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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此时正坐在外殿喝茶, 殿里地龙烧得火热,他只着了一件深色锦袍,见到两人进殿才施施然起身。
“德妃娘娘。”桑梓起先躬身行礼, 周全地让人挑不出话来。
德妃这才笑开了, 眼角的细纹抹开, 仿佛带了些真心实意的愉悦。
男人不甚得宠,母皇生下千梦时, 德妃正年过而立, 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却依旧汲汲功利、玩弄权术。
“太子殿下来得巧,”德妃眉眼散漫,等桑梓坐了, 又道:“想着殿下今日会来, 便早早命人沏了上好的碧螺春, 殿下尝尝看?”
檀木小几上盛着碧色茶汤,袅袅清香的茶雾后, 掩映着千梦那张娇笑连连的面容。
这对父女惯会用药害人, 单瞧这茶似乎无甚古怪,但若再配合吸入殿内熏香,指不定就中了他们的毒计。
桑梓转开目光,略显歉疚道:“承蒙娘娘厚爱,可惜孤方用过早膳不久, 现在不宜饮茶。”
德妃脸上微僵, 千梦倒是反应快, 笑着打圆场道:“姐姐这般干坐着岂不是我九华宫招待不周,不喝茶便吃些点心罢。”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在乎礼数,”桑梓不软不硬地刺了回去,转开话头道:“今日来是为了皇妹婚事各项采买,不知娘娘有何见教?”
德妃被下了面子,心里不爽利,只不阴不阳道:“本宫虽位分不算高,但梦儿毕竟是皇女身份,端亲王之子也尊贵非常。既然亲上加亲,本宫觉着破格按皇室最高位分采买,也无不可。”
所谓皇室最高位分,指的是以太子娶妻之礼。
桑梓笑了笑,不置可否,“德妃娘娘的意思孤明白了,具体事宜待孤去问了母皇,再来告知娘娘。”
德妃本想拿话堵她,见她油盐不进又反将一军,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只轻哼一声便不再多言。
“姐姐说得在理,父妃就别瞎出点子了。”千梦暗瞪德妃一眼,凑过来挽住桑梓手臂,撒娇道:“姐姐一会儿还要去端亲王府罢,能带梦儿一起去吗?梦儿许久都没见小澜了呢!”
小澜便是端亲王么子,与千梦定亲之人。
她摆出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桑梓自然不好拒绝,又叮嘱了德妃一番聘礼采纳,才带着千梦一道乘马车去了端亲王府。
端亲王虽心术不正,但毕竟是皇帝长兄,招了驸马后便被赐住京城东郊,府里也是修缮精致,一花一木皆非凡品。
小童领着二人一路分花拂柳,穿过雕栏绣槛,绕过小池石桥,才在主厅见到装束严整的端亲王。
互相见礼后,端亲王便拉着千梦亲昵地说笑,连一个眼神也不往桑梓那瞟,像是没见到她一样。
两人聊得热络,桑梓也乐得清闲,端着茶碗左右打量起这厅堂布置来。
她水眸微转,最后落在了主厅西侧的幕帘处。
半透的幕帘后隐约透出个少年身影,他似乎站得累了,忍不住动了动手脚。
千梦挑着眼梢瞥见桑梓出神,露出个娇笑来,打趣道:“我记得小时候姐姐和小澜最是要好,姐姐还说过许多次要娶小澜为妻呢。”
桑梓侧过脸淡笑道:“儿时戏言,当不得真的。”
她倒是差点忘了,原身同小澜儿时也算玩伴,但两小无猜嫌,也没能生出什么男女情意来。
端亲王冷哼一声,觉得这太子忒不识抬举了些。
“父王,三皇女殿下。”帘内的少年蓦地出声,细言细语道:“小澜有些事想单独问问太子殿下,不知可否方便请殿下入内厅一叙。”
端亲王还没来及挑眉,千梦便按住了他,极为体贴道:“皇叔,姐姐和小澜曾也是十分亲厚的,以后小澜嫁与我定更难见到姐姐,趁此机会便让两人说说话罢。”
桑梓见千梦这般诡异态度便知或许有诈,但她太想确认少年是否是云旗,故而也只得压下心底的狐疑,起身走向内厅。
素手掀起幕帘,便见一纤弱少年正对门而立,见到她时竟以袖遮面,眼中含泪地看着自己。
桑梓有些僵硬地放下帘布,出声道:“你……”
少年轻抹眼角,泫然欲泣道:“听父王说,殿下推拒了你我婚事?”
桑梓暗中打量了下他的脸,此人五官十分阴柔,身形弱质纤纤,怎么看都找不到半分云旗那英气飒爽的影子。
“非也。”桑梓心下犹疑,但也没有妄下论断,只是又道:“你我多年未见,婚事也是父母之命,你莫要多想。”
“叫我如何不去多想?”少年猛然靠近她,挤出两行清泪可怜道:“枉我对殿下一腔情深……”
浓重的脂粉气扑了过来,桑梓皱皱鼻子,道这气息也同云旗的千差万别。
她盯着人瞧了半晌,心里已经有五分觉着这少年不会是云旗,熟料少年随即转身,从桌案上端过一盏汤碗,缓缓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
碗盖揭开,糖蒸酥酪的甜香满溢出来,倒教桑梓怔在原地。
曾经,云旗是最爱给自己做这道小食。
她忍不住又看向少年面容,少年瞧见她眼神便知有戏,更为娇柔道:“小澜虽此生要与殿下错过,但临别时还是想让殿下尝尝我亲手做的酥酪,也好让小澜日后……留点念想。”
桑梓闻言顿了顿,接过汤碗,慢慢喝了起来。
汤汁软滑入喉,但过于甜腻,与之前云旗所做的在味道上还是差了许多。
少年温柔地看她饮尽,眼中带着几分掩饰极好的狡诈。
***
之后不久,桑梓便带千梦回了皇宫,打发千梦去司衣坊量身做喜服,自己则匆匆赶回东宫批阅奏章。
先前喝下的那碗酥酪让她有些反胃,用不下晚膳,只得饮些清茶压一压。
清淡的茶味也冲不散那甜腻,桑梓强忍不适,赶着将今日的奏折批复完。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腹中的肿胀感渐渐化作坠痛,桑梓眼前发黑,她硬撑着手臂想要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艰涩得发不出半点声响。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口中涌了出来,桑梓终是难忍痛楚,软身倒在了桌案上。
内殿安静的与平常无异,守夜的宦官毫无所觉,犹自睡眼朦胧地在躺椅上打盹。
妖物五感敏锐,待那血腥气从内殿飘出,小文竹猛然一震,也顾不得被人发现,立马摇身化作人形,慌忙往内殿跑去。
他将趴着的桑梓缓缓翻过身,便见人面色发青,口中涌出的鲜血已将衣物染红大片,明显是中了剧毒。
小文竹看得目眦欲裂,伸手按在她颈侧探查,发现五脏已毁,毒物竟入了骨髓。
桑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小文竹心急跳脚,左思右想后终于悟出个点子,一把将人抱住,俯身吻了上去。
妖力从他口中渡进桑梓体内,纯净的气息在她体内运行一个周天,润及五脏六腑,一丝一丝将那毒素蚕食殆尽。
小文竹大睁着凤眼留意桑梓面上变化,见她脸颊逐渐红润,才放下心来,收回了吐纳的妖力。
桑梓衣物上血迹斑斑,他将人轻轻抱上床榻,仔细地开始给她解扣换衣。
“怎么如此不小心,出门一趟就中了个剧毒回来……”
少年脸蛋气鼓鼓的,一边嘟囔抱怨,一边努力同丝绸衣物斗争,喃喃道:“今夜要不是有我在,你可怎么办?哼,还不知道好好宠爱我。”
宫装繁复,小文竹解了半天也没能松开一个丝扣,他泄气地吹了吹额前碎发,起身去小屉里取了剪刀来,咔咔将那绫罗裁成了碎布。
待桑梓被他弄得只着小衣躺在榻上,少年又立马脸颊飞红,手忙脚乱地扯过被褥将人严严实实裹了进去。
他羞赧地咬了咬手指,盯了怀里人白嫩的侧脸半晌,终是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滑腻的触感让人沉醉,小文竹吧唧吧唧亲了数十口,觉得亲够本了才回味着停下嘴。
少年将桑梓眉间的碎发拨开,连人带被紧紧抱着,心中无限满足。
桑梓身子渐渐轻快,意识便开始回拢,她轻轻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文竹还兀自陶醉着,没能注意到自家主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方才自己应该是中了剧毒,而解毒的便是眼前这人无疑。
桑梓清了清喉咙,哑声唤道:“云旗……”
少年惊得一抖,也不敢看主人的目光,霎时松开双臂就要逃出殿外,却被桑梓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这是要去哪?”桑梓疲累地阖了阖眼,吃力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竟就要离开我么?”
她的力气很小,小文竹却不舍得甩开,犹犹豫豫回头看她,在对上那温柔目光后,便软软又转了回来,睁着湿漉漉的凤眼,满面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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