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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千总让三百总带各自人马前瞻,衣衣与缁衣卫十人中间,带着那十车御酒。后面有七百骑以及剩下的缁衣卫们,而黄千总自己则是前中后巡视不停,很显然,离开崇门关越远,他便越谨慎。
漠北的春风吹在脸上还凉飕飕的。地上矮矮的植被还斑驳,马蹄印杂乱,她猜队伍应该是照原路返回玉弓军处。
黄千总又一番巡视过来,递给衣衣一柄马刀。衣衣接过刀来,看着他。
“将军说他的刀你怕是拿不动,这是缴获的祜族马刀,在马上用剑是不行的。”黄千总笑一笑,“总要以防万一。”
“谢黄千总了。”衣衣把马刀系于丹风马鞍一侧,继续前行。她离宫,留下了琴和乡君冠服,只带了两身内外换洗以及贴身所用,找了一套软甲,带着珑光和神仙手便启程。便是如此,丹风身上再加上水袋、干粮、如今又马刀,也份量不轻。丹风臀上是有战马标记的,秦檀买它的时候就刻意看过,但出于妥帖,他说那是官家马印。衣衣是后来在军营中走动,才晓得这是军马标记。它既然是战马,流落市中的原因无非是受伤,掉队或者被偷偷卖了。可它毕竟曾经是战马。在这前骑之中行进,它几乎是兴奋的,几日都无倦意。
“走前马掌都重新钉过的,也一直吃好的喝好的,精神足,乡君不必担忧。”常千户见衣衣总低头看丹风,便解释道。
黄千总听见了,便笑:“第一眼看见这马就欢喜。原来真的是战马出身。”他用鞭梢指了指马臀,“养得不错。”
衣衣想趁着他停歇在旁,问问他玉弓军此时驻地,还没开口,就听见队尾有人尖利地打了个唿哨。——“鞑子!”
几乎在唿哨响起的同时,队型忽然变换。一千名玉弓军把衣衣一行围在中间,面向西南方扬起的灰黄尘埃。
尘埃里的马蹄声逐渐停止,从扬尘里逐渐露出了军队的轮廓。
那是奔跑到竭力的一支人马,面带狼狈的祜军。可是,他们有数千人。
祜军为首的将军看到眼前景象,先是一惊,待到看清对方人数,方才定下惊魂。短暂的对峙之后,他回身看着自己疲惫而懊恼的军队。
“留神了。”黄千总对众人说,“分三翼,各百夫长领队,中翼先出。围上以后,绝不能让他们挣脱。”
“得令!”几名百夫长轻车熟路地提刀变动位置。
黄千总头也不回地对常千户道:“常千户,请带乡君与缁衣卫兄弟们后退,见机行事吧。将军在往正北四十里的乌兰海子边,一片松树林子就是。”
“知道了,黄千总小心。”常千户立刻拉了一把丹风的缰绳,拉回衣衣盯着祜军的视线,“乡君!”
眼见十车和数十人打算溜走,祜族将军大喝一声。他身边那甲胄都快甩光了的号手立刻吹响了号角。苍凉雄浑的悠长瞬时飞向了天际。紧接着,是无数钢刀铁刃同时铿然出鞘的声音。
黄千总策马站在中翼前锋,厉声道:“中翼,拔刀!”
中翼所有兵士齐刷刷拔出马刀来,扬在头顶,但连人带马并不动位置。
“分列!”黄千总又大喝一声。
左右翼的横向距离忽然拉开,各自拉出了数丈的宽度,然后便看着对面明晃晃的一片寒光。
祜军的马匹长嘶之后,载着骑兵风雷席卷一般冲向玉弓军阵。他们的办法是利用速度,将一队人变作利刃,刺穿玉弓军队,直逼那十车辎重。
然而在距离玉弓军十余丈时,祜族将军听见了那一句他之前从那位年轻的大璟亲王口中听到过的口令,不禁打了个寒战。
“——放箭!”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已经不可能回头。
玉弓军左右翼同时迅速搭满强弓,淬毒铁镞们在空气中一路倥急地鸣着便飞将过去。先锋的祜族兵士甚至都能看得清那黑漆木质的修长箭身在空气中变得瞬间柔软般,半空中左右弯凸不已。而下一瞬,它们就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一次放箭之后,黄千总带着中翼前锋已经迎面冲进疾驰入阵的祜军之中。他擎着一柄长刀左右砍杀,如斩瓜切菜。但他逐渐被血浸红的眼睛却一刻不曾离开那混战在不远处的祜族将军。
衣衣握紧马刀,一声不吭地跟在常千户身后,催动丹风跑起来。她听到了后面那一片箭拔弩张的喧嚣,听见祜族人粗鲁而意味不明的叫嚷长号,也听见黄千总洪亮而坚定的命令。她终究忍住,没有回头。直到他们的身后,只剩下长啸的风,和辎重车沉重的木轴吱呀转动声。
常千户的神情也非常严肃,一声不响。偶尔直起身子,仰脸,在空气里深深呼吸,仔细嗅闻。然后继续前行。
他们离开崇门关已经是第三天,在草原上行了不少于四百里。然后遇上了逃亡的祜军至少三千人。交战与转移。
到了傍晚,落霞金灿灿地在西方展开醉酒般容颜,天上太白明亮得耀眼。常千户忽然开口了。
“有水气。”他只说了三个字,却意味深长。
衣衣放眼眺望北方,在天地相交的地方,鲛纱般幻色绝美的地平线上,悬挂着银色的星辰。星辰的脚下,有一片起伏的黑影,和一抹如镜的淡淡光亮。
那是山丘,松林和海子。她忽然放松了腰间绷紧的筋骨,转头看向常千户:“我们到了。”
“是,乡君。”常千户很平静。
而衣衣终于勒住丹风,回头看向来路。夜幕在缓缓垂落,来路上除了砂石新草和褪去的云色,什么也没有。
常千户没有唤她跟上,因为他已然放心。
前面水畔,远远亮起的火把,凌空画着大璟军中秘密的符号,正等待他们肯定的回应。
“我朝胜了,乡君。”常千户这才有一点激动起来,握着马缰的双手都开始发抖,“……陛下真乃天鉴。我们果然是送酒来犒赏征军,迎接凯旋的。”
※※※
十辆辎重车交到云山手里,衣衣还骑在马背上,握着那柄黄千总给她的马刀。
云山行礼寒暄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地说:“碰到祜军了?”
常千户便与他如此这般地叙述了一遍。云山点点头,道:“那是跑掉的赛蓝的大舅哥,阿答固。”
常千户望了一眼衣衣,问云山:“要援兵么?”
云山道:“已经派去了。自那队人跑掉,将军就惦记着,所以剿杀了赛蓝一部,便立即派兵追击去了。午时斥候消息没到,将军又派了三千兵去接。你们若不是为了躲避祜军绕了个弯来,怕是刚好跟援兵碰头呢。黄千总拖住他们半个时辰总没问题的,他们不敢恋战,恐怕是看上了你们带的辎重。前后夹击的话,只希望那饿了三天的祜军能被多收拾一些罢。”说完他又抬头对衣衣道,“乡君,将军在海子边军帐里,如果黄千总他们今夜回来,我们就明日启程。如果他们不回来……”他笑了一下,“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回来。赛蓝都被活捉了,阿答固算个鸟。”
衣衣点点头,就调转马头往海子边去。云山拦住了要随行的常千户,使了个眼色。常千户一拍额头,笑而不语,帮着云山一众卸酒坛去了。
夜色已经浓重。漫天繁星倒映在海子如镜的波心,熠熠闪闪,好不醉人。衣衣刚刚靠近水畔,就听得一人喝道:“口令!”
她待那人从阴暗处冲出来,抬起脸。那人是玉弓军兵士,借着星光看到她,愣了一下,试探地问:“足下……舂陵乡君?”
“这里还有第二个女人吗?”衣衣看着他稚气的眼眸。
“乡君恕罪!”兵士抱拳行礼,然后又不自在地解释起来,“那个……乡君是要找将军么?”
“嗯。他不是在海子边么?”衣衣说。
“是另一边。”他以手指着相对的一侧水岸,“那里,两丛最高的松林间就是将军帐了。至于这边——”他嘿嘿笑了一声,不言语了。
衣衣被他提醒,倒是发觉前头不远隐隐水声,还有男人说话。显然那里是玉弓军将士沐浴之地。她也笑了笑,说:“是我走错了,对不住。”然后拉动缰绳,朝着另一边走去。
万籁皆喑,唯有松涛。衣衣干脆下了马,把马刀系回马鞍,牵着丹风一步一步沿着水边走。星光落在她肩头,星光落在她眼中,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做梦。丹风也安静,甩着尾巴,随着衣衣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松林。衣衣闭上眼,闻着隐隐约约的松香和水的清腥气。
直到再次被水声惊醒。
军帐前,御之焕正提着一只木桶,褪去衣衫,打起水来,迎头浇下。如此再三,冲干净身上澡豆残余。热的肌肤遇到冷水,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继续提满桶水,冲了两次,习惯水温。解开束发的时候,他听见有什么擦着水边靠近。
衣衣直到快到了他跟前,才睁开眼。然后呆住。
御之焕独自站在海子里,通身一丝不挂,水波荡漾在腰际。而他一言不发,就那样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衣衣知道星光再亮,也照不出自己几乎要烧起来的双颊。可是她还是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是来见他的,可是她并不是来见他沐浴的。……虽然,他现在就像一块致命的无以抗拒的磁石,一寸寸都是令她移不开视线的美好,坦诚相见,充满诱惑。
衣衣慌忙背过身去,丹风的缰绳还攥在手里,丹风被她扯得一痛,哼了一声。她放开缰绳,然后想也不想地抬手便捂住丹风的眼睛。
身后响起御之焕坏意深深的笑声。她又觉自己荒唐,松开手。
“衣衣,原来你是个如此夸张的小醋坛子。”他的嗓音骤然靠近,在她耳后振动,继而一双尚且湿漉漉的臂膀自后面陡然环住她,他的气息还带着水的寒意,“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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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更3631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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