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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深色案桌上铺满的花花绿绿, 宜平再次轻笑出了声音。
谢樟被她笑的心中气恼, 猛地从榻上站起来, 对着刘洪喝到:“给朕拿双便鞋来!”
宜平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笑声是收住了, 可是眉眼之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谢樟穿着袜子立在榻前,直直的看着宜平, 微抿着唇角, 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是做了个大笑话!本想发脾气,却在看到宜平眉眼闪亮,红唇翘起的模样时,瞬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宜平也觉得自己刚刚笑的有些气人,缓缓的收了笑,看向谢樟,柔声道:“多谢皇上惦记着妾身。”
“谁惦记你了!”谢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趿拉着刘洪拿进来的便鞋, 走到她前面轻哼一声:“不过是些占地方的东西, 随便拿给你用用罢了!”说罢闪躲开目光, 扭头走到案桌前,随手扒拉着扔在桌上的布料, 道:“过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宜平上前两步, 侧头看他, 见他目光像是定在眼前的布料上一般, 不由勾起了唇角, 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道:“皇上现在看的这匹就不错。”
谢樟得意的挑了挑眉脚,斜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个蓝色确实好看。”说着拿起了一匹青色的细纱在宜平身前比划了下。
宜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手里的纱,“这匹……蓝色?”
宜平看了看谢樟手中的细纱,又看了眼桌上的另一匹纱,眨了眨眼睛,将谢樟手中的布匹接过来,迟疑的伸手指着桌上的另一匹天蓝色,问道:“蓝色难道不是这匹吗?”
谢樟一顿,转头看向她,见她将那青色的细纱斜抱在怀里,那清亮亮的颜色趁着她的脸蛋越发的洗白,在烛光下像是奶豆腐一般细腻,让他的手指尖有些发痒。
“嗯,这个色果真称你。”谢樟抬手伸向宜平,却最终落在她怀中的细纱上,微微摩挲了两下。才又想起她刚刚的那个问题,转头看到她手指刚刚落下的地方,拧了下眉,将那匹天蓝色的细纱拿起,端详了下,道:“这个湖青色不适合你。”
“湖……湖青色?”宜平左右打量着两人手里拿着的细纱,半响后突然弯唇一笑,抬手抚着自己怀里青色的细纱,点头应道:“既如此,那妾身就用这匹蓝色做件衣衫穿。”
谢樟觉得她笑的有些奇怪,皱眉看她:“你笑什么?”
宜平将那匹青色的纱放到一边,听到他的话,斜睨了他一眼,道:“皇上送给妾身这么多不用的东西,妾身高兴。”
谢樟看着她脸上娇俏的笑,心知她未说真话,却也不想追究,只是轻哼一声:“朕才不信你的话呢!”说着转身向榻前走去,在榻上坐下后,看着她还低头看着桌上的那些布料,唇角不由慢慢弯起。
宜平将细纱微微收拾了下,转头看着谢樟道:“妾身这就给皇上冲茶……”
话还未完,就被男人此刻的笑容看的心中一颤,话语渐渐低了下去。
屋内闪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鼻梁挺俊,唇角还噙着亲和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润柔和,华光流转。
宜平呆呆的立在那里,心中渐渐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见他不过两次,可却从一开始就好像并不陌生,便是这样处在一室,也像是两人相识许久一般,这种熟悉感让她对他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戒备。
宜平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这种心慌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寻不出原因,也不知如何排解,只能慌乱的转身去一旁找寻茶具。
谢樟本被她呆看自己的目光看的心情愉悦,却突然感觉到了她的疏离,这让他的心情也好似蒙住了一层乌云一般,有些不舒畅起来。
宜平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在脸上挂上笑容,转身端着茶具走向谢樟,“妾身这里没什么好茶,只有入宫时,家中给带的一点本地茶,还请皇上莫要嫌弃。”
谢樟注视着她,看她语态又如早上那般恭敬客气,眉心不由拧了起来,半响后才道:“江北云雾便是贡茶,算得上好茶了。”
宜平正准备取茶,听到谢樟的话,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反应过来,用茶匙取出一平匙茶,往谢樟面前送了送,一股清新鲜爽的茶香瞬间溢开,让人神怡。
“这是今年的新茶,父亲当时恰巧在茶山不远公干,便寻机买了些。”宜平的声音温软,配着她手下不疾不徐的动作,像是一幅优美娴静的画儿。
谢樟在渐渐溢开的茶香中,放松了身体,靠着身后软软的迎枕,声音也有些懒了起来,“闻着好像比贡茶好。”
宜平正在烫杯,听到谢樟的话,抬眼看着谢樟,带着几分嗔怪道:“皇上这话我可不敢应。”
谢樟见她这般,低低笑了一声,缓缓做起了身体,看着她太壶冲泡的动作,低低道:“茶许是真不及那贡茶,可一杯好茶,茶只占五分,剩下五分是要看冲茶人的技艺的。”
宜平抿唇一笑,抬手倾斜茶壶,清澈明亮的茶水很快注满了雨青色的茶盏,清鲜的香味带出一丝丝说不出的涩味,更添回味。
谢樟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赞了声“好茶”说罢想了下,又补充道:“手艺也好。”
宜平含笑看他,想了想,道:“皇上那么辛苦的到园子里给妾身捡了那么些占地方的东西,却只让妾身奉杯茶,若是妾身再做不好,岂不是有愧?”
谢樟刚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呛到,将茶汤咽下,抬眼瞪向她:“不许再提那些东西!”
宜平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很快便又做出一副乖顺状,道:“是,妾身记住了。”
谢樟见她这般作怪,真想狠狠教训她两句,却见她眼神狡黠的看着自己,俏丽灵动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宜平连忙抬手抚向自己被弹敲的地方,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他,这般生动的表情,让谢樟忍不住心情大好,笑出了声。
宜平瞪了他一眼,才恍然想起他的身份,刚想要收敛下自己,却听到了谢樟极其愉悦的笑声。
男人的笑声有些低沉,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朝气,十分悦耳。
宜平看着面前低笑的男人,唇角也一丝丝的扬起,两人就这般相互对看着、笑着……
烛芯结成一团圆圆的烛花,屋内的光线更加明亮了,云雾茶只有头三道味道最好,宜平真准备换第三次茶叶时,被谢樟拦住了。
谢樟看着眼前姿容明丽的姑娘,轻声问道:“你……为何不愿入宫?”
宜平手一抖,茶匙中形状完美的茶叶便散了出来,她连忙掩饰般低头打扫散落在案桌上的茶叶,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动作。
“你们在毓秀宫复选那日,朕看到你了,当时你手中拿着选中的绒花,却一脸闷闷的站在毓秀宫前的一处山石旁,告诉朕,为何不愿入宫?”谢樟的声音低缓温和,没有一丝丝不满,只是想知道她心中所想。
宜平抬头,就看到了那双沉静幽深的黑眸,只是此刻那双眼眸并不似之前那般深沉难懂,而是带着浅白的让人能够一眼看懂。
他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宜平缓缓将手从他掌下抽出,转头看向窗户方向,眼神好似一点一点的飘散。
谢樟见她久久不答,又问道:“你可是觉得这宫中不好?因此不愿入宫?”谢樟细细看着她的脸,目光专注认真。
”
宜平一怔,转头看他,张了张嘴,道:“人人都说宫中富贵,又岂会不好?”
谢樟见她这般,心中有些不畅,将手从榻桌上收回,平静道:“那你如何觉得?你也觉得这宫中富贵便是极好?”
宜平瞅了谢樟一眼,摇了摇头:“这宫中富贵自然极好,只是妾身不愿入宫是因为舍不得家人。妾身从未离开过父母,此次进京一别却不知何时再见,因此心中惆怅难过……”
谢樟定定的看着宜平,不知过了多久,才哼了一声,道:“借口!你已十五,便是我朝女子出阁略晚,最多一两年,也会嫁与别家,那时不是也要与家人父母分开?”
“那如何一样!”宜平想都未想的开口辩驳:“嫁与别人与入选进宫如何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是都要离开父母的么?”谢樟看着她,不满道:“你便是老实对朕说就是觉得这宫里不好,又能如何呢?朕便这般让你觉得不能坦诚吗?”
宜平被谢樟说的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又见他眼神讪谲的扫过自己,当即瞪着他道:“便是都要离开父母,可嫁与别家,逢节总是可以见上几面,可入了宫又岂能与父母家人相见?更何况……嫁与入选又如何一样!便是再不好的人家,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可入选呢?便是再好,还不是一个包袱进了宫门?这如何一样?”
宜平说着,胸口堵得那股气便变得有些酸了,这股酸意慢慢溢到她的喉头,让她最后一句话带出了丝丝哭意。
谢樟一愣,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席话,一时也愣怔了。
室内突然变得安静,这种安静透过门窗传递到了外面。刘洪和青岚几人久久未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声响,不由面面相觑。
刚刚里面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现在这般的安静?
青岚还在思索,刘洪却已想到了其他事情上,转身吩咐紫怡宫的几个人去准备热水,然后挥手将人赶离,自己也向前挪了挪,站在距离内室门口一段距离的地方。
天上的云已经散开了,月亮明晃晃的高挂在空中,给这个有些偏僻的宫殿镀上了一层银辉,白日里有些荒凉的地方在此刻倒是变得柔和温馨起来。
室内两人还是那般对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谢樟方才开口,或许因为沉默了会儿,他声音有些微微的哑,还有些低沉,“这话在朕面前说说便罢了,日后莫要再说了……这宫中确实不好,朕也不觉得它好,可你我无法,既都在这宫中,便只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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