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

    
    《星火》杂志社。
    现在是下班时间，杂志社空无一人。
    郭末儒慌慌张张进了主编室，立刻反锁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把办公桌推过来顶住门。
    然后快步来到窗前，扒开百叶窗帘向楼下窥视，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郭末儒略一思索，伸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过了一会，电话接通。
    “喂？”
    “请问，李副主任在吗？”
    “你是哪位？”
    “你是黄秘书吧？”
    “你是？”
    “我有急事，请让李副主任接电话！”
    “……稍等。”
    秘书黄祖德没再追问。
    做特务工作就是这样，经常会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的是告密，有的是内线传回来情报。
    就比如郭末儒，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在电话里自报家门。
    毕竟，英租界电话局也不安全。
    又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李世群的声音：“我是李世群，你哪位？”
    郭末儒说道：“李副主任，是我。”
    李世群问道：“出什么事了？”
    按照约定，两人尽量避免通过电话联系。
    郭末儒涩声说道：“他们来了。”
    “谁来了？”
    李世群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
    “………”
    “你得救我。”
    “你看到他们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直觉。”
    “………”
    “喂？”
    “你说。”
    “请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你在哪里？”
    “杂志社。”
    “好，你等在那。”
    “快一点，我担心他们会冲进来！”
    “放心，他们不敢在租界胡来。”
    “他们胡来的次数还少吗？”
    “……我这就派人过去。”
    电话随即挂断。
    ……
    会议室内。
    丁墨村和冈村适山相对而坐。
    许延麟陪在一旁。
    冈村适山说道：“预计十一月底，新政府的筹备大会，将在特工总部秘密召开，安全保卫工作，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我刚刚看过了，牌楼居高临下，应该增加瞭望哨，如果有必要的话……”
    李世群推门走了进来。
    冈村适山说道：“李副主任，筹备大会的安全工作，主要由你负责……”
    李世群说道：“丁主任、冈村少左，很抱歉，这边有公务要处理，两位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冈村适山脸色沉了下来：“公务比会议重要吗？”
    丁墨村在一旁说道：“冈村少左说的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新政府做铺垫。李副主任，公务先放一放，不差这一会了。”
    “郭末儒那边出事了……”
    李世群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
    冈村适山皱起了眉头：“是那个把通行证弄丢了的家伙？”
    李世群点头：“是的。”
    担心惹来麻烦，通行证失窃经过，郭末儒没说实话，只说在前去参加哀悼大会的路上不慎遗失。
    有李世群替他向宪兵队解释，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冈村适山冷笑道：“诱捕陈易彬不成，留着这个胆小鬼还有何用？”
    丁墨村说道：“郭末儒是名人，新政府成立在即，需要这样的人壮声势。”
    两位主任意见一致，冈村适山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世群出去分派人手。
    事实上，郭末儒的直觉没错。
    中统的确派了行动人员去刺杀他。
    刚到上海就叛变投敌，这种人必须杀一儆百。
    徐恩增这次算是看走了眼。
    本想利用郭末儒的声望，拉拢上海文化界人士。
    哪曾想，画虎不成反类犬。
    郭末儒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中统派他来上海正合心意。
    他本就准备找机会投奔汪伪政府。
    大约一小时后，郭末儒被接到了特工总部会议室。
    会议已经结束，冈村适山没急着走，他想认识一下这位新派诗人。
    双方免不了客套一番，互致问候，久仰大名等等。
    吴寺宝在李世群耳边低声说道：“现场没发现可疑分子，我估计，他八成是吓破了胆，看谁都像来杀他的人……”
    李世群打断了他的话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吴寺宝天生大嗓门，即便刻意压低了嗓音，在座的也都听见了。
    郭末儒面红耳赤，一个劲的喝茶水。
    冈村适山说道：“郭先生，你不用怕，以后为新政府做事，有专人保护你，那些反抗分子算不了什么。刚刚听两位主任说，郭先生学识渊博，对军事政治都有研究，我想请教一下，你对时局有何看法？”
    郭末儒稳了稳心神，说道：“皇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取得最终胜利是迟早的事，反观蒋逆军队，则是节节败退……”
    许延麟一边翻译，一边在心里暗想，这个人当真是没有半点文人骨气，满嘴阿谀奉承，听着都令人作呕。
    郭末儒忽然话锋一转：“只不过，依在下看来，皇军也有后顾之忧！”
    冈村适山立刻问道：“什么后顾之忧？”
    郭末儒不紧不慢，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他现在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在这位宪兵队长面前， 存心想卖弄自己的学问。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郭末儒轻咳了一声，把茶碗轻轻放在一旁，说道：“蒋逆军队败退之初，在后方留下了数量众多的游击部队，所以，皇军每攻下一座城池，都要分兵驻守，这样就不可避免造成了兵力过于分散。而接下来，皇军若是选择进攻长沙，就需要集结更多的部队与敌军决战，速战速决，对皇军更为有利！”
    分析的有理有据。
    这也的确是日军的后顾之忧。
    尤其是军事要塞，必须派重兵驻守。
    “请继续说。”
    冈村适山收起了轻视之心。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郭末儒心里暗自得意。
    从众人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尊敬。
    丁墨村和李世群都没说话，他们也想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郭末儒这才说道：“办法很简单，拆除各地的古城墙，这样一来，就等于无险可守，敌军要这些城池也没用，而皇军只需一路西进，不必再顾及身后的情况……”
    即便在现代战争，古城墙也是攻坚战中最好的防御工事，居高临下，射界开阔，守城一方优势明显。
    古城墙历经上千年，不断加高加厚，重炮也无法摧毁。
    理论上，郭末儒的办法完全行得通，日军不需要防守，他们只需要不断进攻，逼迫国党政府投降。
    但是有了这些城墙，很多地方就成了军事要塞。
    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