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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宿注定是一场接一场的不平静,除了安然熟睡的叶长安之外,所有人都紧绷着精神,忍受着疼痛,替自己或者替他人。
孙郎中正在给薛常进行最后的缝合,紧绷的心弦丝毫不能松动,而陌遥那边也需要他,可谁也不忍心说一句你先给谁瞧的话。
秦未皱着眉头,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杀人在行,乱七八糟的治伤也在行,唯独不能救命,尤其不能救与旁人息息相关的人命。
“你还要愣怔到什么时候。”秦未看着木偶一样的文子欺,“不看一眼吗?”
话里潜在的意思让文子欺有了些许意识,是最后一面吗,也许是的,一旦有了这种念头,那些害人害己的误会,迟疑,仇恨,似乎都能暂时抛到脑后,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生怕晚一步就会后悔似的,用一个伤残人士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百忙之中的孙郎中说了一句,“将军,给她先吃一颗保命丸,您应该认得,我随后就到,别让那个傻子做什么不理智的事。”
秦未闻言精神一振,忙去他药匣子里找了药,拿上就跑了出去,救命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迟一步就会留下遗憾。
秦将军的脚步不知快了文子欺那个残障多少,赶在他前面给陌遥吃下了药,药是吃了,但人仍旧没什么反应。
陌遥可谓遍体鳞伤,尤其后背处,任谁看一眼都要倒吸口凉气,她甚至没办法平躺,只能半倚在床上,处理过的伤口依然会渗血,床褥上都沾满了血。
文子欺怀疑她身上的血有一多半都流了出来,这是身上戳了个窟窿吗,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他站在床前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受伤也被五花大绑着,所以站姿十分奇怪,他对着秦将军问了一句很脑缺的话,“不是吃了灵丹妙药吗,她怎么还不醒?”
秦未脑仁一抽,想回一句去你的灵丹妙药,若不是看他这德行可怜,他很想抽他。
“能说点什么就趁早说吧。”
扔下这么句话,秦未转身出去,还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硬生生给某人制造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狗血戏码,当然可能是狗血,也可能歪打正着,因为依着他的经验来看,陌遥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文子欺因为秦将军这句话导致站立不稳,直接跪坐在床前,被迫面对着陌遥因为受伤失血而变得愈发苍白没有人气的脸,这曾是他垂涎好几尺的脸,做梦梦见都会笑醒,甚至不敢正眼瞧。
后来恨起来的时候,不敢瞧变做不想看,看见也想刮花了,唯独没想到当他可以无所顾忌的端详这张脸的时候,他却不知所措起来。
因为她实在太脆弱,好像随时都会羽化,文子欺就这样盯看着,从开始的无措到后知后觉的有了些许后悔,再然后就是气愤,气愤让他癫狂。
“你有本事别死啊,你不是要赖着我的吗,老子还没允许你死那!”文子欺好像瞬间进入角色的戏子,情绪一下就到了极致,“把我骗了个团团转之后就拍屁股走人了,要点脸负点责行吗?那天晚上是谁说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的,说完就算的是吧,嫖客都没有你忘性大!”
“反正你等着吧李陌遥,你今日要是死了,我上天入地都饶不了你,先把你的脸刮花,然后摆在菜市口让人踩,你不是喜欢被人仰慕吗,现在就让人仰慕个够,不用谢!”
文子欺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让他无比狂躁,他想跟人打一架,打嘴架也无所谓,别让他一个人傻子似的自言自语就行。
于是猛的掀起了陌遥身上的被子,想要强行把她拖起来,反正她也快死了,闭着眼死不如站起来死,能跟他吵一架就更好了。
然而当他看见陌遥身上的伤时,身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走,自己栽了一下不算,还连累人家陌遥又摔在床上。
“你就是该啊李陌遥。”文子欺有气无力的趴在床边,“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净干蠢事那,你有什么事不能找我找秦将军,非要跟那个女人纠缠不清,这下好了吧,把自己搭进去了吧,你怎么就是吃亏不长记性那你!”
文子欺的音调里不知不觉就掺杂了哭腔,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想哭,不知道是哭自己还是哭别人。
被他骂成这样都还没醒,她怕是已经死了吧,文子欺这样想着,越发悔恨的哭了起来,哭的旁若无人,毁天灭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孙郎中气急败坏的过来,“把他给我拖出去!”
好好地一场走心戏就这么被无情打断,孙郎中就好比那破坏姻缘的老和尚,亲自把文子欺从床边拎开,还嫌他碍脚。
“有你这么救人的吗,没死也让你摔死了,没死也叫你哭死了,人姑娘怎么这么倒霉就遇上你了。”
文子欺:“……”
没死吗?没死怎么没有反应,来骗他眼泪吗,文子欺擦擦鼻涕,气愤道:“她最好别死了,你赶紧把她救活,我还没跟她算账那!”
孙郎中不理他了,兀自给陌遥检查,末了叹口气,“本来还剩两成希望,让你一摔就剩一成半了,你就造孽吧你。”
文子欺傻眼,缩在墙角不敢说话了,生怕气出大了再减半成。
“还不赶紧出去,让两个姑娘进来,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做甚,看完了负责吗?”
文子欺一噎,想说负责就负责,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好像早就放在嘴边的一句话,一不小心就会溜出来,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思想觉悟的呢,他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最终文子欺还是被无情的撵了出去,孙郎中在里头忙活了小半宿,直到天亮才虚脱般的走出来,没想到的是,出门就对上了一张胡子拉碴挂满黑眼圈的脸。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知道自己受伤多严重吗!”
文子欺眼下只关心李陌遥死没死,“如何了,活过来吗?”
“命是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啊?”
孙郎中卖关子不要紧,简直要把人急出毛病来。
“你倒是说啊!”文子欺急的抓心挠肝。
“你是人家姑娘亲属吗,事关隐私,我不好跟你明说。”
文子欺:“……”
什么时候还隐私,这不是要人命吗?
“我是她男人总行了吧!亲属个屁,她哪里还有亲属,你不跟我说想跟谁说那!”
文子欺想也没想就吼了出来,整个将军府都听见了。
“这样啊。”孙郎中若有所思的捻着胡须看他,“这事人家姑娘同意了么,一厢情愿可不成那,算了,我还是等人家姑娘同意了再告诉你吧。”
孙郎中颇为遗憾的提着药匣子走了,气的文子欺火冒三丈,“有病吧都!”
这事后来就成了文大公子一辈子的笑话跟把柄,叶长安醒来后听秦将军说起这事,很不厚道的笑了半天。
“我认为孙郎中可以去当大媒了,简直人才啊。”
秦未对这评价表示赞同,想着自己当初重伤的时候,孙郎中就是这么刺激他的,然后没多久他就抱得媳妇归,孙郎中堪当大媒。
“可是媳妇,咱别笑的这么夸张行不?”
叶长安捂着嘴,她如何想笑,这不是忍不住吗?
她歇了一宿,今日精神好了许多,秦未却不禁发愁起来,郎中说的一点没错,他媳妇身体壮如牛,一旦好了就躺不住,但肚子里的娃娃经不起折腾,他又不能把她绑在床上,难不成真要时时在家盯着吗?
叶长安被秦将军瞪了好几眼,终于不笑了,问起陌遥的事来,“秦将军,陌遥她到底如何了,要不要紧那?”
秦未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她还怀着娃娃,这话说出来好像尤为残忍。
“先说好了,咱别难过,她能保住命已经不容易,其他的就不好强求了。”
秦未听闻妇人有孕后会容易感伤,生怕她心里不痛快,故而格外谨慎着要说出口的话。
叶长安果然眉头一紧,心说陌遥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要么毁了容貌吗,难道花蚊子嫌弃她?
“哎呀秦将军,你不说我更多想,迟早都会知道,你先跟我说一声嘛。”
秦未捏着她的手,斟酌道:“她伤的非常重,短期内可能没法站起来,再有就是,她以后可能不好生娃娃了。”
叶长安脑袋一懵,不能生娃娃了,这对一个姑娘家得是多大的打击,她现在自己怀着娃娃,格外能体会这其中的喜悦,也就格外能了解陌遥的遗憾。
“那,花蚊子他会不会……”
会不会嫌弃陌遥然后不要她了那!
秦未仔细盯着她的脸色,确认她没有什么激动或者悲伤的倾向后,方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肩头,“他要是因为这个弃了她,就证明他配不上陌遥,以后咱们见了他就喊大烂人,如何?”
叶长安弯了弯嘴角,想笑又笑不大出来,越想越是可惜,陌遥娘子那样好看,又聪慧,生个娃娃该多好,没准儿还能结亲家那。
“都怨他不开窍,耽搁了陌遥这么久,要是能早点……也不至于这样。”
“万事不能强求,该如何就是如何吧,说不定也是好事那。”秦未尽量宽慰她,“等往后见了面,不要多说什么,最难受的还是他们俩,他们自己能走出来比什么都强。”
叶长安点头,“我知道了,话说回来秦将军,你一定很忙吧,有事便不用在家陪我,我心里有分寸的。”
家里一团乱的时候,秦未再忙也不放心离开,于是决定大事小情都先抛开,在家陪她几日,“没事,比起应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更想跟你在一块。”
叶长安嘿嘿一笑,舒坦至极。
晌午的时候,吕二口来探望他家老大,还没进屋就给秦将军拦截了去。
“二胖子,回头见了你家老大注意些分寸,有些话就不要跟她提了。”
吕二口听话听音,立刻就明白了秦将军的意思,他们家老大有了娃娃,秦将军宝贝着,外头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让说了。
“秦将军放心,我有数了。”吕二口笑嘻嘻的,看起来比以前机灵太多,“对了秦将军,还有事跟您交代。”
秦未立刻会意,把他带去了书房说话,“你小子现在人五人六的倒是机灵的很。”
吕二口嘿嘿笑,“秦将军您夸赞,我就照单收了。”
秦未斜睨他,“说吧,这里安全的很。”
吕二口先是跪地,对着秦将军五体投地的叩了个头,“先给您磕个头,代表南南也代表我自己,谢秦将军成全。”
“你这是做甚,好端端的来寒碜我吗,我不是为你们,所以这礼我收不得。”
吕二口知道他指定不受,但这头必须要磕,秦将军替他们除掉了长公主,用意不言而喻,他不承认归不承认,可受益的人不能心里没数。
“秦将军您就当我送您年礼了吧,再说了我们老大要靠您照顾一辈子,我这个当小弟的给您磕头怎么了,应当的。”
秦未笑起来,心说这小子如今越发了不得,怨不得混的风生水起的,是个当狗腿子的料。
“这么说我还得给你个红包。”
吕二口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本正经道:“您要实在想给也成,回头等老大生了娃娃,我再包成红包送给我大外甥,您也知道我穷,怕没面。”
气的秦未想抽他,“不是还有事吗,赶紧放了,我忙着那。”
“对,正事。”吕二口凑过来压低声说道,“公主府出事后,赵家主找来了其他几位家住议事,看样子想借长公主这事发难,只可惜除了桓家主之外都未表态,我琢磨着,赵家主是想重新划归一下势力,只是结果看来,不怎么如他的意,连杨家郑家都没有任何反应呢,剩下的两家估计皆在观望,鸡贼的很。”
秦未挑了挑眉,心里一下就有数了,心说亏着宫里还有个二胖子,关键时候倒是能用得上,“我知道了,你先去看你家老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
吕二口得了秦将军的允许,高高兴兴的跑去看老大,一路都琢磨着怎么跟她报喜不报忧的扯闲篇,哪曾想一进门就被兜头问了个正着。
“二胖子,快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别想着骗我,想清楚谁是你老大再说话,我虽然现在不方便,但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
叶长安太爷似的仰躺在软塌上,皮笑肉不笑的看他,那眼里分明就是看穿了一切。
吕二口腿一软,立时就想给他老大跪下,别看他对着谁都能人五人六的瞎扯淡,骨子里还是怕她,本能的就会心虚,他咧着嘴装傻充愣的笑,“瞧您说的老大,我就是来瞧瞧您跟我未来的大外甥,什么想法都没有,您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冤枉,我都不敢进门了。”
叶长安哼了一声,旁人不知道,吕二口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她还是有数的,她知道外头一定天翻地覆了,秦将军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吕二口再瞒着,那就离悖主不远了。
“长公主如何了,跟我说实话。”
吕二口欲哭无泪,这不是要他命吗,早知道就过几天再来了,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啊!二胖子心里对着秦将军默念了几句对不住,因为他实在是不敢骗她,长公主的事只好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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