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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医生,能帮我个忙么?今晚我有应酬,你下班后去接一下小念吧。”
周五下班前,舒瑾接到了洛庭遇的电话。自她接受驻家陪护的邀请,这半个月来差不多都是这样一种模式。
“知道了。你......”舒瑾深吸一口气,“不要喝酒。”
“嗯。”洛庭遇轻轻答应了一声,“哦对了,今晚我太太会回来。”
半个月前,宋安雅去澳洲陪她父亲过生日了。所以舒瑾安然随意地陪着小念过了两个异常愉悦的周末。
但短暂的美好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需要做的事,一步都不能心怀犹豫。
“所以呢?”
“没什么,就是跟你交代一下。”
“呵,”舒瑾清冷一笑,“洛先生若是想要避嫌,我ok的。”
“我并无嫌疑,为何要避?那样反而显得心虚。”
挂了电话,舒瑾换下便装直接开车去了幼儿园。因为小念身体的缘故,洛庭遇为他选的是特殊照顾服务的一家高端幼儿园,每次过去,班主任老师都会拉着家长说些孩子的状况,以便互相沟通观察。
所以今天舒瑾一进去,老师就拉着她说,小念跟人打架了,衣服都撕破了呢。
回去的路上,舒瑾并没有急着问东问西。听到孩子肚皮咕噜噜的,她笑笑问小念是不是饿了。
“阿姨带你去吃披萨好么?”
“妈妈和爸爸不让我吃,说是垃圾食品。”小念怯怯地说着,眼睛里渴望的馋意却事遮掩不住的。
“没关系,偶尔一次,咱们不告诉他们好么?”舒瑾笑笑,在孩子的脸蛋上轻掐了一下。
“那,舒阿姨你能不能也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我今天跟人家打架了。”
说着,小念伸出一根小小的指头,一脸的认真。
“小滑头。”舒瑾笑着点头,可是在拉勾之前她却说,“那你要先告诉阿姨,你今天为什么要跟小朋友打架?”
“老师让我们画爸爸妈妈,然后小明就嘲笑我。”
舒瑾从小念抖抖索索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已经蹂躏不堪的画。蜡笔涂得色彩斑斓,依稀可以辨认画面上的三个人。
留着三根毛打领带的生物应该是洛庭遇吧。左边那个长头发穿红裙子的是宋安雅。还有一个人飘在空中,穿白色的裙子......
“爸爸说,我的亲生妈妈变成天使去天堂了,所以浮在空中。可是小明说我妈妈死了,家里那个是后妈......”
泪水从男孩眼角划出,纵横过雪白的小脸蛋,舒瑾心如刀割,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一天都熬不下去了。成人世界里的爱恨情仇再不甘,也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承担恐惧。
“小念,如果有天你爸爸妈妈离婚了,你想跟谁在一起?”
“我谁都不跟行么?我也想变成天使,跟我的亲生妈妈在一起。”
舒瑾带小念吃了晚饭后,又去隔壁的童装店挑了一件帅气的小棉袄。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宋安雅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跟个慈禧太后似的。
“洛太太,你好。旅行辛苦了吧?”舒瑾客气地冲她打招呼。
“唐医生是吧,庭遇早跟我说了,唐医生仁心仁术,对我们家小念可是颇惦记着。这段日子趁我不在家,没少照顾他们父子吧?”
“洛太太说笑了,我是医生,上门来是方便陪孩子恢复理疗的。不是保姆。”
舒瑾摸摸小念的头:“乖,小念先上楼,让李嫂帮你洗洗澡好么?”
“哦。”孩子经过宋安雅的时候,怯怯地溜着走。这一幕着实被舒瑾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小念!”宋安雅叫住孩子,“你这衣服怎么了?”
男孩哆嗦了一下,把衣襟撕坏的地方用小手紧紧捂住。
“过来妈妈看看,怎们弄的?打架了?”
“哦,是我帮他拉拉锁的时候不小心划坏了。这不,”舒瑾提了下手里的新衣服,“我给他买了件新的。”
“唐医生,我和我先生像是缺钱的人么?”宋安雅冷笑道,“但对男孩子的教育上,我们一贯不赞成过于富养。从小学着勤俭一点没什么坏处,过来小念!妈妈帮你缝一缝。”
说着,宋安雅一把拉住男孩的胳膊,回头就冲楼上喊道:“李嫂,帮我针线盒拿一下!”
“不要!”小念惊慌大叫,“不要针针,不要针!!!我不要针!!!”
“洛太太你干什么!”舒瑾见孩子哭得厉害,一个箭步扑上去挡住宋安雅,“孩子怕成这样,不能再强迫他了!”
“你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当妈的怎么管孩子轮的到你插手?姓唐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你——”
说时迟那时快,情绪激动下的男孩当即栽倒在地。发病的状况更是比之前更凶险!
“小念!”
舒瑾按住孩子抽搐的双肩,焦灼而心疼的泪水难以自持地乱飙:“快把我医药箱拿过来!”
但她做梦也没想到,几乎丧心病狂的宋安雅冲进洗手间,端了一盆的冷水——哗一声照着淋上去!
“小念!!!宋安雅你疯了吧!”
来自母亲本能的愤怒终于把舒瑾逼迫到崩溃的边缘,她跄踉起身,狠狠甩出一个耳光!
宋安雅跌跌撞撞地被她扇到一旁,摔在客厅茶几的角落上。
“安雅!”
洛庭遇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事态的扭转真是不可避免地戏剧化了起来。
“庭遇!”宋安雅捂着流血的额角,哭得狼狈又凄然,“小念发病了......快去救小念!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唐医生说要用冷水浇,我怕小念受不了......”
“先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抱起宋安雅,洛庭遇回头看着不管不顾只一心在孩子身上的舒瑾。他的神情有几分尴尬,无奈地哑了哑声音道,“唐医生,小念先拜托你了。”
孩子终于稳定了下来,舒瑾给他换了衣,擦了身,又输了液。
在整个过程中,她恨不能用显微镜来细细观察着儿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怕极了,她怕这三年来无数个貌似祥和的日夜里,宋安雅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到底对小念做过什么可怕的事。
还好,小念身上貌似没有特别明显的伤疤。
“乔白年,是我。”
裹着瑟瑟的衣衫,舒瑾在孩子的睡容前拨通了乔白年的电话:“我一刻都不能忍受了,我要带小念离开那个疯女人!无论用什么手段!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几年来小念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还不是时机。”电话对面的男人低沉一声,可在舒瑾的看来,他一声一息的冷静真是堪比凌迟。
“我不明白!既然宋安雅是杀害你妹妹的嫌疑人,为什么不干脆把她绳之以法!”
“如果我能找到她杀人的证据,还需要等到今天么?”
舒瑾沉默。
她想的是,即便证据确凿又怎样?在洛庭遇的心里,早把宋安雅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宋安雅的罪当成自己的罪。
她有多少自信,凭自己这副陌生的尊容,让那个男人与她反目?
“还有半个月时间,洛氏集团将与k国最大的泛欧洲区零售商,慕天集团董事谈渠道合作的事。我需要你帮我拿到慕天集团背后那个低调董事长的资料,以及他们详细的和谈内容。”
“乔白年。”舒瑾倒吸一口冷气,“你终于,愿意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了么?”
“我本质是个商人。”
“可你也说了,这都是宋安雅的错,你不会针对洛庭遇的不是么?”
舒瑾的方寸乱了。她不知道事到如今的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和不忍,洛庭遇,他有自己想的那么无辜么!比坏人更不适合生存在这世界上的,就是蠢人。
洛庭遇,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乔白年,我不是特工。”舒瑾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就算我想帮你,我也没本事拿到洛庭遇的商业机密。”
“你有办法的。其实,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怎么接近洛庭遇,要怎么夺回你儿子。舒瑾,我不会看错你的。你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呵呵。”
摔了电话,舒瑾恨不能对空狠狠砸上一拳——
她要是真的无所不能,当初就是拼了命也该把那个叫白妍妍的姑娘救回来的。也许所有的事,就能轻易解释得通了。
可舒瑾依然想不明白,宋安雅到底为什么要打掉洛庭遇的孩子,再破费心思地嫁祸给自己呢?
她在怕什么,她在算计什么?除非......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洛庭遇的?
舒瑾用力地回忆,当年洛庭遇追求宋安雅的时候,好像并不顺利。像她那样优雅美丽的女孩子,身边不乏各类青年才俊。洛庭遇是优秀的,但优秀的人太多,且各有各的吸引力。
所以宋安雅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男人,这个谁也不敢保证。
天快亮的时候,洛庭遇回来了。一身的疲惫像是被霜降打了一夜,舒瑾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竟是连一句刺激的话都飙不出口。
她怕有一天,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有的爱与维护,都会被同情和厌恶湮灭。
她爱的那么卑微可怜,唯有儿子是她今生来生最大的挂念。她甚至抱过幼稚的幻想,只要孩子好好的,即便再无打扰又何妨?
“唐医生,抱歉。”洛庭遇走上来,眼里深刻的歉意对焦过来。
“跟我有什么好抱歉的......你该去看看小念。”
避开目光,舒瑾冷淡地说。
“抱歉是我替我太太说的,她还在医院观察。她说,是她不好,太冲动了。”
“洛先生,你真的认为宋安雅这样的状态适合给一个三岁的孩子当继母么?”舒瑾仰起头,言辞里尽是不卑不亢的质疑,“我实话告诉你,在欧洲,就你们这样的家庭状况,我完全可以上报未成年人保护协会,让他们着手调查。虐待儿童是什么样的罪,你不清楚么?”
“安雅没有虐待小念,唐医生你言重了。”
“呵,”舒瑾冷笑道,“所以你相信那盆冷水真的是我倒的?”
“唐医生,真的很抱歉,也许安雅她针对的人并不是小念,而是......”
“而是我咯?”
舒瑾摊了下手臂:“ok,我可以走,但小念的情况我一定会引媒体介入。我不知道你洛先生有多大的本事可以一手遮天,但我相信近在眼前的合作项目——哦,就是泛欧洲渠道那个,慕天集团对吧?丑闻和舆论压力一向是上流社会最引以头痛的诟病,因为上流社会的人,最擅长做下流的事,对么?”
“你对我的事,了解的很清楚?”洛庭遇微微沉吟一声,半步上前,逼住了舒瑾丝毫不肯躲闪畏惧的眼眸,“你,到底是谁?”
“洛先生不是已经把我的简历看得清清楚楚了么?一个路见不平,仁济父母心的医者。”
“父母心......”洛庭遇顿了下呼吸,慢慢伸出手在舒瑾的脸颊上轻轻拨了一下。拨开她遮上眼睫的碎发,捧起她白皙精致但极尽了陌生的脸颊。
舒瑾的呼吸乱了节奏,她期待了十几年的那一深眸。如今望进去的,却再也不是曾经的洛庭遇。
——那个年少阳光,意气风发的邻家大哥哥。
而生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把你我折磨成这般模样?舒瑾难过地想。
“唐医生,你有孩子么?”
面对洛庭遇的问题,舒瑾裂开了心底痛微微的痕迹。秉了秉呼吸,她点头:流了……”
“安雅也有过。所以,我相信等她病好些,会像以前一样爱小念的。”
“洛庭遇,你太天真了!”用力拨开男人的手,舒瑾冷笑着退后两步,“你已经不再爱她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你一天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温柔和生活状态,她的病就不会好!”
“谁说我......不爱她?”洛庭遇转过脸。
有些话,他对自己说了一千遍,理直气壮的催眠过后,却依然无法直视旁人的眼睛承认。
“因为我知道,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爱几分,欲望几分,责任几分。呵呵,”舒瑾咬了咬唇,重新走上前去。娇小的身高在男人伟岸的肩膀下,轻轻高就着。她吐息在他耳畔,一字一顿像极了这些年积郁的毒蛇体液,“还有,自欺欺人,又几分。”
说完,舒瑾转身而去。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该下决定了,无数软弱堆砌起来,聚沙成塔,是她面对儿子时无力救赎的愧疚。
乔白年说的没错,她早就应该下定决心来无所不能的!
这个世界的版图从来只划分给雄壮心澜强者和无所不用其极的贱人。
舒瑾默默对自己说——
洛庭遇,我用十几年时间来爱你。如今,我需要花余下的几十年来爱孩子,爱自己。
而你,你早就救不了任何人了,是么?
洛庭遇就那样呆立立地站在原地,舒瑾的背影消失,她含香的呼吸,挑衅的气语却好像绕梁的余音,久久不息。迈了下双腿,西裤下莫名的紧致让他不由自持地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了?
唐韵,她到底是谁?洛庭遇闭上眼睛,轻轻嗅着空气里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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