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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入秋以来,特别是进入十一月以后,时光过得飞快。
转眼顾思博已经住院两周。
这两周,不管安院长联合了多少位专家,在一次又一次的研讨关于顾思博的诊疗方案实施后,他除了生命体征稳定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他,那安静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何沐晴是转到康诺医院的第二天午后醒来的。她一直不说话,沉默的让何雅心急如焚。第三天,她在平静中,接受自己已经失明的事实。第四天之后,她开始尝试练习适应盲人的生活。
她每天都在进步,每天都在笑,每天都是向上努力的。
有几次,安南在查房的时候碰到她。
哪怕她因为刚开始摸索着自己照顾自己,而跌倒,而弄洒了水,而找不到床位磕青了腿等等,她脸上的笑一直都像向阳花一样开朗。
安南记得很清楚,刚醒来的何沐晴,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他怎么样了。
当时,何雅流着泪:顾思博就在隔壁的病房,他和你一样,都没事,你放心吧,不过他还在睡觉,他需要休息。
那个时候,安南知道,何雅是怕极了何沐晴挣扎着下床,去icu看顾思博。
只是,沉默后,何沐晴居然笑了。
她说:在就好!
是啊,生死之间,只要在,只要活着,那就是希望!
多么洒脱的性子?
一如她在面对自己失明的事实,不但没伤心,反而平静的安慰何雅:没事的,妈妈,你瞧,世界上有那么看不见的人,不是都活得好好的,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何雅一直没告诉她,顾思博有可能醒不过来的事实!
何沐晴也意外的没再追问,她摸索着来到窗台前,说:妈妈,原来阳光也是有味道的,你听,花开了。
是的,那一刻,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橱柜上,摆着一支白色的瓷瓶,瓶内插着几株向阳花。原本还没怎么开放的花儿,在骄阳笼罩大地的时刻,一下子全开了。
安南知道,不是她听见花开的声音,而是她闻到向阳花的芬芳了。
或许她感觉到有人站在病房门口,那突然回头时的笑,刺得安南双眼生疼。有那么一刻,他不敢和她对视,在他明知道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还是不敢!
安南最后是逃走的,丢下检查到一半的病房,像打了败仗的逃兵,再也无法面对她的笑,她那双曾漆黑现在却是没有光泽的眼睛,他一路逃到了蝴蝶飞飞酒吧。
“有心事?”肩伤未愈的顾北澈用领带挂着胳膊,单手倒了杯水给他。
安南动了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北澈也没再追问什么,给他开了瓶酒:“不喝水的话,那就试试这个!”
“你知道的!”安南说:“我从不喝酒!”
“所以你从不知道,酒的好处!”顾北澈笑了下:“可以叫人忘记烦恼!”仰头喝完杯里的液体说:“就像这杯酒下去后,就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痛是一样的!”
“真的吗?”安南不相信。
“骗你做什么?”顾北澈要他看看来酒吧的这些人,又有哪个没有悲伤?
又有哪个不是借酒消愁的?
从决定做医生的那天起,安南就严禁自己喝酒,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保持清醒,不能因为一时的醉酒而耽误了有可能的抢救手术,不过今天他想破例了。
而且喝的还挺多,一杯瓶喝完,又让顾北澈给开了第二瓶。
发现从不喝酒的他,酒量还不错,又喝了杯高度白酒,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讨厌这样清醒的自己,他想糊涂,他想醉,最好醉的什么都不知道,能做回从前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南。
如果真的是那样,或许他活得没这么愧疚!
不过,顾北澈就是个大骗子,他骗了他,酒哪里能叫人解千愁?
根本就是越喝越清醒!
他一直喝到了傍晚,具体喝了多少酒,他不知道,但每喝下去一杯酒,那些过往发生的画面都会更清晰一分。
没有人知道,正是这份清晰,叫他清楚的知道,何沐晴脑中的芯片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是他从医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不敢走进医院,第一次面对灯光通明的医院,没了以往的热情,转而灰溜溜的潜回家。
“咳咳……”一进门,就听到安院长的咳嗽声。
安南站在门口:“没吃药吗?”
他身上刺鼻的酒味,哪怕没进门,安院长也闻到了。
“你……喝酒了?”安院长咳嗽着起身:“怎么了?”还是第一次见安南喝酒,他惊讶不已:“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手术?跟老爸说说!”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两人的关系很好,一直是亦父亦友的相处着。
安南走进去。
可能是酒精,又可能是压抑太久,他坐到沙发里,道:“爸,这些年,您做手术为什么没有失败的案件?是医术高明,还是准备齐全,还是上天眷顾?”
“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他身上的不自信,叫安院长生气:“什么叫我没有失败的案例?你想我失败啊?我要是失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安南没说话,昏黄灯光打在他身上,将本就低落的他彰显的更加萧条。
安院长走过去,拍拍安南的肩膀,本想让他振作起来,结果安南还是耷拉着脑袋,气得安院长道:“小南,你要知道从你爷爷那辈起,我们安家就没有失败的医生!”
“所以名誉对您来说,真的堪比生命吗?”
“对!”
“比什么都重要?”安南不死心的问。
“对!”
“那名誉和救死扶伤相比,哪个更重要?”这是安南第一次执着于这个话题。
在安院长的印象里,安南从来都是一个沉默的孩子,其他的孩子喜欢外出,喜欢玩,喜欢各种各样的特长,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医书。
一直以来,安院长也以为安南对医书的喜欢,是遗传。
可今天,他为什么在安南的眼睛里,看到作为一名医生的失落感?
“小南,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安院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既是梦想,就该热爱才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起初,安院长以为安南是因为手术失败了才低落的,当即打电话到康诺医院追问,得知安南上午就离开医院,一直没回去上班,他又在想是不是因为顾思博的原因?
毕竟安南和顾思博是一起长大的,看到朋友躺在病床上无法醒来,他难过也是应该的。
安院长这样想着,去安慰自己的儿子。
结果安南还在追问,究竟什么对他来说,更重要一些!!
“自然是救死扶伤!”安院长说:“名誉哪怕再重要,都没有救死扶伤来得重要,作为医生,救人是天职,在生命面前,我们没得选择!”
“真的吗?”安南终于抬起头。
安院长认真的点头:“真的!”
安南沉默了下:“如果有天,我做错了什么,您会怪我吗?”
安院长蹙眉:“只要不违背我们做医生的救死扶伤的本职,再大的错,有老爸呢!”
安南鼻腔一下涩了:“好!”他抖了抖唇:“我知道了!”起身,回到房间倒床就睡,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却是多年以来的生物钟,让他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准时醒来。
安南墨迹着,一直墨迹到八点,才来到医院。
他甚至想逃避查房。
“安医生,你终于来了!”护士长迎上来:“你快去办公室看看吧!”
一听有事,安南迅速收拾好情绪,疾步回办公室。他只是没想到,入眼看到的,竟是小顾辰缩在沙发里,抱着一张照片睡着了。
安南脚步放轻,来到沙发旁,又看到被小顾辰抱在怀里的照片,正是何沐晴的!
照片里的她的眼睛,是黑漆漆的,叫人一眼难忘,她瞳孔里还倒映着身穿黄色衣服的小顾辰的影子。
安南闭眼,想忘记这一幕。
“妈咪……妈咪……呜呜……”小顾辰在梦里哭了。
哭的很凶。
一边哭,一边喊妈咪。
每一声妈咪,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间,安南痛苦的吸了口气,只能柔声哄他:“辰辰不哭了,安叔叔在呢,安叔叔带你去见妈咪好吗?”
被泪水打湿睫毛的小萌娃,一下跳下沙发:“真的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垂着脑袋,摇头道:“奶奶说,她不是辰宝的妈咪,辰宝是没有妈咪的孩子!”
又哇的一声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哭得安南心痛不已。
“谁说我们辰宝没有妈咪的,安叔叔保证,辰宝绝对是有妈咪的!”安南哄了他好一会,小顾辰才渐渐睡着。
感觉他体温有些高,安南摸了摸他额头,才发现发烧了。
顾夫人联系不上,顾思博又在icu昏迷,何沐晴的眼睛还……最终,安南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小顾辰两天。
这两天,于安南来说,精神是生不如死的。
因为小顾辰持续高烧不退,一直在说梦话,每声梦话都在哭喊:妈咪,妈咪,妈咪……你在哪里,妈咪,你怎么不要辰宝了,辰宝不要做没有妈咪的孩子!
安南眼眶眨红。
站在门口的初为人母的护士长,看到这一幕,不禁哽咽道:“这个孩子啊,到底有多想自己的妈咪,才能想成这样?真是太可怜了!”
安南:“……”
另位护士说:“才五岁多点的孩子,从顾先生被送来医院的那天起,就一直跟在大人身后,不吵也不闹,眼睛一直看着病房里,后来何小姐转来后,这孩子也是守着!”
懂事的孩子,最可怜,哪怕这个孩子身后,有着庞大的家产,亲情面前,还不如普通孩子幸福。
护士长离开前,对安南说:“听说这孩子以为何小姐是他妈咪,开心的来看何小姐,结果得知何小姐不是,昨晚在走廊里哭的很伤心,我怕他走丢,才领到您办公室的!”
望着小顾辰哭肿了的双眼,安南暗暗吸了口气:“好!”他缓缓的说:“我知道了!”一直等到小顾辰退烧,他才放心,将他交给护士来照顾。
前往何沐晴的病房时,安南走得很快,他不想给自己半点犹豫的机会:是时候,该向何沐晴坦白一切了!
“安医生!”T型走廊的另一端,意外传来顾夫人的声音。
安南脚下的步伐一顿,继续往何沐晴所在的病房走去。
顾夫人快步追上去:“安医生,这么着急,是去哪?”
安南没回头:“查房!”
顾夫人拦住他:“快下班了,你查的什么房?”
“自然是下班房!”相比之前的犹豫,这一刻的安南是果断的。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
这家医院本就是顾家投资的,即使顾夫人没一直待在医院,医院里的人或事有什么动向,她也是知道的:“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安南没问顾夫人,为什么找人监视他,只是双手抄兜,道:“就不捞夫人挂心,如果夫人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说完,转身就走。
“安南!”顾夫人再次叫住他。
“夫人,与其关心我这个外人,倒不如去icu那边看看您的亲生儿子!”安南说:“他昏迷已经半个月了,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要是有用的话,我肯定会天天担心!”
“您是不是怕我去做什么?”安南问得直接:“我知道,您在医院里一直有眼线,您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既然这样,那就不该让他们住进康诺医院!”
“你以为我想?”顾夫人咬着牙:“顾思博来,是老太爷强烈要求的,何沐晴是顾木泽安排的,辰辰是小,但他也固执,就是要在医院里陪他们,我又有什么办法!”
赶在安南开口前,顾夫人丢下一句:“我在天台等你!”
带着命令,又带着警告,安南还是依然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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