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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偏头呆呆地盯着云旗,似乎还没能理解小兰这句话的意思。
云旗接过小兰手里的食盒,将盖得严严实实的药碗放在桌案上,端起那盅莲叶粥走到桑梓榻边坐下。
小兰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糯糯的米粥被瓷勺搅了搅,云旗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了桑梓嘴边。
桑梓略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他晶亮的眼神,伸手接过汤盅,“我自己来罢。”
少年眼神微黯,默默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又去桌案把药碗揣在怀里,坐回来一眨不眨地瞧她。
桑梓看了眼那碗药,稍带僵硬地开始喝粥。
“夫人,”云旗见她没有明显地排斥,便低低地开了口,“太医说我们……有孩子了,只是胎象不太平稳,得好好将养。”
桑梓梗了一下,默默低头盯了盯自己的小腹,心绪逐渐活络起来。
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设定里就有的产物,然而无论如何,她有预感,这孩子会是解开云旗心结的契机。
以往她常听那些有子女的女仙娥说,母性是很可怕的东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快乐,她们可以做到牺牲所有。
既然云旗总觉得自己不爱他,那么他们有了孩子,至少可以让云旗心安许多。
想到这桑梓轻轻挑起唇角,难得露出几分笑意,“那就好好养罢,咱们家确实不够热闹,添个孩子挺也合适。”
咱们家……
云旗一怔,接着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端着药碗的手都颤抖起来,“夫人,夫人愿意生下他?”
桑梓腾出只手按住他怀里快要打翻的药碗,无奈道:“愿意的。”
少年心里那不安的恐慌终于散去,他此刻终于有了自己要当父亲的欢喜,一个劲地揣住药碗傻笑。
“夫人,这药有些烫,等你用完粥过会才能喝。”
“嗯。”
“夫人,你现在胎气不稳,明儿我陪你回桑府罢。你放心我不进去,你办你的事,我就蹲在房梁上守着你,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好。”
“夫人夫人,等你身子稳妥了,我们一起去给孩子裁衣服罢!东街那家成衣坊就不错,到时候我们先做一些细软的褥子……”
“云旗,”桑梓忍不住打断他,看着他那副傻样好笑道:“还不去膳房用点饭,在这瞎贫什么?这才多少日子,做衣裳还早着呢。”
“不早,”云旗又往她身边挪了挪,笑得牙不见眼,“夫人你看,咱们可以多做几套,儿子女儿都能穿,做多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
桑梓似笑非笑地接道:“以后什么?”
少年声音戛然而止,讪笑道:“以后可以送给别的人家穿。”
夫人这么一个神仙似的人,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他都已经觉得像梦一般,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甜糯的米粥很是合口,桑梓慢慢喝着,瞥了眼像只大狗一样黏住自己的云旗,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百年前两人刚成亲那会,这人也是这般性子,整日同自己说鬼界外面的凶险,义正言辞地不准她出府门。只要云旗公务一完,便死死黏在自己身边,那双深情地凤眼里似乎永远只倒映她一人。
这样的人,怎么就会和他走到了要和离的那一步呢?
现在想想,恐怕那时云旗莫名其妙地疏远还有别的原因,只是自己没有问,他也不愿说,彼此便这般一步一步离了心。
桑梓想到这,只觉得那荒废的四十余年实在可笑,等自己帮这磨人精解开了心结,务必要问他一问当年的的隐情。
***
次日,两人乘着马车去往了桑府大宅。
云旗信守了承诺,还没进府门便溜上墙头没了影子。桑梓被小兰扶着,轻手轻脚往后院走去。
这里早已不复当初的奢华,院里的花草疯长,亭台的石椅上落着厚厚的灰尘。偌大的府邸只见得一二仆人匆匆来往,明明是几近初夏的时节,竟凭生出一丝萧瑟之气。
桑梓循着记忆,先去了应氏的院里。
妇人洗去了妆容,一身素缟跪于蒲团上,对着佛像念念有词。
桑梓原以为依照应氏的性子,今日定是要再劝自己离了云旗,却没想到她只是迎着自己关切地问了些近况,也似乎是桑太尉的死让应氏想通了些,竟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云旗的事。
“娘,”桑梓有些羞赧,面上飞红道:“您要做外婆了,等孩子生下来,您可以多来聂府看看他。”
应氏微惊,继而也露出喜意,“好,本来为娘还担心那人会亏待你,如今你是正室,待你产下长子,地位便不可撼动。纵是他日后同你离了心,你也有了倚仗!”
“娘,您别担心,他不会的。”桑梓毫不在意。
“你呀,还是太小。”应氏无奈地嗔了她一眼,又开始絮絮叨叨地给她说了一些这高门大院里的龌、龊,不停地提点她要事事留心。
母女相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等桑梓从应氏院里出来,已是过去了两个时辰。
她抬头看了看墙头,并没有瞧见云旗,想着总让他待在上面也太劳累,便冲小兰道:“陪我再去看看父亲的灵堂,然后我们便回了罢。”
小兰乖巧地点点头,扶着她又往另一个偏僻的院落走去。
桑太尉因为涉嫌前朝旧案被判为罪臣,斩首之后尸体便被禁军按大燕律例,带去了罪庭司火化。
而桑府里面的这个灵堂,不过是个衣冠冢,给府里人祭奠缅怀罢了。
让桑梓稍显意外的是,应龙正披麻戴孝,跪在牌位下为老人烧纸。
“表哥?”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猛然回头,似有些惊喜地望着她,“小梓?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待他看清桑梓身边的那面生的丫鬟,他才惊觉眼前这人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
桑梓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跨过门槛进了屋,淡淡问道:“表哥也来看爹爹吗?”
感觉到她的冷淡,应龙苦涩地笑了笑,哑声道:“小梓,你我非要如此生分吗?”
房顶突然响起轻微地“咔嚓”一声,桑梓想着云旗正趴在上面偷听便觉好笑,面上却不显道:“表哥此话怎讲?你我兄妹,血浓于水,何来生分之说?”
“不,我知道你怪我,”应龙很是煽情地摇了摇头,“当初若不是我身陷囹圄,怎会让其他人强行将你娶走,我……”
“表哥慎言,”桑梓给老人上了柱香后,转头盯着应龙道:“我已为人妻,往日种种皆同昨日消散。何况如今,我心中对表哥已无情意,还望表哥明白。”
应龙听到这突然发难,冲上前就要将她扯过来,双目赤红道:“你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小兰想是早有准备,抽出腰间的佩剑便将人直直打开,锋利的剑尖抵在了应龙鼻尖处,冷笑道:“这位什么少爷,好让你知晓,我家夫人如今怀了身孕,可不能容你随意这般拉扯!”
“身孕、身孕……”应龙闻言慢慢静了下来,跌在原地不再动作。
小兰见他疯疯癫癫,便同桑梓道:“夫人,咱们还是离开吧。”
“嗯。”桑梓点点头,在小兰的护送下一路出了院门。
府门外,云旗正坐在马车椽上等她们,见人来了忙起身将桑梓扶上了车。
桑梓不知道刚才灵堂里自己那番话对云旗的心结有没有冲击,不过见这人现在这副春风得意、眉眼含笑的样子,想来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两人蜜里调油地又过了两月,桑梓肚子里的小东西才终于平稳了下来。
这日恰逢花灯节,天色一暗时,云旗便带着她出了府去看花灯。
大燕的花灯节一向是未婚男女出门相看的日子,两人走了一路,发现具是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结伴而行,少年人爱闹,一时间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桑梓对这人间节日十分新奇,嘴里还叼着面糖,眼睛就又瞟向了街角卖糖人的老爷爷,只是苦了云旗,跟在后面一边担心妻子的肚子,一边抱着堆积如山的吃食准备着随时给人递过去。
桑梓如愿以偿地啃到了那个锦鲤的小糖人,心里正美着,忽见一群人都匆匆往河边走去,便好奇道:“他们去做什么?”
云旗看了看,笑道:“去河边放花灯许愿,夫人要去吗?”
“好啊。”桑梓兴冲冲地跟着他,两人在小摊前挑了个红莲花灯,便一前一后来到了河边。
云旗将手里的零嘴堆好放在一边,翻出纸笔,朝他的小妻子温柔道:“夫人有何心愿便说出来,为夫帮你写在纸条上。”
“心愿?”桑梓睁大水眸,歪头笑吟吟看着他,“夫君的心愿是什么?”
云旗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问,迟滞了一下后,便将她轻轻拉到身前,轻柔地吻了一下,“为夫的心愿已经成了,如现在这般同你在一处,就很欢喜。”
桑梓知道他的心结,知晓他是不敢说真话,想着时至今日,他的心结也该松动地差不多了,便轻笑道:“我的心愿也很简单,就是想着能和我心悦之人共度余生。”
少年闻言怔了怔,心像是被人肆意踩踏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有些期待却又带着几分不安,低声问道:“那,那夫人心悦的,是何人?”
“那人啊……”桑梓难得调皮地拖了拖嗓音,接着便微微踮起脚,学着他在人的薄唇上触了触,狡黠笑道:“是你啊,傻子。”
云旗睁大了凤眸,按住桑梓的小脑袋便热烈地吻了回去,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痴痴缠缠再难分开。
河里的花灯如夏夜萤火随风飘远,站在河边拥吻的两人身形慢慢开始变淡,再眨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集市里车水马龙,天街上月凉如水,这个小世界还在继续它的喧嚣,主人翁却已经悄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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