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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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玛为罗德安排了第二次和灰熊之间的较量。
    第二天，一身绿光的罗德降落在绿岛南顶上。一般的魔兽不具备语言能力，所以南顶这个名字还是祖玛給取得，之所以称之为南顶，因为这里是绿岛南面的最高处。绿岛的南顶离海岸很近，整座山峰几乎都是光秃秃的，露出干巴巴的黄土层和尖利的岩石，遍布着大大小小经过无数年雨水冲刷后形成的沟壑样的痕迹，就像微型冰川留下的遗迹，南面陡峭的山壁直上直下，像用刀斧劈开的，石壁上有几处像狰狞的、无法愈合的伤疤一样宽大的裂缝，看起来好像就要坍塌下来，背阴的地方偶尔可以看到几株杂草，艰难痛苦的挂在岩石的缝隙中，像孤零零的弱不禁风的乞丐，使人不由得产生一丝怜悯和不忍。在绿岛这样一个丛林遍布的地方光秃秃的山峰是绝无仅有的，和四周如同绿缎子般起伏的群山比较起来显得异常奇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某种不为人知的、剧烈而痛苦的灾变，也使人由此看到了沧桑的大自然的另一番面目。南顶的视野非常好，白天极目远眺，海阔天空，仿佛连地平线都被移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在夜间仰望星空没有任何遮挡，美丽深邃的夜空尽收眼底，所以祖玛经常在晚上带罗德来这里冥想。每一次罗德都好像融入于浩瀚无边的宇宙之中，精神力将他的思想和灵魂带入了那神秘莫测的星空深处，他似乎能感受到某种波动，像微弱的心跳，像海豚的叫声，更像是某种简单含混的原始语言，好像是对他说的，又好像是和他没关系的自言自语，如微风、如潮汐，他感到既惊奇又有点害怕，那种简单却不明确的波动如同有着魔力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他，牵引着他不断向未知的地方走去，越走越远，他心中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四周，除了黑暗就是点点的星光，那些光点好像伸手就可以捉到又好像遥不可及，看着柔和善良无声无息的小光点，即使在无限的黑暗中也能渐渐地让人安心、踏实，原本心中那仅有的一点点危险的感觉也会随之消失，对于这种似有似无的波动，罗德的感受越来越清晰，但是始终无法理解它的真正含义，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急于去理解这种波动，也没有去向祖玛请教，仿佛冥冥中的有着一种声音告诉他，那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认识的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
    罗德轻轻散去了如雾气般包裹着他的风元素，站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他对这里很熟悉，山顶有几块巨石他都心中有数，有些还是为了方便冥想他特意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这里是高处，没有树木，是发挥风系魔法绝佳的环境，对风系魔法师来说，简直就是一处可以尽情表演的天然大舞台。罗德知道，自己必将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也许不会像上一次仅仅几招就结束了，因此不免有些紧张和兴奋，他深深吸了口气，瞪大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四周，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要找出一些隐藏起来的东西一样，但是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很快又使他恢复了平静，罗德摸了摸手指上的储物戒指，安静的坐下，一边通过精神力感受着周围的变化一边等待对手的到来。
    不久，蔚蓝的天空中闪过一道绿光，游走在群山云海之中，像花样滑冰运动员一样在空中画出了一条长长的、优美圆润的曲线，转眼间停在了南顶之上，罗德的对面。灰熊庞大的身躯使得罗德感到身下巨石明显的震动，发出了粗重的摩擦声。罗德睁开眼睛站起身，仰起脸，好奇的、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对手，好像是第一次见面。这一次，他终于亲眼看清了灰熊的本来面目。现在，这个大家伙就在他对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魁梧的身躯毫不逊色于山顶上任何一块巨石，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一样，身体表面覆盖着浓密光亮的长毛，厚厚的嘴唇和宽大的鼻子看起来憨态可掬，一双圆圆的小眼睛隐藏在毛发里，闪着亮光，像两颗不小心掉到草丛里的精美的黑钻石。灰熊表情严肃但是并不凶恶，很安静，没有吼叫，也没有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连呼吸都很平和，它两腿微微岔开，宽大肥厚的手掌轻轻的抬了起来，显然是在准备战斗了，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许它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
    “这就是那个夜晚和我交手的灰熊？”罗德平静看着对方，一点也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威胁，他并不觉得对面的大家伙是自己的敌人，而且他从灰熊的表情里能出来它一定也是这么想的，罗德的眼神变的更加柔和了，甚至对灰熊产生了某种亲切感，“也许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那该多好啊！”他默默的想着，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微笑。
    “准备好了吗？小家伙。”灰熊通过精神力和罗德沟通，灰熊的精神力像和煦的春风，如同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绅士在礼貌的说话，不像它本身看起来那样粗犷，更没有如迎面冲来的狂涛巨浪一样的震撼和让人害怕。
    “那就开始吧。”罗德退后一步，双方这种友好的打招呼的方式让他感到轻松，感受不到任何紧张和威胁，他甚至觉得应该再多交流些什么，但是一时却又找不到恰当的言辞。
    就这样，一人一熊，两个体型相差巨大的生物面对面站着，都摆好了架势，绿色的魔法护盾包裹住他们，颜色越来越浓郁，由无数若有若无零散的光点变成淡淡的蒸汽，如同两团不断升腾的绿色火焰，然后就像一层层不停地涂染料一样颜色越来越重，直到变成一大一小两个半透明的、晶莹的人形光团，两个光团的表面看起来非常光滑，几乎感受不到到风元素的波动。光团的表面收缩成一层光膜，像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着发出轻轻的轰鸣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山顶的风也渐渐的、无声无息的变小了，好像不知不觉中就被什么人偷走了一样。罗德和灰熊的身影都隐没在光团之中，只能看到身体模糊的轮廓和大致的装束，但是在绿色光华的映衬下看起来非常漂亮、非常高贵，仿佛在这一刻两个生物都升华了，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罗德和灰熊彼此密切注视着对方，像事先约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先动手。
    “我要出手了。”年轻的罗德终于等不及了，如果是在真正的搏斗中，这种提醒是非常可笑的，甚至会被认为是傻瓜。一个旋转的绿色漩涡突兀的出现在罗德不远处的空中，诡异的漂浮着，好像是从时光隧道里蹦出来的，越来越大越来越长，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细长的漩涡立在空中，像一条扭动身躯张着大嘴的长蛇，发出刺耳的“嗖嗖”声，地上的碎石被拖拽着，滑动、翻滚、碰撞，像一群在暴风雪中迷路的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干干巴巴的土块被轻而易举的碾成粉末吸入漩涡深处，或者弥漫在漩涡的周围形成呛人的尘埃，在漩涡翠绿色的表面胡乱涂抹了一层模糊的黄色，看起来肮脏丑陋又令人厌恶和害怕，喇叭形的漩涡底部如同一个巨大的吸尘器，整个漩涡则像一个永远也填不饱肚子的怪兽永不满足的吞噬者身边的一切。漩涡向灰熊小心翼翼的靠近，像被耍蛇人放出袋子的眼镜蛇，缓慢而阴险，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只有一张面向地面的、似是而非的嘴而没有眼睛，没人能看出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刚到恐惧和慌张，就像看着一个隐藏在面具后面的妖魔。
    罗德目不转睛的看着漩涡，伸出双手在空中有些吃力的来回推拉摆动，仿佛两手之间有一个看不见的大面团，细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滴在地面上，他却一点也没感觉到。随着罗德手部的动作，空中的漩涡飞快的调整着位置和大小，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灰熊再一次加强了防护盾，同样一动不动，警惕的看着罗德凭空“造”出来的这个巨大暴虐的作品，感受着它的气息，护盾表面的光泽不停的跳动，看似平静的等待着罗德非同凡响的攻势。看起来双方似乎都准备好了，都在等待着那注定要到来的时刻，心里的都有一只钟表在“嗒嗒嗒嗒”的走动，像*的计时器，那个决定性的时间点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罗德的双手突然用力向前一推，像雕塑一样有力的停在空中，仿佛拼尽全力抛出了一个重物，蛇形漩涡向灰熊猛扑过去，带着怒吼一口就将巨大的绿色护盾连同护盾里的灰熊吞入腹中。细长的漩涡加速扭动、旋转，动作疯狂而剧烈，如同受了强烈刺激的精神病人，发出响箭一样的箫声，周围的泥土和沙石腾空而起，像涌出地面的喷泉射向空中，隐藏在土层下面的岩石很快就裸露出来。与晴朗的天气比起来，漩涡内部如打开了地狱的入口，世界的末日来临了，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灰熊的护盾被挤压、被拉扯、被肆意蹂躏，不停改变着形状，像在一只有力地打手里被挤来挤去的气球，尘土和碎石布满了护盾的表面，护盾被不停旋转的风旋刮得越来越薄，无力的闪烁着，灰突突的暗淡无光，像一个就要被捏碎的海蜇卵，又像电压不足的灯泡，这个本来看起来晶莹圆润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的护盾变得异常虚弱，完全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但是那似乎是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力量却始终在顽强的坚持着，如暴风夜雨中的灯塔，好像永远也不会熄灭。
    漩涡的攻击力显然超出了灰熊预料，它明显有些措手不及，从各个方向接踵而来的压力几乎将他推倒，几次险些被风漩拉出到护盾之外，它咬着牙，庞大的身躯跌跌撞撞，不得不蹲下身体才总算是艰难的没有被摔倒，灰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的、默默的等了一会儿，运足力气和精神，愤然挺起身，刹那间，伸直双臂，闪着绿光的的熊掌有力地指向天空，愤怒的仰天大叫一声：“啊——”漏出两排粗大的兽牙和能一口咬断对手脖子的大嘴，那浑厚的吼声甚至穿透了飞速旋转的风漩。被漩涡包裹的护盾重新稳定下来，那最后的一层薄薄的光膜重新升腾起绿色的光华，并不明亮但很平稳，在漆黑的气流漩涡之中显的异常的格格不入，它平静的一动不动，似乎坚不可摧，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
    两个人足足相持了三分钟，光秃秃的山顶上只有风元素飞速流动发出的金属摩擦般凄厉刺耳的呼啸声。罗德恩脸色越来越白，苍白的颜色使他的脸看起来异常的衰老和干涩，已经没有一丝光泽，就像我们看到生机盎然的绿叶子铺满一地变黄时的感觉，仿佛时间突然就流逝了很多年。罗德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微微的一起一伏，眼睛有些呆滞的、直直的盯着对面，眼球好像被凝固住已经不能转动了，目光严厉但不凶狠。罗德已经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那个像异界猛兽一样可怕的风旋即使是他自己操控起来也非常吃力。“能不能继续加大威力？！”他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但是每一次的结论都是否定的，是的，那样真的是太冒险了！如果控制不好连他自己也会被卷进漩涡里去。不过罗德没有放弃，他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他要把攻击继续下去一直到最后，他清楚自己和灰熊之间的魔法水平就在伯仲之间。“胜利往往就存在于最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罗德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说的了，但是他一直相信这句话是正确的。漩涡还在不停的旋转，只是已经变得温柔多了，而且似乎越来越让人感到亲切、可爱了，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像一个刚才还在大哭大闹的孩子现在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虽然罗德一直都在不停的加注风元素试图维持风旋的攻击力，但是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手没有了力气，用力的、绷的紧紧的肌肉开始渐渐松弛下来，最后像虚脱了一样酸疼的不听使唤……
    终于，随着灰熊再一次怒吼，空中的风旋轰隆一声炸开了，发出沉闷的巨响，绿色的风元素密密麻麻的飞上空中，带着团团的尘土，像礼花一样喷向四周，微微闪动两下逐渐消失不见，细小的碎石像下雨一样噼噼啪啪的掉落下来，粉尘形成的烟雾弥漫着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在空中震荡，最后像云一样缓慢的飘着，久久无法散去，两个对手面前都是一大片浓密的黄雾。罗德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尘土钻进了鼻孔里，像在鼻子里涂抹了一层浆糊，几乎使他窒息，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脸上了露出厌恶和难受的表情，向后倒退了几步。灰熊从尘埃中跑出来，张着嘴巴，沉重的喘息着，声音大的像一个大号风箱，它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红色，两只手不停的抹掉脸上和头顶的尘土，整个身体几乎被灰尘盖满了，漂亮的皮毛完全失去光泽，像一个常年没有打扫的大衣柜，狼狈不堪。一人一兽，两个对手，谁也没赢，谁也没输，但看起来谁的状态都不好，不过他们似乎都没有太在意这看起来近乎疯狂的一击，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家常便饭，就像两个不知深浅的孩子相互之间的打打闹闹。
    “那么，现在就轮到我了！”灰熊笑了笑，露出阴冷的表情，眼中闪烁着凌厉的红色光芒。
    灰熊的反击转眼就到了，依旧使用风刃，这一点也并不出乎罗德的意料，因为魔兽能够使用的魔法技巧非常有限，相对于人类来说，魔兽就是一种只能通过感性来处理问题的生物，很多时候它们几乎完全依赖直觉和本能，但是先天的感悟能力再好也无法替代理性的分析，最美丽的花朵也有凋谢的时候，而一幅画几乎能永远的保存下来，看似完美的东西往往都是不长久的，这个世界真是既公平又残酷，不过细细思考也很有道理。
    灰熊拉出的风刃咆哮着扫向罗德，在空气中切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弧形的、细长的、近乎真空的口子，切口处的空气轻轻翻卷着涌向两边，风刃过后又亲密的贴合在一起，像快艇在水中行驶时掀起的浪花和留下的长长的白色水线。瞬间，风刃砍在罗德的护盾上，然后不做停留的潇洒滑过，绿色的光芒疯狂涌动，爆发出刺眼的亮光，护盾被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罗德的左臂感到一阵凉意，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黏乎乎的血流出来，染红的衣服粘在胳膊上，罗德下意识的伸手用力捂住伤口，红色的液体从紧闭的指缝中渗出来，罗德咧着嘴，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愤怒和凄凉，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击虽然威力强大但是不至于伤害到对手——这是风暴术的特点，除非双方实力相差巨大——而这也正是他选择风暴术的原因，当知道第一次交手其实仅仅是一次比试的时候，罗德对打伤灰熊一直感到后悔和愧疚，可是现在，他自己却流血了！罗德紧咬着牙齿，握紧拳头，受伤的左臂绷的紧紧的，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鼓起来，他觉得这一次自己真的被激怒了——对于内向的罗德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在他自己的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一次。罗德看着灰熊得意的笑容，决心要给那个大家伙一点点颜色看看，要打得它满地找牙，要让它跪地求饶，要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无情的踩在脚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