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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很镇定地从她的包里掏出药罐子,从药罐子里倒出药丸放进父亲的嘴里。郝珺琪递过来水杯。
上次在郝珺琪家里父亲的病发作过,该怎么处理大家都很清楚。
“阿姨就不要说了。”郝珺琪说。
“珺琪你不知道,”泪水在母亲眼里打转,“这事不说我怕你郑老师更挺不住。我就想不通了。他到底要担心什么?我想来想去应该就是担心你们的结合呀。”
“兴许郑老师不是顾虑这一点呢?”
“我和妈的感觉一样。”我说,“当年我来阳江工作,爸他反对成那样,表面上好像是对我的前程担心,其实质就是担心我来找珺琪。我来阳江,的的确确就是来找珺琪的。”
有多少次呀,父亲含含糊糊地和我提起郝珺琪,总好像有什么掩藏似的。
父亲动了动身子,压着嗓子说道:“你们不想我现在死掉,就都给我闭嘴!”
“是啊,我看还是别说了吧。”郝珺琪忧心忡忡,她被父亲痛苦的样子吓到了。
母亲沉沉地叹气。既是这种情形,母亲只能沉沉地叹气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反衬得父亲的呼吸越发艰难了。
很显然,母亲之所以要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开来,就是想解开父亲的心结。这也是她专门请假陪父亲来阳江的主要原因。
父亲因为心脏病办了病退,母亲却还是要上班的。
母亲肯定预感到如果再不解开父亲的心结,一日又一日的不得安宁,或者一日比一日地更不安宁,父亲原本就很脆弱的心脏很可能会因此停止工作。这才是母亲最担心的。
是以一见我们的面,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非要提出她的猜疑。
母亲没有料到的是,父亲的情绪反应会这么激烈。
情绪反应越激烈,就越证明了母亲的猜疑是正确的。
这样一来,新的疑团又产生了:父亲何以要这么在意我和郝珺琪的相处呢?
……
那个傍晚程伟催了又催我才开车去“美食美客”。郝珺琪以陪我父母亲为由拒绝跟我一起赴宴。
我猜测郝珺琪是不想再给程伟以任何希望。反过来,也可以理解成是郝珺琪要给我以信心。虽说有灵异维系诺言,但感情基础还是很重要的。
“美食美客”那间我们吃过多次饭的小包厢里只坐着程伟一个人。菜已经上桌了。
“郝珺琪呢?郝珺琪没有来吗?”程伟往我身后看。
“我爸妈今天来阳江了,她得陪着。”我说。“你一个人都没有带来吗?”
“我带什么人来?不过——,这样也好,”程伟将手中的烟头往烟灰缸里摁。“咱兄弟俩今天不醉不归。”
“怎么?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我想起“华安之夜”那次醉酒。就是那次在粥店里看见许默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促使我下决心离婚。
“哪有什么屁事?是我突然想起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醉过了。今天呀要再次找醉的感觉。”程伟旋开一种叫做“四特”酒的酒瓶。
“我可没有这个兴趣。”我在程伟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端过程伟早已泡好的一杯茶。程伟总共泡了三杯茶。
“没这个兴趣你也得陪。”程伟拿出他做乡镇书记的风格,将我的被子倒满白酒。
酒香扑鼻。是一种叫浓香型的四特酒。
“要我喝酒也行,告诉我你为什么退出?”七天不见,爱得好似死去活来的程伟竟然退出,我这个竞争者当然非常好奇。
“哎呀,你急什么急呀,把老哥喝高兴了,自然就告诉你了。”程伟把满杯的白酒送到我面前。
我只好屈从。
因为郝珺琪,彼此都有了点芥蒂,但是,几口酒下肚,什么芥蒂都没了。
“我说起航老弟,”程伟喝了一大口酒,“我跟你实说了吧,这过去的一个月,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这一份兄弟情义。”
“所以一开始你就嘱咐我,我们兄弟怎么竞争都不能伤及兄弟情。”大热天,几口白酒已让我的脸滚烫。
“对啊。不是说,两虎一斗必有一伤吗?现在好了,终于没有顾虑了。感觉一身轻。”
“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退出了吧?”
“你还能记起上次我们在华安一个小店里喝酒吗?你喝得烂醉的那次。我们还去宾馆开了房间。”程伟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怎么不记得?你他妈的安排了一个小姐给我,我正想爽一把,结果你出事了。你喝多了酒把要伺候你的小姐毒打一顿。”我说。
“哈哈哈哈,你骗鬼去吧,爽一把。你不说了有肉戒灵异吗?你还怎么爽一把?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打人家一顿吗?来,喝一口。”
我举起杯子和程伟碰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我差点被吓死,那么一伙人来追我们。”
“因为我是个虐待狂。”
“什么?!”我看着程伟。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真的,我是真有施虐倾向,”程伟叹了一口气,“我前妻邱雨雯就是因为受不了我的虐待才和我离婚的。”
“你?有施虐倾向?”我没法将程伟和施虐狂联系起来。
“这种事我能瞎掰吗?这么多年了,我都想不明白我怎么会有施虐倾向。谁都不敢相信,堂堂石桥镇的书记会是施虐狂?可确确实实我就是个施虐狂。”程伟顾自喝了一口酒。他那一杯酒已经见底了。
我主动端杯陪了一口。我预计程伟想好了要和我说他的隐私,而他这个隐私很可能与他退出有关。
“现在想来我深深地对不起我那个前妻,”程伟声音较为低沉,“那几年里我虐她真虐得苦。”
“我想不明白你这么明事理怎么还会虐待自己爱的人呢。程兄你和大嫂是恋爱结婚,你跟我说过的。”我说道。
“这一点你不懂,”程伟主动提起酒瓶给自己加酒,“不是当事人真不懂。这跟明事理没有一点关系。这完全是一个人变态的心理需求。你会很享受施虐时带来的那种快感。”
我沉默。虽说我看过较多的医学书籍,对于施虐狂的心理我还真未研究过。
“说起来你一定没法接受,我他妈的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程伟猛地喝了一口酒,“我是活生生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了女儿美好的童年。还把邱雨雯害了。她的第二次婚姻我听说也很不幸福。”
“当你意识到自己是在施虐的时候你就不想到要终止施虐倾向吗?”我试探着问道。
“你有过手触吗?”程伟忽然问我。
“有啊。”我一愣,但还是说了实话。
“我想施虐就跟我们想手触一样。那都是一种召唤,都是一种诱惑。你明明不想手触,可那蓬蓬勃勃的欲望来了,你还是把手伸进了裤兜。”
“你这么一说,我多少能体会一点了。”
“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性取向。就像那些同-性恋者喜欢同性朋友一样。”
“敢情那一伙人来追我们是因为你对人家施虐?”我再次回想起那一幕。在我打开房间门来到过道上的时候,服务小姐尖叫着从程伟开的那个房间跑出来。
“对啊。你应该还记得正是那一天我获悉我前期又结婚了。我极其郁闷。越是郁闷,越是心烦意乱,施虐的倾向便越明显。”程伟又自饮一口酒。
“你不会告诉我你退出跟你的施虐倾向有关吧?”我主动回到我想了解的话题上来。
“那你说我好好地干嘛要跟你说这件事?这可是我很不耻的事情。”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不会对郝珺琪施虐了吧?”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能对郝妹妹施虐吗?她不是有肉戒灵异保护吗?罚你把杯中酒喝了。”
我喝完杯中酒。程伟将酒杯拿去给我倒了半杯。
“你给我倒这么多,是真要将我灌醉呀。”我说。
“拉倒,”程伟说,“现在你可不止一杯半的酒量。不过,这确实是我退出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在你追郝珺琪的这一个多月来你就没想过你会对郝珺琪施虐吗?”
“想过,我当然想过,”程伟非常坦诚,“我怎么可能不去想呢?但你知道吗?人是有幻想的。人总喜欢生活在幻想中。”
“你的意思是你幻想与郝珺琪相处没有施虐倾向?”
“对。因为我太爱郝珺琪了。我以为真正的爱可以消除人的变异心理。”
“那你和你的前妻不是真正的爱吗?”我问道。
“那不一样,兄弟,真不一样,”程伟摇头,“有了这次对郝珺琪的感情经历,我才知道原先我和前妻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情。”
我觉得程伟可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的话我越来越不懂。”
“是不懂还是不相信?”程伟阴沉地盯着我,“更多的是不相信吧?要就是我没有表述清楚。不管它表述清楚了还是没有表述清楚,总的一点是,我因为真的爱上了郝妹妹,我才主动退出。爱一个人是让一个人幸福。既然我不能让郝妹妹幸福,我就只有放手。就希望你好好呵护这份感情,哪一天我听到你欺负郝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可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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