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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谈完事儿要走,在底下看见你的车。”曾荻笑, “怎么路林嘉也在?”她其实想问纪星,但这话出口, 就太掉价了。
“他爸战友的女儿, 见一面。”
“相亲啊。”曾荻迅速排除了纪星,她是那三个女生里最不修边幅的一个,“带你来相亲,他是诚心给自己添乱么?”她语气里带了点儿温柔的讨好。奉承倒说不上,在她眼里, 他的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韩廷没接话,脸色松缓了半点儿。
男人么,果然还是得放低姿态哄一哄。曾荻心想。
自上次饭局快两个星期了,韩廷没搭理过她。思来想去,还是她的“不当行为”让他不舒服了。
她清楚, 他这人在人事感情上欲望极浅, 要是什么人让他不舒服不自在,便会果断抽离,毫不念旧。嘴上不说破不评价,人也和原先一样从容随意, 但心早已远离十万八千里。
所幸, 她能把他拉回来。
放低姿态费些心机都无妨, 没办法, 谁叫她就好他这一款呢。
“我还没吃饭呢。陪我吃一点儿?”
韩廷看她一眼, 似笑非笑:“来这边谈事儿,饭也不吃就走了?”
“刚才没胃口,光喝红酒了。”她严丝合缝地接过话来。
“这会儿倒有胃口?”
“这会儿是跟你吃啊。”她身子微微前倾,歪头看他,露出脖颈上修长白皙的线条。
韩廷心知肚明,笑了一下。笑里有些无意义的轻讽。
曾荻暗叹,这男人还真难哄。
可她并不生气,他淡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是天生易获取别人好感的人。不像她自己,女人过于美貌,总叫人怀有敌意。
她绝口不提上次饭局的事,聊起工作:“刚才跟那朋友吃饭,说到广厦的DR.小白,还有东扬的DOCTOR CLOUD,他说,我们两家在这方面可以有合作的。”
韩廷:“哪个朋友?”
曾荻:“九全科技的老总。”
韩廷:“姓付的那个。”
“对啊。明明是正的,却总被叫付总。”曾荻轻笑,还要说什么,蓦地心里一凛。数年前,那位付总还是她的裙下臣。
韩廷神色如常,透露不出半点儿讯息。
曾荻却难免心里打鼓,原想说一句,她跟那付总早断干净了。可这话未免此地无银。
他俩关系的确是自由出入,没有任何约束羁绊。但曾荻很清楚这些年韩廷身边并没有什么女人,不是他多专一,只是他这人嫌麻烦,没工夫跟女人牵扯。倒是她,偶尔有些别的应付,但近年也极少几乎没有了。
只是人都如此,说好的开放自由,不见还好,真打上照面知道了具体的人,心里不会一点儿不介意。
曾荻再度转移话题:“路林嘉怎么突然跑去相亲?”
韩廷也不纠缠上一个话题,道:“这孩子忒没溜儿,尽知道玩儿,他爸觉着早些结婚能收着点儿。”
“今天那对象,看得上么?”
韩廷摇头。
“你姑妈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成器也好。不像你二叔家那位姐姐,尽给你添麻烦了。”
韩廷眉心拧了一下,没接话。他无论跟韩苑争成什么样子,是极不喜外人谈论韩家是非的。
曾荻说完,也暗恼今天真是撞邪,专踩雷了。
好在服务员端菜上来,缓和了气氛。
她拆着餐巾,温柔道:“你帮我尝一块鹅肝,我吃不了那么多,减肥。”
韩廷稍不屑地挑眉,轻笑:“你还要减肥?”
“不需要么?”曾荻说着,坐直了身板,抬头挺胸,身段舒展,“你看看,我有没有长胖?”
韩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能轻而易举的撩拨,也懂示软示弱,还会在任意时候创造话题,让人放松。
如今不论男女,仅仅是让人觉得相处轻松,就很难实现了。
韩廷拿起刀叉,吃了块鹅肝。
曾荻在桌底下翘起二郎腿,脚背一勾,高跟鞋挑落下去,穿着黑丝袜的足尖触碰到韩廷的小腿。
韩廷没理她。
曾荻微吸一口气,足尖沿他小腿往上爬。这下,韩廷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禁止,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曾荻收敛回来,莫名一阵心痒。他身着西装,坐姿挺拔,咀嚼食物时习惯性地紧闭嘴唇,下颌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动着,吃着饭都禁欲得叫人心猿意马。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勾引他,还是他在勾引自己。哎,被他吃得死死的,却还甘之如饴。
曾荻面颊绯红,笑着抬起红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玻璃窗外,天空中忽然飘过一丝雪花,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
三环外的老式居民小区里,纪星裹着围巾从昏黄的路灯下走过,恍惚脸上一凉,摸一摸,什么也没有。
下雪了?
她抬头望,只看见冬季的夜空中天狼星格外明亮。
闺蜜们畅聊一晚,尽兴而归。魏秋子家住的远,今晚在栗俪家借宿。三人裹得严严实实往家走,适才欢乐的气氛过后,此刻都有些安静的疲惫。上了楼,纪星跟两人道别,开门进屋。
涂小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小星星?”
“诶!”
涂小檬拉开房门,门缝里露出她房间的一片粉色,她倚着门框:“又加班?”
“跟朋友出去玩儿了。”纪星说,“有事找我?”
“要付房租了,下一季度的。”
“三个月过这么快?”
“是啊,奇怪吧?每天都度日如年,可又时光飞逝。”
“你把账单发我吧,还有上一季度的水电费煤气费。”
纪星回房脱了厚厚的羽绒服和鞋子,手机响,账单收到。
她住主卧,小区一般但地理位置好,房租每月三千出头,季付,加上零碎的费用,接近一万。又是一笔大开销。呵,还不如人家一顿饭钱。
纪星把钱转给涂小檬,有些肉疼,再看存款余额,更加肉疼。怎么不知不觉花了这么多?她调出手机账本,哦,冬天买了两件羽绒服,现在的羽绒服真贵啊。这还不算圣诞节邵一辰带她逛街时给她买了件两千多的呢。
上月护肤品用完,换了一套;这月种草了新的眉笔……全是些零碎的小物件,一点点把她的钱包吃瘪了。
她趴在被子上出神,还是读书时无忧无虑,一入社会就成了自立门户的大人,吃穿住行什么都要自己来。
有一瞬,纪星又想起了出去单干的事,不知道是否自己创业就能拥有更自由的经济实力。
但想来想去,觉得目前最现实的是在领到年终奖后得和HR 谈谈加薪的事儿了。
如果薪水足够满意,她会多留一段时间,再攒些经验。何况DR小白的后续阶段她还割舍不下。
她们公司一般在春节前两个星期发放年终奖。今年过年格外迟,奖金发放要等一月底年会过后。
纪星并不急,DR.小白一期在最后的攻坚阶段。等项目完成,谈判更有筹码。且那时还有更丰厚的项目奖金呢。
之后近一个月,纪星忙到昏天暗地。无论是对项目的整体规划,还是每个人的分工协调,她都是最熟悉的,自然承担起了负责和带头的作用。她没日没夜泡在工作上,暂停了一切社交娱乐,朋友不见,剧也不追。栗俪和秋子都不联系了,也就邵一辰周末来陪她。
所幸付出有回报,项目赶在年会之前提前完成。
公开测试那天,曾荻和一众部门领导都来了,坐在实验室外隔着一扇大玻璃窗观察。团队研发的机器人DR.小白成功诊断了10位病人的龋齿症状和5位病人的感冒症状,并给出了合理准确的治疗方案,与在场数位专家医生的诊断处理结果完全一致。
那一刻,纪星激动不已。一年半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结果。
这便是她如此热爱这一行的原因:研究,技术,实验,你付出多少投入多少,它便给你多少回报,一五一十,毫不欺骗。
测试完毕,玻璃窗后,曾荻等人起身,微笑着鼓掌。
领导们给了团队很高的表扬,主管陈松林更是风头无二。
曾荻夸赞陈松林几句后,却看向他身后的纪星,微笑道:“纪星,你做得不错,辛苦了。”
纪星受宠若惊,赶紧点头:“谢谢曾总。”
可等曾荻走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当时应该加一句“都是陈主管领导有方。”她又忘了。
但陈松林应该并不介意。收工后,他把纪星叫进办公室,说她的项目奖金和同级的工程师一样。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份特别奖,给贡献最突出的工程师。陈松林决定了给她。
“这是你应得的。”
纪星虽然早预料是自己,可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很兴奋:“谢谢主管!”
“要是我手底下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纪星只是笑,又关心起后续工作来:“DR.小白二期什么时候继续推进?”
“我说你是个工作狂吧,林镇他们都问休假的问题,就你不同。”陈松林笑道,“无论如何也得等年后再着手。组里也要放个假。”
纪星点头表示明了,又试探地问:“组里没什么调整吧?”
“大家都磨合得挺好。我们这班子还是不错的。”
“嗯,二期主攻心肺疾病的智能诊断和治疗,比一期复杂很多,可能要做个两三年。”纪星放慢了语速,说。
陈松林很清楚她的意思,道:“现在项目组里,你的职位仅次于我。你的能力足够升职,不过升职的话要调去其他部门或项目组,你愿意放弃DR.小白吗?你对他的情感应该不比我们任何人少。”
纪星立刻回答:“我当然不想。只是……除了情感,也有现实因素要考虑。总得有一些……与付出匹配的收获……”
陈松林沉吟一下,也早有准备:“你放心,下阶段会给你更多的分成奖金,也会给你比其他人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毕竟,你做的我都看得到。你要想,二期项目完成后,那时能供你选择的职位和收入肯定会比现在能得到的要好很多。”
纪星一时没吭声,口头承诺终究和白纸黑字不同。可她又不太会谈判。
她还在犹豫之时,陈松林又补充道:“除此之外,你的工资是可以再涨涨的,这块儿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下,纪星心里便有数了。陈松林会在HR那儿帮她美言,涨薪完全不成问题了。
几位民警在纪星的指认下带朱磊出去调查。朱磊没料到纪星居然报警,吃惊而愤怒:“我没碰她!你他妈至于吗你!你脑子有病吧?!”
一位民警呵斥:“嚷什么!”
四周顿时起了骚动,全场目光聚焦,鸦雀无声。
副总经理迅速过来协调,警察也不想打扰年会,叫直系领导和涉案人出去接受调查。
同事们围了过来,陈松林也来了,关切道:“纪星,出什么事了?”
纪星一见他,想到本该到来的升职机会被他一手掐灭,说不出话来。
警察把相关人带出会场。主持人在台上竭力营造话题,进行下一轮抽奖,大家还在议论纷纷,但随着奖金越来越高,注意力也就转移了。
警察跟副总经理说了接警原因:纪星报警说有男同事性骚扰并攻击她。
紧随而来的栗俪听到这话,立刻问:“谁骚扰你了?”
纪星才平定的情绪又涌动起来,控诉:“他,他在我屁股抓,不承认还骂我,把我往墙上推。”
朱磊的同事和直系上司都在场。他暴跳如雷,指着她鼻尖吼道:“老子警告你别乱说话啊!以为你他妈是女的我不敢把你怎么样?!谁摸你了?就你这种货色送到老子床上——”
“你他妈跟谁称老子?!”栗俪一声尖斥打断,“你这种垃圾男人我见多了,没能力就靠意.淫活了。那么有本事在公司揩同事的油?想女人想疯了吧?!同事都欺负,你还是个人吗?!”
“你信不信我抽死你——”
“都给我消停啊!”警察怒叱,“丫抽谁啊?想蹲局子是不是?”
对方欺软怕硬,霎时不吭声了。
这时,他同事说:“这里头一定有误会,我对他很了解,平时对人客气,工作认真,不是那种人。”
黄薇薇嘀咕:“纪星还是大工程师呢,跟谁关系都好,她不会撒谎。”
对方上司道:“所以说这里边肯定有误会。再说有事可以内部解决,不至于报警,麻烦警察跑一趟。实在冲动。”
陈松林微皱眉,说:“你这下属也很冲动,又是喊叫又是要打人。”
朱磊:“我没碰她!被冤枉能不恼火?”
纪星早料到他会否认,斩钉截铁道:“酒店有监控,调监控!”
朱磊脸色变了下,这没逃过警察的眼睛。民警问:“你确定没骚扰她?”
“没有。”
“行,调监控。”
很快监控调出来,可监控中纪星对着摄像头,对方的手刚好挡在她身后,没法判断具体行为。只有随后的争执和推搡记录了下来。
双方各持一词。朱磊坚称自己是走路时自然摆臂;纪星说自然挥手不可能是那个角度。朱磊又说那是因为回头跟她讲话侧了身。
争执不下,警察也没办法,问:“有没有目击证人?”
朱磊冷笑一声,颇为得意。片刻之间,谁看得到?就算看到,谁又会站出来得罪人?
上司劝解他们各让一步,纪星咽不下这口气,要他公开道歉。对方居然还拿乔,说自己被冤枉了,要纪星公开道歉。
纪星怒不可遏之时,民警指着另一个监控说:“这个人应该看到了。”
监控上,一位男士立在落地窗旁打电话,目光所对方向正是洗手间外那条走廊。
副总经理认出了监控上的人,过去请了。
很快,那人过来了,却是韩廷,唐宋跟在他后头。纪星见到唐宋,蓦地想起了保时捷的事。原来那天车里的人是韩廷。
韩廷一进门就撞见纪星一脸眼泪,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有力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他淡淡移开眼神,看向民警。
民警简短讲了下事情经过,又解释:“我们在监控上看见你正好在附近,想问你当时有没有看到这场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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