见包裹到手,感觉到了剑身上陡增的重量,李正华脸上的笑意愈发惬意,正待收剑之时,突然之间,另一种奇怪而又陌生的感觉不期而至。
他缓缓低下苍老的头颅,脸上的笑意变得扭曲起来,因为他竟然看到,在自己的腹间出现了一小截带血的刀身。他迷茫了短短的一瞬,因为他想不明白,凭自己的眼力和武功,怎么可能有兵器毫无征兆、无声无息便插进了自己的身体;更加不敢相信,在场的人中谁能有此能力!
他闯荡江湖数十年,在生死中摸爬滚,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但是,当下这截刀身带给他的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就像枯叶终于凋零、深井完全枯竭,就连本来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冬阳都变得晦暗不明起来。随着一阵剧痛从小腹开始,顺着肌肉、血液和神经,迅疾无比地泛滥至全身,随着几十年深厚无比的功力和气力缓缓地,却又像是无比迅速地在身体中流逝,李正华终于明悟了,这种陌生的感觉叫死意,是死亡的意境。
他甚至意识到,这个结局已经无法反转,毫无机会,他真的要死了。
气力犹如潮水退却,双脚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李正华缓缓软倒在黄土上。幸亏有那棵老迈的枯树,李正华没有完全倒下,而是侧靠树身,坐在了地上。在屁股着地的刹那,他感觉到有东西从身体里迅速抽离。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终于想明白了:这致命一击,并非来自高杰等,而是来自于身后;那截刀身是断刀的刀身,所以才会在穿体而出后,只露出了短短一小截;而断刀是魏七的刀!
眼神迷离,他望向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的魏七,想要说些什么,但腹脏破裂,肝胆俱损,腹背的刀口已经无法满足体力鲜血的狂涌,话犹未出,一大口腥味浓郁的血液便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他的衣服上、嘴角边、尘土间。
这一幕,离奇、突兀,围成一圈的东哥等人震惊当场、瞠目结舌,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唯有一人,处变不惊,就像出手的魏七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到李正华身前,弯腰拾起了掉落在地的包裹,伸手掸去包裹上的尘土,然后塞回了衣襟里。
而这个人,正是高杰。
当高杰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东哥等才相继从惊诧莫名中回过神来。
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高杰早有准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也就是说,这魏七竟然是高杰安排的暗招。
在离京前,在骆思恭的安排下,高杰单独去见了徐鸿儒一面,把要去石佛口对付王好贤的事情进行了说明。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在半路上找机会处决侯王和魏七这两个叛徒内奸,然后再想办法获得王好贤是幕后黑手的证据,利用锦衣卫和官府的力量铲除王好贤一系的力量,最后在借助师父净空师太、西大乘教归圆大师以及弘阳教张光临的支持,祭出白莲圣剑,号令群雄,重振白莲圣教,完成徐神医的夙愿。
徐鸿儒本来碍于师父王森,一直以来不忍心和王好贤反目,但经过此劫,牺牲了无数无辜教徒之后,他终于幡然醒悟过来,下定了决心。
于是,高杰从他的口中,获知了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内情和隐秘。
首先是闻香教圣物没有失踪,而是秘密藏于大王庄王好礼之处;其次是二公子王好义隐伏于菩提寺中,卧薪尝胆,等待时机;最后,便是魏七并未叛变,所作所为皆是因为奉了徐鸿儒的密令。
前面两个秘密,高杰虽然意外,但并不震惊。
因为据高杰所知,王森生前和徐鸿儒一样,是致力于重振白莲教的,他深知三子王好贤心机深沉,野心极大,并非可以将教统相托之人,在入狱后便认定了要让侠肝义胆、光明磊落的二子王好义在自己过世后继承教主之位,与大弟子徐鸿儒一道继续壮大闻香教势力,以求在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统一其他各个分支教派,光复白莲圣教。所以,王好贤虽然玩弄手段,在王森死于狱中之后,夺得了代教主之位,但他绝不可能从王森手中得到仙狐香尾的。
王森能在万历帝大肆打击白莲教的白色恐怖下,创建闻香教的偌大基业,绝对是个雄才伟略的人物,而闻香教圣物也必定会被他藏在王好贤无法找到的安全所在。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唯有他最信任的大弟子徐鸿儒。
而王好义本就是个天资卓绝、心志不凡之辈,岂会因一时挫败便灰心丧气、失去斗志的人,他隐伏于菩提寺中,与世无争,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认命了,而是在卧薪尝胆,等待重新雄起的机会。
这点,不光高杰能想到,便是王好贤也很清楚。只是,他刚刚掌握教权不久,而王好义在教内威信很高,铲除这个隐患的时机未到,所以才会安排人手,时时刻刻在菩提寺外盯着王好义的动静,以求能拿住其谋反的把柄,从而光明正大、稳稳当当地将王好义处理掉。
以上两点隐秘,令高杰多了两个对付王好贤的手段,喜悦实是大于意外。
而最后一个内情却着实让高杰震惊了!
魏七竟然是在徐鸿儒的指示下,演了一出谍中谍的谍战剧!
在多次求援,王好贤依旧缩在教都石佛口拒不驰援的情况下,徐鸿儒早已明白自己中了这家伙的奸计。王好贤要对付自己,徐鸿儒并不意外,甚至连愤恨都不多,因为他深知,自从选择了支持二公子王好义,便表示自己成为了王好贤的敌人。他虽然不忍心对师父的亲生儿子动手,并不代表王好贤会心慈手软。可是,他不能容忍的是,为了对付自己,王好贤竟然不惜牺牲和出卖数万教众,不惜让自己麾下无数兄弟的鲜血染红山东大地。王好贤的所作所为,触及了徐鸿儒的底限,终于令其生出了绝地反击之心。
魏七表面上是个冷漠寡情之人,可实际上却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自从多年前,徐鸿儒凭着高超的医术,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救回来之后,魏七便成为了徐鸿儒的影子,甚至可以说是以父事之,只是在外人看来,他依旧冰冷无情罢了。别说是侯王,便是王好贤,甚至是大明皇帝亲临,也绝不可能令其背叛。
是时,山东义军已陷入了朝廷大军的围剿之中,孤立无援,徐鸿儒深知败局已定,不愿再厮杀下去,不愿再牺牲更多的教众,正好魏七向他禀告了侯王意图策反他的阴谋,徐鸿儒当机立断,强令魏七假装归附王好贤,与侯王一起绑上自己,献城投降,以一己之身,换得万千教徒免遭杀戮。
魏七是个极能隐忍的人,当侯王残忍卸下徐鸿儒左臂之时,他悲恸之下,仍旧牢记恩主的严令,隐忍不发,终于成功博得了侯王的绝对信任,更被王好贤在事后封为了北方会主,让自己成为了牢牢钉在王好贤阵营中的一枚暗棋。
得知徐鸿儒如此悲悯天下,大义凛然,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万千无辜教众的性命,高杰禁不住感动落泪,对这位济世神医更生敬佩之情。
同时,他也暗道一声侥幸,此前在魏良卿的农庄见到魏七之时,他是真正动了杀机的,幸好于弘志死里逃生,突然出现,让他分了心,思考如何去保全于弘志的问题去了,暂时压制了击杀魏七的念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今日申九玲被抓为人质,高杰便觉问题严重,心中没底,便突然想到了魏七。
他没有通知田尔耕等人,是因为此事涉及到白莲教圣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泄露这等重大机密。
于是,他让东哥等四人先行前去探明土地庙周边地形,自己则偷偷去联络了魏七,让其隐伏于旁,作为一支奇兵,见机行事,相机而动。
这就是他最后的暗招。
谁知,局势变化莫测,跌宕起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而魏七,竟真的成为了扭转局面的关键。
如果不是李正华觊觎闻香教圣物,趟了这趟浑水,高杰等面对的依旧是林红萌一伙人的话,即便有魏七隐伏于侧,能否取得这般理想的效果犹未可知。
想到这,高杰不由得暗道一声侥幸,抬眼望着依旧散发着阴寒之气的魏七,微微一笑道:“魏大哥,果然好手段,今日幸亏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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