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似突然愣了一下,有些木讷,也未对我突如其来的告白做出回应。
我撇了一下嘴角,也没思虑太多,在楚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相约起周公来。
在我将睡未睡之际,我却恍惚听到楚庭如同梦呓般落下一句:“可是陈娇,我爱你。”
楚庭仔细用手帕慢慢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垢,墓碑上的名字逐渐清晰起来,“王灿畊”三个大字倚侧秀逸,却没来由让人感觉到肃穆凄凉之感。
“其实我很久没来过墓园了。而每一次回来这里都会让我感到很难过。”这还是楚庭第一次在我面前直接表陈自己的喜怒哀思。
我眉眼敛着心疼,却又发现自己对于楚庭的往事了解不足,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抗拒来王灿畊的墓前吊唁。
而我不了解的,楚庭现在正一点一点和我分享着:“我在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人情冷暖我在五六岁年纪就已经尝遍,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看人眼色讨生活的。”
在经历过这些黑暗与污垢后,王灿畊就像一束阳光般,露出温和的笑容朝他伸出了手,问楚庭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家,多陌生的字眼呵。
而王灿畊教他爱与善,教他对别人心怀感恩与宽容,教他兰因絮果、善有善报,才没有让仇恨的种子在楚庭的心里生根发芽直至长出粗壮大树。
可就是这么善良温暖的王灿畊……最后却崩溃到从二十多层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
这也成为了楚庭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信念的大厦一瞬崩塌,又让他如何再去相信这世间纯粹的善恶?
而最让楚庭崩溃的是,虞俞和王灿畊的貌合神离,楚庭被接回楚家第七个年头,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心下茫然如浪潮拍岸,呼啸着把他回忆清空重塑。
长香点亮,一抹猩红隐隐发烫。楚庭神色虔诚地把长香放入香炉内,而后紧紧牵着我的手,一字一字道:“爸,我回来看您了。”
“上一次来看望您,好像还是三年前。而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两个好消息。”酒满上了一杯,尽数倾洒在地上,“当年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真相,我们终于还了您一个清白名声。”
王灿畊若在天有灵,此刻也必然会感到欣慰吧。
我站在楚庭身旁,感受到他掌心的一片冰凉,像是冰块般硌人。
一想到他此刻的紧张与这些年他身上背负的重担,我便很想环住他的腰身,告诉他,“我还在你的身旁。而且我会一直在。”
所以你不要害怕。
楚庭朝我回了一个笑容,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常:“爸,我第二个想告诉您的事情便是……这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打算在下个月结婚。”
所以王灿畊此刻的身份,更像是一个见证人。
“爸,我今天想拜托您帮一个忙,若我日后敢生发一丝一毫对不起陈娇的念头、做出一件伤害她的事情,您就站在她这一边,帮她出头狠狠惩罚我好不好?”
楚庭面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在心里默默起誓,今后他再也不愿看到我生气亦或难过。
“爸,我还可不可以多贪心一点,朝您多讨一个愿望。您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帮我保佑陈娇病情好转好不好?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半寿命分给她……”楚庭在心里默念这段话,却又突然红了眼眶。
我看见他猩红的眼尾,看见他额头抵在地面上久久不愿抬起,语气沾染上开玩笑的意味:“你不会是在和叔叔暗暗吐槽着我的缺点吧?让我猜猜,你会说我是母老虎还是……”
没说完的话被楚庭截断,他站了起来,温和地笑笑:“你在我心里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说你的坏话?甚至我夸你都来不及,我恨不得把你的好,告诉全世界。”
“陈娇,我今日能当着我爸的面,再向你求一次婚么?”
昨天求婚的场景就在病房,他也没有好好准备,甚至都没问出是否愿意这句话,我就抢答着落下一句“好呀,我答应”,他私心里都觉得太委屈我了。
可今天有证人,有万物做陪,任何诺言在这一刻仿佛真的能永恒。
“你是不是求婚上瘾了?”我脸上挂着嘻嘻哈哈的笑容,可手指却绞着衣角,就快支撑不住。
我多想弯腰把手放在胃脘处,再把此刻胃里传来的烧灼意一一呻吟出来,告诉楚庭我真的很怕疼。
楚庭似察觉到了我神色的不对劲,关心从眼底溢了上来,可我却道:“或者你是在想着用一枚戒指把我套牢?楚庭,我可跟你说,你这样做人不厚道。万一我真的能活到长命百岁,在以后我也能遇见很多很好的人……我说不定真的会反悔,不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好。”楚庭接着我的话茬,语气依旧温柔。
随后他又解释道:“我没想过要用戒指把你套牢……甚至结婚那一天,你想悔婚、把我一个人扔在婚礼现场我也不会有怨言,我甚至会觉得真好,你不用再栽在我的掌心里了。”
“那我偏不逃婚呢?我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你想想,远水集团现在那么值钱,楚家也没有人跟你争家产了……所以我要是嫁给了你,这些财产婚后归我们双方共同所有,我能分到一半,半夜睡觉我都能笑醒对不对?”
我摩拳擦掌,露出一副财迷的表情。
楚庭被我弄得啼笑皆非,又听到我继续说道:“当初你让顾柬把遗书转交给我,我看了心里毫无波澜,我甚至想着你要是拜托顾柬拿几份房产证明、意外保险给我,我还能考虑感动一下。”
“好,下次我会记住的。”楚庭笑容宠溺,一直笼在心头的阴霾倒是被我这番话驱散不少。
我万万没有想过楚庭会是这样的答复,好像我的每句话,无论玩笑亦或真心话,他都认真地放在了心上。
他对我的感情,不需任何言语,便能让我感觉到充沸盈喧。
可面对这汹涌磅礴的爱意时,我心里第一次多了几分茫然无措之感:这么沉重的心意,我真的能好好回应吗?
我甚至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清楚……
“风是不是太大了?你的脸色都苍白了,我送你回去吧。”楚庭温声道,又握上我冰凉的手。
我还是笑嘻嘻的神情,问道:“你刚才说我们下个月结婚……那我的婚纱呢?要是没有我心仪的婚纱,我不会在婚礼上出现的。”
“嗯,已经在联系法国知名设计师了。今晚她的飞机按点落地,明天你们就能见面了。其实……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前期我在雪山山脚下朝你求婚的那一天后,我就已经联系了国内知名工作室的设计师,为你设计了一款婚纱。”
“这款婚纱直到去年才完成设计,投入制作成衣过程中。我想若是你见了那件衣服,你应该也会欣喜的。”
我撇撇嘴:“法国设计师明天才来给我设计婚纱,能设计出我想要的婚纱么?之前那一套婚纱设计了那么久,款式也早过时了吧?我不管,你找钟绒来给我做参谋,她是结过婚的人,对这些的讲究也更清楚。”
“好。”楚庭立刻答应下来,可我的心里却涌起愧疚。
我想问楚庭是否知道钟绒这些年对我的帮助,无论是线人还是黎凉……而楚庭要是知道我当初也对他曾使用过那么卑劣的手段,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值得他现在如此珍之重之?
“对了,忘了同你说一件事了。你还记得叶家么?”
看到我点头后,楚庭又继续道:“当初叶倾榄和靳野订婚一事……是叶家对不起靳野,而靳野入狱后,辗转请求着叶家能代替他照顾你。”
“叶家母亲最近生了病,身体每况日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很想见你一面。”大概她也想知道,能让靳野如此魂牵梦萦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吧。
我眼皮掀了一下,淡淡地问:“可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们?”
而且叶家父母怎么可能真的因为靳野的嘱托,对我一个外人照顾有加?那我自然也没必要耷拉下一张脸,去见我不想见的人。
楚庭斟酌了片刻后,才回答道:“其实楚络京父子这次能那么快自食恶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家暗中出了力。”
“我想,叶母这一次想见你,不一定会为难你。”
我微微点了点头,关注的重点已不在叶家上,反而眸色认真地询问楚庭:“这次对付楚络京父子……你是不是很累?又是为什么,你那么快就想着对他们二人动手了?”
在我看来,楚庭那一步棋走的太过冒险,前两天也并非是对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万一楚庭的贸然行动,反而把自己推入了危险境地……那个后果,我不敢想象。
我揪着自己的衣角,感觉自己胃脘部传来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才慢慢把自己的脊背挺得越来越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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