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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熟悉的环境,多了一个已婚的身份, 手里还没什么钱, 虽说殷炎有钱, 看样子也不会饿着他,但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该想办法自己找个能赚钱的营生才是,不能全靠别人养着。
可要怎么赚呢,还是养花吗?
他望着窗外被雾霾污染的空气, 想着B市寸土寸金的房价和高昂的物价,心里忍不住叹气。
就凭他手里那点钱,恐怕连B市最小最小的苗圃都租不下来一亩……或许可以学大学其他同学那样, 考个公务员, 或者找个地方上班。
但他实在不喜欢和人交际, 只喜欢养点花, 赚点辛苦钱。
该怎么办。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眼里有着迷茫。
殷炎透过车窗的反光看着他的侧脸,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垂眼。
殷家在B市有名的中央商圈别墅区, 小区周围有湖有公园,环境好,交通方便, 进入小区后一眼望过去, 满目绿色, 一栋栋带着大院子的漂亮别墅点缀在绿色中间, 画面好看得简直像是修过的别墅房样品图片。
汽车缓速前进,时不时有豪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喻臻飘走的思绪回笼了,土包子的本质发作了。
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活圈子最大也只延伸到了H省隔壁的G省,见过的最有钱的人也不过是某家连锁花店的大老板,脑中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有限。
但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殷家人绝不只是普通的有钱而已。
“你……”他侧头去看殷炎,言语不能。
所以他体内这抹残魂到底是占了一具怎样的身体。
“凡人的金钱对修士来说并无意义。”殷炎终于舍得开尊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似乎不舒服的嗓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已经自动痊愈了,“切莫因为金钱迷失本心。”
“……”
喻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不是金钱会不会迷失本心的问题,而是殷炎这具身体很可能被附赠了很多他完全没法应付的附带责任的问题!
脑中闪过各种围绕豪门继承人这个身份而展开的狗血剧情,他很心虚,十分心虚,远比第一次见到殷家人时更心虚。
欠下的都是要还的,殷炎对殷家人的意义、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价值,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完完全全还不了。
“不要多想。”
汽车停下,殷炎突然倾身,探手帮喻臻推开了车门,说道:“殷家的事都是我该考虑的,你专心修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喻臻反射性歪身躲开,殷炎后退起身,从另一侧下了车,同时驾驶座的司机下车,把喻臻这边半开的车门恭谨拉开了。
喻臻:“……”
所以殷炎刚刚何必多此一举。
“可算到家了!小臻来,妈妈带你进去。”
仇飞倩一下车就走到了喻臻这边,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往里走,指着别墅二楼左侧带飘窗的房间说道:“那间是小炎的房间,你一会去看看装修和家具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就换!”
殷家的别墅从外面看面积中等,但院子很大,房子周围全是草坪植物,车是直接开进院子的,所以走两步就到了别墅门口。
此时别墅的门大开着,隐约可见玄关和客厅的部分景色。
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口,见仇飞倩拉着喻臻进门,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汤就要过火头了。”
“我每次回来你都是这句话。”
仇飞倩似乎和这个妇人很亲近,回了一句后才看向喻臻,介绍道:“这位是胡妈,家里的做饭阿姨。”
“胡妈好。”
喻臻礼貌招呼,笑容有些僵硬。
特意强调是做饭阿姨,那是不是还有打扫阿姨和其他阿姨,再加上刚刚帮忙开车的司机,还有自称是管家的翁西平……他早该想到的,普通的有钱人家哪会请什么管家!还称呼雇主家的孩子为“少爷”,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喻少爷好。”
胡妈应了他的招呼,然后十分自然的、仿佛早已认识了他一般,亲切回应了一声。
“不不不,不用叫少爷,太客气了。”喻臻连忙摆手,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这孩子脸皮薄。”
仇飞倩笑着说了一句,没让胡妈接话,拉着喻臻进了屋,兴致勃勃地带着他在家里转了起来,连鞋都忘了换。
殷家别墅有三层,每层四到六个房间,一层不住人,殷炎和殷乐住二层,仇飞倩和殷禾祥住三层,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台。
和喻臻猜想的一样,殷家确实还有其他阿姨,只不过这些阿姨都被翁西平管理得很好,除了做事的时候,平时都不怎么在别墅里晃悠,更不会随便上二楼和三楼。
简单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认了认环境,仇飞倩这才拉着喻臻去一楼餐厅吃午饭。
午餐很丰盛,还十分照顾喻臻口味的做了许多H省的菜式。喻臻又感动又觉得受之有愧,时不时去看身边的殷炎,纠结几乎写在了脸上。
“爸,我想进总公司。”
殷炎突然开口,话题起得十分突兀。
殷禾祥闻言一愣,然后立刻点了头,说道:“你现在成了家,又去基层和H省的分公司历练了几年,也是时候过来帮我了。可以,等年后吧,你再养养身体,好好琢磨一下你和小臻的婚礼该怎么办,年后再随我一起去公司。”
“婚礼不办。”殷炎语不惊人死不休。
啪嗒,殷乐筷子上的红烧肉掉到了桌上。
来了,继拆人门板、逼人领证、强迫人买戒指、抠门办财产公证之后,大哥终于又露出了他渣男的一面——他居然连婚礼都不愿意和喻哥办一下!
人渣!
殷乐气得肉都不想吃了。
“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仇飞倩把筷子一放,伸手就拉住了喻臻的手,对着殷炎生气说道:“殷炎我告诉你,别以为证领了,你就可以随便糟践小臻了,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婚礼必须办!大办!小臻你别听他胡说,妈不会委屈你的,啊。”
喻臻无措又为难,以他对殷炎的了解,对方这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他私心里其实也不太想办婚礼。
以殷家的条件,办婚礼肯定会花很多钱,他不愿意殷家破费,这是其一;其二,他和殷炎结婚完全是命运所迫,等以后他们不再需要靠婚姻保命了,这婚肯定还会离的,婚礼办了完全就是浪费;最后,万一殷炎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了,自己占了殷炎第一本结婚证就够让人心塞的了,再占了殷炎的第一次婚礼,那人家估计要伤心死。
所以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在他想来,他和殷炎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人为了保命静悄悄的领了证,然后默默修炼养魂,养好再静悄悄的离婚,最后各自过各自的新生活,就当结婚这事没有发生过。
“我也觉得不办婚礼比较好。”他开口,笨拙圆场,“两个人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婚礼只是个形势,不用太在意。”
卧槽……
殷乐目瞪口呆脸,天呐,他家大哥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居然找了喻哥这么个体贴脾气好的媳妇回来,老天瞎了眼啊。
仇飞倩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只觉得喻臻脸上的极力安抚是强颜欢笑,说得磕磕巴巴的借口是太难过所以声音颤抖,忍不住狠狠瞪了殷炎一眼,拉着喻臻的手揉了揉,说道:“过日子是过日子,婚礼是婚礼,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可不能太随便,听妈的,这婚礼咱们必须得办。”
“可是……”喻臻迟疑,递眼神给殷炎求救。
“别看他。”仇飞倩把他拽回来,明显在压着脾气:“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他爸给惯的!这事我做主,他说了不算!”
殷禾祥十分莫名:“怎么就是我惯的,明明是你……”
“吃你的饭!”仇飞倩扭头瞪他一眼,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给气死。
这一个一个的,全是些没眼色不省心的!
殷禾祥闭嘴,默默拿筷子,并递给殷炎一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的谴责眼刀。
殷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飞了殷炎一个白眼,愤恨起身把殷炎面前的肉给挪到了喻臻面前,换了盘白菜过去!
“喻臻的爷爷刚过世一个多月,现在办婚礼不合适,起码得一年以后。”
被全家嫌弃了一遍的殷炎终于大喘气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拿起筷子,夹白菜,一脸平静。
喻臻愣住,然后扭头震惊问道:“你要和我办婚礼?”不是不办吗?默契呢?
“当然。”殷炎点头,又伸筷子去夹他面前那盘肉,语气突然霸气,还隐含控诉:“而且要大办,毕竟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一次”这两个字上咬字格外重,说完还重重戳了下喻臻面前那盘肉,十分用力,仿佛泄愤。
喻臻:“……”
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殷家人:“……”
菜香弥漫,桌上只有殷炎还在淡定吃饭。
仇飞倩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端走他夹的那盘肉,竖着眉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小臻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你都买了吗?怎么做人丈夫的,一点都不懂事!”
殷炎抬眼看仇飞倩,然后低头,慢慢放下筷子,起身,牵起喻臻就朝外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带喻臻去外面转转。”
“……”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好生气!当初就不该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头看他。
从外表上看,喻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了,倒像是刚成年没多久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与真正刚成年的殷乐相比,撇开他成熟老气的穿着打扮不谈,只看脸的话,他甚至看起来比殷乐都要小一些。
但这是不正常的,殷乐今年才十七,喻臻却已经二十二了。
殷炎罕见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时候仍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眼神都没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喻臻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试探着动了动头,小心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刚刚有哪里没做对吗?”
头发磨蹭掌心,带来一阵软软的瘙痒感。
殷炎回神,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问道:“你现在多高?”
喻臻脑筋转动,艰难跟上他的话题,猜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视线,发现自己这样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来,后退一步说道:“175……我、我还会长的!”
听说男性的身高发育要到二十多岁才停止,他、他还有机会!
虽然事实上,他的身高自十八岁之后就再没长过了,继续发育的希望实在渺茫,但、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确实还会长,大概会长到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这里。”并且骨架会彻底长开,五官轮廓完全褪去青涩气息,真正变得成熟耀眼起来。
殷炎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为他突然提身高是带点调笑意味的喻臻被他这认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后眼睛唰一下亮了,凑到他身前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说道:“我真的还会再长高?到你这里?”说着抬手点住了他的眉毛。
对方心里传达过来的雀跃明显得几乎要溢出来,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点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对,会长高,长到我这里,等你的魂体变得强大起来之后。”
“……嗯???”
喻臻翘起的嘴角平了下来,嘴巴微张,不敢置信问道:“身高也跟魂体强弱有关吗?”
这个问题十分弱智,但殷炎还是耐心回答了。
“有关,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天定,但你现在明显没有达到,这是因为你的魂体残缺,只够支撑延续你的性命,再没有余力兼顾其他。”
“……”
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喻臻心里的雀跃慢慢淡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让魂体变强的话……”
“炼魂。”
“那炼魂的法子……”
“碰鬼,攒功德。”
“……”
殷炎牵住他的手,边带着他转身回饭店,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
不,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是……算了。
喻臻回头看一眼另一边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着苹果迷茫行走的模样,抿抿唇,回头应道:“谢谢,我会加油的。”
两人这一趟出去得有点久,回来时喻臻神情低落,头发有些乱,衣服上还沾着摔倒后没来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过后的狼狈样子。
仇飞倩一见喻臻这模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开始冒汗。
听说精神出问题的病人,十有八/九会伴有暴力倾向,小炎这……
殷乐则完全憋不住,自以为小心地撇一眼平静落座的殷炎,朝着喻臻假装随意地问道:“喻哥你刚刚和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还沾着灰。”
“啊,对不起,失礼了。”
喻臻闻言连忙侧身避开餐桌拍掉身上沾着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刚刚带我去外面转了转,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来了来了,殷乐心中敲响了警钟。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时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实,里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马路,哪那么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带人离席出饭店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难道大哥是因为不满喻哥见家长的反应,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乐脑中已经演起了伦理小剧场,仇飞倩心里则跟针扎了似的,着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韩雅,也觉得十分对不起凭白被卷入这件事的喻臻。
“那个,小炎啊,财产公证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见,但爸妈觉得这样太委屈小臻了,所以决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点到小臻名下,让他每年拿点分红,你看怎么样?”
以殷家的家底,只给出一点分公司的股票给大儿媳,实在是小气得不行,但鉴于殷炎和喻臻这还有些搞不清的情况,仇飞倩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小气”一阵,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没有推拒她的这番好意,因为分红一年才分一次,暂时还拿不到,不必因为这个驳长辈的面子。
喻臻见他这么说,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飞倩道了谢。
枣给了,仇飞倩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说到了正题,含蓄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觉得不能马虎,那就是你们的婚检,虽然婚不婚检、去哪里婚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想着反正现在大家都闲着,不如就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趁着这机会,咱们全家人都查一查,就当是例行体检了,怎么样?”
婚检这件事领证的时候民政局工作人员确实提过,喻臻对此并没有异议,想着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于是侧头朝殷炎看去。
殷炎则看出了仇飞倩掩藏在话语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虚,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那行,那妈妈这就去安排。”
仇飞倩大松了一口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肯去体检,看来没家暴,儿子还有救。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干脆撤了茶点,喊来服务员点了菜,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
饭桌上仇飞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况,在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同情心和母爱一起泛滥,时不时给他夹夹菜,拉着他聊聊天,简直越接触越喜欢。
喻臻虽然胆小、话少、嘴巴也不算很甜,但踏实、真诚、孝顺,对待长辈时那种尊重和敬爱是打心眼里冒出来的,让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仇飞倩受用得不得了。
而且通过接触,仇飞倩发现喻臻对被逼婚这事心里没有怨气,还似乎觉得有些愧对他们,品性十分大度善良!
真好啊。
一顿饭吃完,被韩雅折磨多年的仇飞倩心里的感慨简直要溢出来。
不对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只觉得儿子就算真的是因为疯了才绑了这么个媳妇回来,那也是疯得好!最好就这么一直疯下去算了,省心!
“就和我住一个酒店吧,明天我带你去商场转转,看这小脸白的,男孩子也必需穿暖和点,可别学小炎那样,大冬天的只穿件夹克在外面晃!”
饭店门口,仇飞倩拉着喻臻的胳膊,边说边想把人往车上塞。
殷炎眼疾手快地把喻臻拦住,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妈,我和喻臻回道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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