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我脑海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楚庭敢在现在给我买花并说一大堆煽情而肉麻的话,我就敢把一整束花砸在他脸上。
我没看见楚庭和小女孩进行了怎样的眼神交流,但小女孩最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我,抱着满怀的花离开了。
花香还隐隐浮动在空气中,旖旎了我和楚庭之间的气氛。
在我想着如何和楚庭开口让他放我走时,楚庭却突然把我拥入怀中,头部也埋在了我的颈窝里。
这个拥抱很用力,楚庭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面。
我好像听到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听到他落下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回到医院时,母亲刚做完了所有检查。她坐在病床伤折叠着自己的衣服,脸色看起来比昨日多了几分红润。
我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母亲和我简单说了几句今日做检查的情况后,突然开口问道:“娇娇,要不妈这一回就和你去a市住吧……”
她倒不是怕会再有什么意外降临到她身上,但她害怕我日夜担心她,也害怕自己会忘了我。
我伸手抱住了她,语气和神情也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妈,其实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a市于母亲而言,是她的伤心地。
所以之前我一直不敢强求母亲同我久居a市,但如今她松了口,我也再乐意不过顺水推舟。
而且我也有信心,我能照顾好母亲。
母亲把我额前的碎发往耳后拨去,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我们娇娇是不是最近特别累啊?瞧这脸庞,又清瘦了一圈。”她眸里都是心疼。
她欲言又止,有些想劝我之后再找个好人家顺遂过了余生,可她又怕这个话题是我的逆鳞,一时拿捏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提。
母亲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想再陪我多走一年的时间,都已经足够勉强。
而阿尔兹海默症又残忍地剥夺了她的回忆……母亲更不愿看见我如她一般孤苦飘零大半生。
而楚庭今天早上来找她,求她帮的那一个忙……母亲想,如果我这么多年心里仍放不下楚庭的话,她会考虑答应楚庭的要求。
毕竟日久见人心,这四年来相处的一点一滴,已经完全让母亲对楚庭的改观。
我摇摇头,回答着母亲的问话,“一点都不累……而且只要妈陪着我,我就足够开心了。”亲人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可惜我懂得这个道理时已经太晚。
我陪母亲一起整理着东西,第二天早上我们回了老家再进行了一回收拾。
老家里存着许多我幼年时的照片,而我在好几张照片上发现了楚庭的身影,只是他永远都是遥望我的姿态。
小时候我是四合院里的孩子王,孩子缘特好,巷子里我一挥手就呼啦啦有一群孩子跟在我身后。
所以那段时间我身边永远都不乏跟从者。但楚庭从没有上前和我打过招呼,他只是在巷子的一角里,远远地看向我,眼神里透射出些许的艳羡意。
我想起幼年时我和楚庭有过的几次交集,地震相救、买桂花糕……他好像从很久之前就把我的眉眼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而我二十五岁初次见他时,还没认出他在我泛黄的回忆里,也曾落下如此浓墨重彩的描绘。
母亲要带去a市的东西很少,拿不走的很多东西我们选择了烧掉。房间一点点变得空荡后,我站在客厅里,有一瞬间的感慨。
很多东西,到底还是物非人非了。
母亲又带我去了父亲墓前祭拜一趟,她虔诚地下跪,口中念念有词,希望父亲若在天有灵,他能保证我以后的路走得顺遂而坦然。
母亲念叨完后给我递了三支香,我动作熟练利落地上香,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该和陈泽珉说些什么。
当年的真相,我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也很快能还陈泽珉一个清白了。
但愿我没有让陈泽珉失望。
搀扶着母亲起身后,我又深深看了一眼墓碑,想把上面的黑白照片和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
明明是下午三点,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乌云翻涌着,似要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雨。
在雨丝飘如柳絮时,我打起了黑伞,眼眶一瞬湿润。
父亲……你是不是也听到了我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三天,我和母亲一起回到了a市。打车去四合院的那一段路,母亲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冰凉一片。
多少年了,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巷子口的那场车祸、雨夜拉起的警戒线……每一个细节在母亲的脑海里突然生动而明晰起来。
藤蔓缠绕,绿树掩映。
这座矗立在风雨中的四合院,保留了最初的模样,静静地等待房客们的归来。
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可那一晚我却失了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突然开始思考起我和楚庭的关系。
再也睡不着了,我披衣下床,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母亲的房门紧闭着,隐约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蹑手蹑脚地穿过大厅,又轻轻地把大门掩上。
可我不知道,在我把大门刚合上不久,母亲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房间,在我的房间门口站了许久。
长长的巷子被黑暗笼罩,忽明忽暗的路灯吱呀晃动着,墙角爬满青苔,偶尔可见一两株喇叭花。
我脚尖踢碰上一颗小石头,小石头骨碌碌向前滚动,停在了另一双皮鞋鞋旁。
我抬头时,撞入了一片星光海中。
而“始作俑者”朝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着道:“好巧,sofia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确实挺巧的,越是不想见面的人,总能屡屡碰上。
可我却意外发现,楚庭每次唤我为“sofia小姐”时,他的嗓音总带着难言的缱绻和温柔,尽情撩拨我心弦。
“你在做什么?”许是春风醉人,许是一直和楚庭争吵不休的相处模式也让我困倦了,所以这一回我的话语难得平和,甚至释放出了亲近信号。
楚庭有些意外地瞥了我一眼,指着他手边的两台白色仪器认真和我解释道:“这是一台小型的投影仪,这是一架天文望远镜。”
“望远镜连接了电脑,在电脑上可以实现同步投屏。这台投影仪再连接wifi,就能把投屏实时投射到墙面上。”所以就有了我刚才眼眸里撞入的那片星光海。
我喜欢看世间美景,无论是亘古星辰亦或日间清晨、晚霞彩云。可是在a市,抬头向夜空望去时,常只能见到一片漆黑和一轮孤月。
我看着墙壁上的渺渺夜空以及闪亮璀璨的星辰,心里竟然升起了片刻的震撼。而楚庭神情略带紧张,等着我的一个搭话。
“真的很好看。”我由衷地赞美,“可楚先生大半夜不睡觉,为什么要跑来这里捣鼓这些东西?”我的语气带上了狐疑。
楚庭笑声被风吹的很远,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亲昵又暧昧:“如果我说,我在准备和你表白呢?”
“这一次被拒绝了也没关系,我还会精心准备第二次表白、第三次表白……直到你答应我或是不堪我心意所扰、坚定地让我放弃你为止。”
原来,他听得出之前我话语里的纠结与似是而非。当我在原地犹豫徘徊时,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步步朝我坚定走来。
“可没想到,第一次进行设备调试时,就被你撞上了。”楚庭的笑容宠溺又无奈。
夜风冷冷吹过,我盯着脚尖发呆,声音有些闷闷的,突然道:“楚庭,我想吃鸡蛋仔了。”
他的名字,我一瞬间脱口而出。
而此刻我也难免有些懊恼自己这句听起来略带撒娇意味的话语。
可楚庭却笑得开心:“好,你等我一下……不,你先回家,等下我会去你家楼下找你。”
他怕深夜我一个人待着不安全,又亲自把我送到了四合院大门口,看着我趿拉着一双拖鞋进去了。
把铁门关上后,我不禁摇了摇头,四合院远离繁华热闹的市中心,附近的小吃街也很少,楚庭要去哪里给我买鸡蛋仔?
我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也觉得今晚楚庭不会再来找我了,于是准备蹑手蹑脚回房。
可我的房间里却亮着灯,母亲戴着老花眼镜,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她的手上,拿着正是我的病历单。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是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母亲,可我怀里的冷意着实让她一哆嗦。
母亲摩挲着我的手,声音沧桑:“这件事情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过?”
病历单上“胃癌”两字醒目。
“妈,是那个医生误诊了……”我伸手想把病历单藏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吃这么多的药?治胃癌的、抗抑郁、焦虑的……这些药你不是都在吃吗?娇娇,这四年来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妈不知道的事情?”母亲的眼眸里涌入心疼。
我嗓音微微发涩:“可是那些日子都过去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和你团聚,每天陪在你身边,直到你都烦了我这条小尾巴。”
“那你……到底还能活多久?诊断书上的三个月,是不是真的?”母亲拿着诊断书的手指微微颤抖,差点掩面落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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