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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军都督府的天机榜上,不乏奇人异事,各派宗师,而前十的高手之中,少林派独占两席,排行第四的是达摩院首座枯厄大师,第六的正是戒律堂首座枯草大师,两人俱是少林派“枯”字辈长老,地位尊崇,武功精深,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少林派一向作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地位超然,门中精锐弟子无数,可谓天下第一大派,但这两位高居天机榜上的大师却是少有人见。前者枯厄大师,据传已闭关多年,行“炼心”之术,等闲不见外人,纵使数年前,他的亲传弟子悟岸和尚犯戒叛出少林派一事发生后,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再无反应。
而后者枯草大师,则与枯厄大师的性子完全相反,数年以来游历江湖之间,笑看红尘,放浪形骸,在江湖上名气虽大,口碑却不怎么样,尤其是在某些传闻中,他还是一个酒肉和尚,这就更让此刻遇到他的云霄宫一干人等不敢置信:如此宝相*、慈眉善目的一位大师,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么不堪吗?
枯草似是清楚他们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就是贫僧,诸位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这一番话说地几人都是心悦诚服,李念尘再次恭恭敬敬一礼,说道:“大师所言,小子谨记。”
枯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径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下,闭目打坐,等候宫飞扬出来。
顾唯一觉得奇怪,悄悄道:“念尘,你今天真的很不对。真的没事吗?”
“没什么。”李念尘没有答话,他只是疑惑道:“对了,那位卫朝雪姑娘,怎么没见她下来啊?”
顾唯一耸耸肩,说道:“你说的是你救回来那个女子?我也不知道,沐风派人去请过她一次,不过,这姑娘好像挺怕生,从来都没有和我们云霄宫的人待过一块儿,这两天除了饮食基本都不出房门。”随即他脸上表情一变,突然间,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猥琐:“原来她叫卫朝雪,倒是人如其名,一看那身段就是个美人,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挺厉害的,这么快就把人家姑娘的名字套出来了?”
李念尘脸一黑,连忙道:“喂喂喂,你这家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我可是有正事要找她,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顾唯一哈哈一笑,转身跳开,怪腔怪调:“理解理解,李大公子你自便,小弟就不打搅你做正事了……”
“你……”李念尘气结。
就在这时,楼上的脚步声响起,李念尘、顾唯一两人停止打闹,抬头看去,正是李沐风陪同宫飞扬下得楼来,就在此时,端坐位子上的枯草大师似是有所察觉,缓缓睁开眼睛,正好与走下来的宫飞扬目光对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
只见枯草和宫飞扬两位天机榜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互相大眼瞪小眼,傻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下一刻,猛然一声怒吼声响,原先坐在那里一脸和善的枯草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双目赤红,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来不及用轻功闪避的宫飞扬,下一刻,尘土飞扬,其中夹杂着宫飞扬的哀嚎:
“怎么是你这个臭和尚?”
“少废话,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快把上次我们合伙去皇宫偷的宝贝交出来!”枯草暴怒吼道,宝相*之派荡然无存。
宫飞扬泪流满面:“不行!那是我凭本事得来,凭什么要给你?”
枯草气结:“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若不是和尚我在外面给你把风引开守卫,你能堂而皇之地跑进大晋的国库吗?”
宫飞扬嘴硬:“那又怎么样,我可是‘盗帅’!偷东西从未失手过!”
枯草不屑道:“继续扯吧你,虽然你上次偷了皇宫的东西没有失手,但是全天下都知道有能力从皇宫偷东西的人只有你了……”
宫飞扬:“……”
下一刻,枯草再次一顿暴打:“你到底交不交?不交,我把你抓到五军都督府去了!”
宫飞扬连声求饶:“啊呀,别打,别打脸,我交,我交还不行吗。不过那东西真的不在我身上……”
“还有你上次从我们少林派偷的,达摩祖师手书的《楞伽经》《金刚经》!搞不懂你一个浪子偷这些佛门典籍干什么!”
“职业习惯,职业习惯,顺手拿的……”
“去你娘的职业习惯!”
“啊,说好了不打脸的!枯草,你这个老秃驴,我和你没完……”
“还有力气骂人?我再打!”
“……”
片刻之后,枯草才冷静下来,他看着旁边一群几乎石化了的人,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双掌合十,又恢复了先前的慈眉善目,干咳一声诵道:“咳咳,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看宫施主行事洒脱随性,长此以往,恐怕迷失自我,一身孽障缠身,故而决意带他去超度一番,想来诸位应当没有意见吧?”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径自拖着满脸鼻青脸肿的宫飞扬上了楼,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李念尘顿时眼前一黑,觉得一阵晕眩:“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顾唯一喃喃自语:“不可能,一定是我疯了……”
房间里,被揍得凄惨无比的宫飞扬有气无力道:“老秃驴,你有什么事情当面直说就是,有必要非得打我一顿么?”
枯草转过头,神情突然间变得严肃无比:“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方丈师兄让我来问你,当年皇宫里失窃的那个皇族秘卷,是不是你偷的?”
宫飞扬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夜深。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
李念尘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里,他与李沐风他们所谈论的话,还有枯草所说之言,化作万千景象,纷至沓来,萦绕缭乱在心头,直到子时时分,他重伤初愈,又经过这番折腾,实在是有些疲乏了,这才沉沉睡去。然而赫然间,便梦到自己置身于漫天刀林剑雨之中,他仗剑而行,血染衣袍,然而转眼间,身后他所保护的人纷纷倒下。
一个人的力量,比之整个沉沦的世间,何其渺小,而他现在所极力要守护的,却仍然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逝去。
“啊!”
李念尘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全身大汗淋淋,过了好一会儿,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服下来。
已是四更时分,天色将明,而李念尘再也睡不着了,他起身穿好衣服,也不走门,径自从窗口处一跳,身子在栏杆上借势一点,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飞上了客栈的屋顶。
月华如水,淡淡洒下,落在肩头。李念尘仰天,看如墨的苍穹,还有天边点点的繁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畅快了不少。
过了良久,他正要转身回房,转身却见客栈后院里,一棵大树下,也有一个人默然而立,月色溶溶,将她婀娜身子,倒映出长长一道身影。
李念尘怔了一下,轻轻从屋顶跳下,那人似有所觉,转身回望,只见她玉容清冷,眉黛如画,正是卫朝雪。
此刻她并没有戴着那张薄薄面纱,仿佛整个人从永恒黑暗处而来,带着一分清冷的美丽,又有一种九天仙子般的气质,伴随着凛然的疏离。
李念尘深深吸气,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问道:“你怎么不去睡?”
卫朝雪淡淡道:“你不是也没睡。”
李念尘苦笑一声:“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
“和你一样。”
“……”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很快就陷入了沉默,李念尘忽然感到一丝尴尬,他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卫朝雪先开了口,平静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念尘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就在此时,他脚下忽的一顿,想起一事,复又回头道:“对了,先前你说要去刺杀明华府府君胡澹,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卫朝雪清冷的眸子在他身上一闪而过,那一刻,李念尘几乎感到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明早就动身。”
李念尘一怔,脱口道:“这么急?”
卫朝雪冷笑一声,不客气道:“你当是请客吃饭,还要细细准备,派人送个拜帖什么的么?”
李念尘哑然,随即便说道:“好吧。那我也去。”
卫朝雪脸色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但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道:“你同意了?”
李念尘闭上眼睛,缓缓睁开,低声道:“明华府的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爹的事情,也有他们一份。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卫朝雪不说话了,她从李念尘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明的悲伤,那是在那个血雨飘洒的夜里,她从满门阖灭的家中逃出来时,几乎一样的悲伤。
天初明。
李念尘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从客栈的马棚里随便牵了两匹马,带上剑,就在破晓的晨光里,走出了客栈,大街上,白纱覆面的卫朝雪看到了他,什么也没有说,跨上马匹,就朝明华府的方向而去,李念尘哑然,但也对这个女子干练直接的作风有了心理准备,暗自叹了一口气,纵马跟上,浑然没有注意到,后面客栈的门虚掩着,透出一双如水明眸。
两人一道赶路,两匹马虽然不是什么旷世良驹,但比之李念尘兄妹两人先前的徒步行走,快了何止数倍?过不了多时,便到了一座镇子上,那是去往明华府路边的一座小镇,名为“安阳镇”,虽是小镇,却因为地方偏僻,不如平安镇那般繁荣,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走在路上。已是正午时分,李念尘一路奔走,也有些疲乏了,就提议道:“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如何?”
卫朝雪不语,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看在李念尘眼里,就当是她默认了,便牵着马走向了路边的一个茶摊。
这时,迎面走来了几个佩着刀剑的汉子,衣衫大大喇喇地披在身上,形体壮硕,却带着一种李念尘很熟悉的痞气,他们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然而在走过李念尘和卫朝雪身边时,其中为首的那人眼睛忽然就直了。
虽然隔着一层白纱,他看不清卫朝雪的容貌,但少女窈窕身姿,依然让人心动,他忽然就转身喝道:“站住!”
两人一怔,同时对望一眼,李念尘慢慢地转过身,见此人自己不认识,皱眉道:“什么事情?”
那人被李念尘这一问,顿时一愣,这时,他旁边那个有些眼力的小跟班忙凑过来小声道:“老大,这两个人穿的都不便宜,恐怕来历不简单,我看,我们还是……”
为首大汉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心虚,但是转念间,又壮胆道:“那又如何?我表哥可是狂风剑派的内门弟子!”
随即他的声音更是大了几分,他看看李念尘两人旁边的马匹,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看你们这马很眼熟啊?莫不是从我家偷的,还不过来让我查验一番。若是你们当真不知情,就可放你们离去!”
李念尘听他这么一说,又见他一对眼珠只在卫朝雪身上乱晃,直到此时他再笨也知道这汉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忽的心头一动,往旁边看去,只见卫朝雪虽看不清神色,却也是厌恶至极,冷冷丢下一句:“跳梁小丑!”转身便走。
李念尘没有说话,不屑地看看那汉子,只把他看的火冒三丈,怒喝一声就拔刀冲了过来,当头一刀纵劈而下,直指李念尘的脑袋,他的两个跟班也在短暂的愣神后,拔出武器给他助阵,一瞬间,三件兵刃同时飞向了李念尘。
卫朝雪一惊,回头看去,正好看到这一幕,正要抽剑相助李念尘,然而下一刻,只见李念尘一掌横扫而过,三人一声惨叫,连人带刀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石壁上,生死不知。
卫朝雪惊呆了,她古怪地看着李念尘不言不语,但其中讶然,却是显而易见的。
却不料李念尘此刻心中也是惊愕莫名,方才那三人突然出手时,他确是没有丝毫防备,故而根本来不及出剑反击,只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格,便自然而然地运上了“排云掌”的武功,却不想,他的经脉处猛然催发一股强大内劲,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袭了出去,正好打中三人,一瞬间仿佛风卷残云一般,爆发出无匹威势。
然而惊诧之后,他却有一种隐隐的兴奋,毕竟如斯强大的一股力量,如今彻底地属于了他自己,换了是谁,都会感到欣喜万分的。得意时,李念尘想起先前何清扬所说,忽然醒悟,自己此刻的武功,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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