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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深渊里,少年独自一人,前路茫茫,来时渺渺,他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了。
他的面上,有孤独,有求索,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他心烦意乱,黑暗中的绝望如最可怖的凶兽,张牙舞爪,撕扯着他的精神与心智,而天地之间,也似有淡淡血腥味,几欲令人发疯。
然而眼前的那一抹隐隐的光亮,竟是支持他走到现在的所有动力。
只是长路漫漫,杳无尽头,而那一抹黯淡的光亮,也似在长久的等待与期待中,一点一点,幻灭。
于是他怒吼,他不忿,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里,窒息、沉沦的感觉一点点浮现,而转眼间,又如同火焰在心底燃烧,那些曾经逝去的人,过往的事,刹那间涌上心头!
他在黑暗中咆哮,那些曾经失去的力量,似是在一瞬间,回转到了他的身上。
于是,他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
李念尘醒来时,眼前是一张清丽而憔悴的面容,正是何清扬,她一见李念尘醒转,顿时喜极而泣,连声道:“你终于醒了?”
李念尘动了动手腕,撑起自己身子,身体荡过一波剧烈的酸痛,他恍恍惚惚,吃力地坐起,看向了四周,柔软的床榻,整洁的房屋,显然已是回到了平安客栈。
李念尘一脸茫然,疑惑道:“怎么回事,五军都督府的人呢?还有,我明明……”他伸出了手臂,臂上原本被池言以弯刀重重贯入,透出尺许,已是重伤,但此刻,李念尘看去,却只见伤口处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疤,他尝试着握了握拳,熟悉的内息流转遍及体内周遭经脉,最终归于丹田,比之未受伤前强了何止一筹?
他愣住了,何清扬轻声说道:“你昏过去两天了,那天你受了伤,流了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大家都急死了。还好你的伤口后来自己愈合了,白骨道长说你可能以前吃过什么天材地宝,不然,只怕……”
“白骨道长?”李念尘疑道:“是他救了我们?”同时他心下了然,大概白骨道人口中说的“天材地宝”便是指多年以前自己意外服食的那颗朱果了。那时他尚未开始习武,体内并无真气流转,故而服食朱果效果不大,但那股药力却一直储藏于经脉丹田之中,不曾消散。直到如今意外受了重伤,那股药力便开始缓缓修补经脉,淬炼真气,自己此番,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何清扬点点头:“正是。白骨道长是恶人谷的前辈长老,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只几下就把那些五军都督府的人打跑了。”
这时门外忽传来一个声音,笑道:“姑娘真是抬举贫道了。不过是依仗辈分以大欺小罢了,没什么好得意的。”
何清扬“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只见一前一后两个人走了进来,她连忙唤道:“白骨道长,师叔。”
进来的正是白骨道人与宫飞扬,两人看起来很是熟络,只见他淡笑道:“天机榜上威名赫赫的‘盗帅’在此,贫道哪里敢妄称武功高强。”
宫飞扬不客气地笑笑:“老道士,你再这么酸里吧唧说话,小心今晚我就偷了你的那个破轮子。”
白骨道人笑笑,不以为意:“反正你偷了也是要还给我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李念尘床前,他挣扎着起来行礼:“李念尘,谢过前辈相救。”
白骨道人一伸手,挡住了他下拜,说道:“不必。我救你,可是有条件的。”
李念尘一愣,白骨道人也不理他,径直看向宫飞扬,宫飞扬无奈笑笑,点点头道:“可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白骨道人摇摇头,沉声道:“不。不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应该是你们云霄宫欠我们恶人谷一个人情。”
宫飞扬为人并不细致,也没怎么注意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不一样,随口道:“好了好了,你怎么说就怎么样吧,毕竟当年相识一场。”
白骨道人微微一笑,竟然躬身,行了一礼,重重道:“多谢!”
宫飞扬顿时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扶起他道:“你,你这是干什么……”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你是想让我大哥出手,对付沈欺山?”
白骨道人点点头,神色悲恸:“家师当年不幸,错养了一只豺狼,终被反噬。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无能,不是那畜生的对手,只得请求于各位江湖高人,行侠仗义,助我师门,报此大仇。”
宫飞扬不为所动,冷冷道:“老道士,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天机榜排名多是以各人交手战绩多寡而作,可不是必然代表着高下之分。沈欺山凶名赫赫,位居第十三,我大哥虽然高居第七,但也不见得就定然能胜过他。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大哥能击败沈欺山,他若执意要逃,我大哥还能跑到五军都督府去追杀他不成?如此一来,一旦与他结仇,我们云霄宫的弟子辈在江湖上还能有活路么?”
旁边的李念尘与何清扬面面相觑,知道接下来两人说的不是他们能插得上话的。
白骨道人低声道:“贫道亦知此事难为,但若非实在无法,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自爆家丑于江湖?若是兄弟为难,贫道,至多以命相赔就是!”说话间,他腾地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就朝胸口刺去,宫飞扬眼疾手快,连忙打飞,那匕首当啷啷地坠落在地,向旁翻滚而开。
宫飞扬脸色数变,皱着眉头:“你,你……”半晌,他重重叹气:“罢了罢了,大哥那里我去说,成与不成,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白骨道人淡淡一笑:“够了,足见盛情,多谢了。”然后他也不再多话,又是一礼,缓缓走出房间。
李念尘怔怔出神,看到素来洒脱俊逸的宫飞扬面色不虞,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隐约知道此事因自己而起,低声道:“师叔,都怪我……”
宫飞扬摆摆手,说道:“没你的事。”沉默了片刻,他自嘲一笑道:“总要来的……”
李念尘没听清,问道:“什么?”
宫飞扬摇摇头:“没事。”顿了一下,他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受伤那日,清扬采回了要的草药,已经把你救下的那个女子治好了。她醒来的时候谁都不见,就要见你,你,自己处理一下吧。”说罢,他也匆匆地出去了,步伐心情,很是沉重。
李念尘一愣,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一种隐隐的喜悦,浑然没有注意到旁边一道温婉而略带幽怨的目光。
李念尘走到房间门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他鼓起勇气轻轻敲门,直到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进来。”
李念尘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户只开了半扇,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枝叶,屋子里光线略显黯淡,而窗前那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也显得修长玲珑,单只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李念尘一怔,然后没话找话地笑道:“那个,你醒了?”
女子转过身来,此时她又戴上了那副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李念尘看不清其下的清冷玉容,但也依稀记得先前她的绝世姿容。
毫无疑问,卫朝雪是李念尘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肌如白雪,腰若束素,秋水般的明眸如水,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
李念尘轻咳一声,感觉脸有点红,连忙找个话题道:“那个,我叫李念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卫朝雪。”
李念尘低声又念了一遍,微微笑道:“人美,名字也美。”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果然,面纱后面的那双明眸冷冷瞥过他,李念尘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连忙不敢再开玩笑,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卫朝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你救了我?”
李念尘连忙摆摆手,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只是路见不平罢了。”
卫朝雪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终究是你救了我。我还是要多谢你了。”
李念尘微微一笑,疑惑道:“对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卫朝雪的声音忽然转冷,她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李念尘吃了不大不小一个闷亏,低声嘟囔道:“没关系就没关系,这么凶干什么,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卫朝雪冷声道:“你说什么?”
李念尘把手一摊,作无奈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就是这幅态度和我说话的?再说了,当时为了救你,我连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杀了不少,一旦追究起来,那可都是谋反的罪名啊。”
卫朝雪冷冷道:“又没人逼你救我。”
李念尘气得登时跳了起来:“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还是我的错咯?”
卫朝雪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他一副张牙舞爪的心虚模样,不禁忍俊不禁,忽然轻轻一笑。
这一笑,如同春水破冰,白雪消融,李念尘也呆住了,即便看不清少女的倾城容颜,他也分明能感觉到面纱下的风情万种,不禁口中喃喃自语道:“‘唯女子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哉……”
“砰”的一声,他被重重打翻在地……
明华城外,小茶摊。
面容清朗的年轻男子背着一个黑布包裹的长布条,顶着炎阳春日,缓缓地喝着茶水。
城门口忽然扬起一片尘埃,巡查的士卒执握戈戟,将原本候在城门处的过往来人纷纷驱散,随即,一支长长的马队从城内开出,顺着宽敞的大道,缓缓驶向前方,留下漫天的烟尘。
年轻男子觉得奇怪,放下茶碗,问过往的来客:“这支车队什么来头,这么大排场?”
那人得意道:“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我们明华城第一家族步氏家族的队伍。步老太尉的三公子文韬武略,名声远扬,正要前往皇城述职。步家年轻一辈里号称‘麒麟儿’的云风公子也随之前往,这排场怎么可能不大。”
年轻男子“哦”了一声,低声道:“步云风?”声音中有点好笑。
那人连忙“嘘”的一声,提醒道:“客人可不能如此不敬,虽说他们步氏不会放在心上,但免不了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与你为难。”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多谢老兄相告。”
那人连称不敢,摆摆手,喝完了茶水,径自走了。
年轻男子还坐在那里径自想事情,不料,转眼间,一架轺车开过他的身边,上面衣饰华贵的公子惊喜唤道:“林兄?”
林琢一怔,抬眼望去,只见轺车辚辚,驷马萧萧,喊他那人,不是步云风又是谁?
林琢微微一笑:“步兄,别来无恙?”
步云风让御手止住马车,面上有淡淡愁容,他出言邀道:“林兄,陪我上来说会儿话,可否?”
林琢淡淡一笑,也不说话,他对这个没有世家子弟架子的少年也是感官不错,便踏上了马车,而后面,另一架装饰精美的马车也隆隆开过来,上面一个中年男子,气度威严,沉声道:“云风,怎么突然停下了?”
步云风连忙转过去,笑着介绍道:“三叔,这位就是我之前在明华城结识的朋友,他叫林琢,我临行在即,想让他来送我一程。”
步云风的三叔看了看林琢,见他沉稳冷静,自有一种独特气质在其中,显然也是来头不小,于是点点头道:“随你,不要误了行程就好。林公子,请随意。”
林琢微微欠身,目送着他渐渐远去,而步云风也让御手再度赶起了马车,面上无奈笑道:“林兄,你也看到了,我家那三叔就是这幅脾气,好像干什么事情都很急,你理解理解。”
林琢笑道:“看起来,你的压力一定很大。”
步云风叫苦道:“可不是。从小就是他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的,我都快被他逼疯了。好不容易天子一纸诏令把他调去做官,我心里乐着呢,想不到他还非要带上我……”
赶马车的御手点点头,深以为然,这时林琢才发现御手竟然是燕十五,奇道:“十五兄弟还会赶马车?”
步云风、燕十五齐齐回了他一个白眼:“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好歹我们步氏也算大世家,家中子弟会点技艺,很奇怪吗?”
林琢自知失言,笑笑也不说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过多数时候都是步云风在说话,林琢在听,转眼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车队即将开进一条弯曲山道,从这里过去,离皇城洛阳最近,而步云风的语气也逐渐怅然:“罢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也许,以后我们都见不到面了。我很庆幸,能在明华城遇到林兄这样的朋友,不刻意接近我,不图我的家世权势,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也不外如是了吧。”
林琢也不废话,微一拱手:“走好。”
步云风微微一笑,也是拱手为礼:“保重,后会有期。”
林琢跳下轺车,正要离去,忽然间,他脚步顿挫,背上似有芒刺一闪而过,于电光火石之际,他汗毛陡然立起,一股危险的感觉猛然充斥心间。
他转身,对步云风大呼道:“小心……”
话音未落,两旁厮杀声响,陡峭山壁,木石俱下,飞火流矢,密密麻麻,照亮了阴郁的山间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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