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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会瞎操心。咱俩一起淘气的次数多了, 她哪回打过你?”白玉格嗤之以鼻。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白玉格果然差人留意着沈氏这里的动静,知道沈氏让常嬷嬷叫了白玉茗过去,白玉格心里咯登一下, 衣裳也来不及换,拨脚便跑。
跑到半路, 白玉莹脸色焦急从对面过来, 姐弟俩心照不宣, 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五姑娘, 四少爷, 太太有事,这会儿不便打扰。”瑞香见他俩进来,忙陪笑解释, 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去。
白玉格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心中焦燥, 少爷脾气发作, 伸手把瑞香推到一边,“起开。小爷要见自己的母亲,还要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点头不成?”
瑞香不提防白玉格这样, 被推得连退几步, 腰撞到花坛的砖石上, 疼得她眼中金星乱冒, 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白玉格和白玉莹已经到门外了。
这姐弟俩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溜了进去,躲到柜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偷看。
沈氏面沉似水,冷笑道:“依你这么说,你是清清白白的了?”
白玉茗是背对着这姐弟俩的,自是看不清面容,但只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这会儿必定是信誓旦旦,神色无比诚挚,“太太,我必须是清清白白的!我被雍王府的人带走,那几天一直是和染霜姐姐一起住的。染霜姐姐单纯善良,真当我是个傻女,从没为难我,还买风车、糖葫芦什么的哄我玩呢。她把我当孩子了。”
白玉莹一脸迷惘。七妹被雍王府的人带走?这话从何说起?
白玉格心中一沉。
那些天沈氏不许他见白玉茗,他便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白玉茗是被雍王府的人带走了。
雍王府的人……就是今天那个高高在上、俊美又可恶的世子爷……
沈氏哼了一声,双目烔烔,“那雍王府的世子爷呢,也把你当孩子了?哼,今天他如何待你的,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敢瞒我?”
“没有呀。”白玉茗慌了,声音里带了哭腔,“雍王府的世子爷他是奉命来抓苏鹤青的啊,这事可和我没有相干。”
“你还想骗我。”沈氏大怒,“和你没有相干,他特地让人把你带上去做什么?难不成苏鹤青的案子你也知情?”
“我,我可能还真的知点儿情。”白玉茗声音弱弱的,怯怯的,没有丝毫底气,“世子爷问我,苏鹤青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苏鹤青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出现之后现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人。我都一一说了,世子爷说很有用,若将来案子破了,这就是功劳。这些功劳,他都会算在爹爹身上的,或者是弟弟身上。”
赵戈虽然态度不好,冰山一座,但他为人处事还是很大气的。譬如说覃御史一案,最终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赵戈在功劳簿上也添了白熹一笔。这样一来,白熹就算没有额外奖赏,考评时一个“优”字是少不了的。
沈氏神色缓和下来了,“真的么?”
沈氏关心的无非是丈夫和儿女。如果真的能让白熹或白玉格多份功劳,她自然是喜欢的。
“是真的。”白玉茗连连点头,“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爷啊。”
白玉格又是咬牙,又是笑。
白玉莹也乐了。
沈氏怎么可能当面问赵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好吧。
白玉茗巧舌如簧,终于说得沈氏相信了她,“你是女孩儿家,若不洁身自好、束身自爱,便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以后好自为之。”训了几句话,命白玉茗出去。
白玉茗告辞出来,看到白玉格、白玉莹躲在柜子后,快活的冲他俩挑挑眉毛。白玉格会意,拉了白玉莹,猫着腰,由白玉茗掩护着溜出去了。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鬼鬼崇崇的,沈氏并没看见,常嬷嬷正弯着腰一脸神秘的向沈氏进言,更是丝毫不曾察觉。
“太太,七姑娘的话可信么?”常嬷嬷很怀疑。
沈氏老神在在,“但愿是真的。小七出身寒微,她和雍王世子之间,云泥之别。”
常嬷嬷忙道:“可不是么。世子爷今后便是超品亲王,七姑娘哪里配得上?”
沈氏叹气,“莹儿是我亲女,她若能顺顺利利嫁入平阳侯府,已算是高攀了。小七庶出,生母又是那么个身份,想嫁入王府,便是睡里梦里,也不能够。”
“不能够。”常嬷嬷附合,“七姑娘哪配?”
沈氏道:“既明知不能,便该远着些。小七没这些个心思还好,听她方才的话,并无非份之想。”
常嬷嬷不禁一笑,“这七姑娘还是小孩儿心性呢,整日家就知道玩儿。”
沈氏也有了笑模样,“不怕她孩子气,就怕她心大了,心野了,一心想攀高枝儿,丢白家的脸。”
白玉茗被白玉格、白玉莹拉了回去,白玉莹“严刑逼供”,知道她怕庠庠,笑着隔肢她,“快说,被雍王府的人带走是怎么回事?”
白玉茗又是躲,又是笑,“等翠钱来了一起说,如何?也省我一番力气。”
她已经给白熹写了信,央白熹设法将翠钱送过来,白熹自是答应了,正好有家姓丁的盐商要进京办事,便托那盐商将翠钱带来,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白玉莹还要再逼她,白玉格却懒洋洋的道:“算了,她那几天一定狼狈不堪,给她留点儿面子,别问了。”
“谁狼狈不堪了?”白玉茗不服气的嚷嚷。
白玉格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狼狈,难道还很得意?那不对啊,你若有得意的事,恐怕连过个夜也难受,早憋不住要告诉我们了吧?”
“呸。”白玉茗大怒,“来来来,我原原本本讲给你俩,看看得意不得意!”
“什么得意的事啊?姑娘,我也要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翠钱,却是哪个?
“翠钱来了!”白玉茗一声欢呼,亲自去开门。
“来,就差你了。”白玉茗把风尘仆仆的翠钱拉进来,“丁家带你来的对不对?路上可还太平?太平就好。五姐,弟弟,翠钱,你们坐好了,来听听我的传奇经历。”
她拉了个鱼缸放在屋子中央,拿起钓杆,装作钓鱼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我才把钥匙弄到蜡烛里,外面便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笃,笃,笃。”有人敲门。
白玉茗呆了呆,“谁这么配合我?”
白玉莹、白玉格和翠钱都跟做贼似的往门口看。
“四少爷,五姑娘,七姑娘,平阳侯夫人来了,老太太让少爷姑娘们赶紧过去。”侍女恭敬又有些着急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立即便来。”白玉格扬声道。
“求少爷、姑娘们快些。”侍女又催了声,方才走了。
白玉茗啧啧称奇 ,“平阳侯夫人怎地忽然来了?”拉过白玉莹上下左右的打量,“我家五姐天生丽质,便是穿着家常衣服,也是光彩照人啊。不用特意打扮了,咱们拜见客人去。”
白玉莹轻轻啐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脸上一阵晕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平阳侯夫人突然到来,是喜是忧。
姐弟三人一起去到正厅,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沈氏等人正陪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着说话。这位老夫人年近六十,气度雍容,衣着服饰并不显得如何华贵,却处处透着精致讲究,身边垂手侍立一名英俊青年,正是贾冲。
有贾冲在,白玉莹更害羞了,脸颊绯红。
姐弟三人拜见了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夫人把他们三个人叫到面前,一个一个的拉着手仔细看了,赞不绝口,“老姐姐,你是怎么教养孩子的,怎地孙子、孙女个个如美玉一般?这不是眼气人么?”
白老太太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谦虚道:“这三个孩子,就莹儿还老成些,玉儿和小七淘气得很,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白玉莹正和贾冲议着亲事,白老太太自然是要特地夸奖白玉莹的。
平阳侯夫人却打量着白玉茗、白玉格,微微一笑道:“老姐姐,你这两个小孙子、小孙女,就算淘气也淘气得别具一格,淘出功劳来了呢。”
“此话怎讲?”众人都来了兴趣。
白玉茗眨眨大眼睛,激动得挺直了小蛮腰。
淘出功劳了呀,什么功劳?多大的功劳?能得着啥样的奖励呀?
白玉茗既要装傻女阿弃,便要装得像,胡乱吵吵了几句,莫染霜拿香喷喷的糕饼哄她,她便眉花眼笑了。
雍王府的点心师傅不错,细腻甘美的红豆沙和厚郁酸甜的玫瑰甜酱混匀做馅,面粉和鸡蛋、白糖做成酥皮,美味可口。
白玉茗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和莫染霜聊天,“姐姐,光州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呀?”
莫染霜一笑,“除了覃御史的案子,别的没有什么。”
白玉茗咬着点心,晃荡着脚丫,很开心的样子。
知州家如果丢了位七姑娘,一定是新鲜事。莫染霜根本不提,可见这件事并没发生。算算日子,沈氏、白玉莹、白玉格应该已经去过明因寺了,一点风声没有,那应该是白府没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
但白玉茗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则要和父母家人团聚,免得他们担心;二则真的阿弃常常在外流浪,但也时不时的会回明因寺的小屋睡觉,如果真的阿弃回去了,那白玉茗的身份岂不败露了么。
白玉茗盘算着脱身之策,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师父埋在后山,我每天要到她坟前陪她说说话的。我好几天没去见师父了,师父一定以为我出事了,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如一湖春水般,这会儿委屈的想哭,水波盈盈。
莫染霜虽畏惧赵戈,见了白玉茗这可怜的模样也心软了,承许她道:“见了世子爷,我再替你说话。”
白玉茗欢快的道:“谢谢姐姐。”吃过糕饼,出门玩耍去了。
说是出门玩耍,其实白玉茗察看着地形,寻思着能不能逃跑。她折了枝杏花拿在手里玩,趁着没人注意,便往墙边走,盼着围墙不高,她能爬得上去,可以爬墙逃走。
她到了墙边,咧开嘴笑了。
墙挺高的,但靠墙不远的地方两株公孙树,可以先上树再上墙。
她见四下里静寂无人,扔下杏花便开始爬树。
“做甚?”冷峻无情的声音,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白玉茗自树枝间探下头,只见赵戈正疑惑的看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美冷漠,这时身着纯白地绣四爪龙纹锦袍,愈显得如冰如雪。
白玉茗傻呼呼的笑着,几乎没流下口水,“那粉花儿好看,我想摘。”
围墙不仅高,且极为美观,上有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墙,其中有一种白玉茗叫不上名字的,开着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娇嫩美观。
赵戈拍掌叫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年青人架梯子上墙,把那粉色的小花给摘下来了。摘下花,那两人便扛着梯子走了,来的快,走的更快。
白玉茗自树上滑下,赵戈将粉色小花递在她手里。
“谢谢你呀。”白玉茗客气。
赵戈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要回家?”
“啊?”白玉茗呆呆的,小嘴微张,神色迷惘。
赵戈语气生硬,“不是说要跟我走么?为什么又要回家?”
白玉茗眼睛瞪得溜溜圆,“玩泥人就是捏好了玩,玩过揉掉再捏;蜡烛就是融了团,团了融;跟人走也是玩,玩腻了总要回家的嘛。”
赵戈向来镇静,这时也动了气,怒目瞪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转瞬间,两人已用目光交战了三百回合。
荣王府的三公子李简只带数名随从,在远处冷眼旁观。
“老万你说说,赵戈和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简问。
那被称作老万的随从忙笑道:“瞧这情形,雍王府的世子爷待这小丫头很是不错。这小丫头的底细咱们早打听清楚了,就是明因寺收养的一个傻女。赵世子无论如何看不上一个傻女,之所以待她这么好,一定是想从她身上找到那东西的下落。”
“这小丫头知道东西的下落么?”李简微笑。
老万善于察颜观色,见李简这样,便知李简也对这傻女有了兴趣,靠近李简两步,低低的道:“不如设法将此女掳走,拷打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李简遥遥相望,含笑道:“我瞧着那小丫头生的倒讨人喜欢,严刑拷打,倒也有些不忍心。”
老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低笑道:“属下这就设法去办。”
赵戈的目光向这里看过来了。
李简笑着拱手,高声道:“檀兄,小弟打扰了,还请勿怪。”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
赵戈不快,吩咐白玉茗道:“你先回房,莫乱跑。”
白玉茗“哦”了一声,忖度了下情形,见李简那一行人在假山旁,便挑了相反的方向走,不愿和这拨人撞上。
赵戈见她如此,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简哈哈大笑,“檀兄,咱们今天不是要一起审问覃家那小子么?来来来,咱们会会覃大公子。”
白玉茗远远的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雍王府的人和荣王府的人要一起审问覃观?可别让她遇着覃观啊,覃淡没见过她,覃观可是认识她的……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提着裙子想往没人的地方躲,已有差人押着带了枷锁的覃观过来了,她和覃观正好走了个对面。
“玉茗。”覃观见到白玉茗,呆滞无神、如同死水般的眼中有了光彩,颤声叫道。
白玉茗脑中嗡的一声。
坏了,还是被戳穿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半中间儿蹿出覃观这个纨绔子弟……
赵戈和李简等一行人越来越近。
“玉茗……”覃观像看到救星似的,低语喃喃。
他这声音虽低,赵戈和李简却都听到了。
“玉明?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么?”李简笑咪咪的问着话,眼波已从白玉茗头顶落到脚底,见这傻女美丽之极,一脸的惊讶赞叹。
赵戈沉着脸,命人立即将白玉茗送回房。
白玉茗临走之前,迅速的看了覃观一眼,眼神如刀。
覃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后悔莫及。
李简兴致勃勃,“檀兄,这就是你那天抱走的姑娘吧,明因寺收养的傻女?可惜了,这般的美貌,便放到京城也是少见的。”
覃观慌乱的低下头。
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明因寺收养的傻女……是了,明因寺好像确实有个傻姑娘,玉茗她为什么要冒充那个傻女?唉,管不得这么多了,她那么美那么好,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她。若有人问起,便是大刑加身,也要一口咬定她就是傻女……
白玉茗被送回去之后,便一直谋划着想要逃走。无奈她的院子前后左右都有人看守,干着急没办法。到了饭时,婆子送了饭来,白玉茗虽心事重重,也尽力吃了一饱。有力气才能逃嘛。
天黑时莫染霜回来了,带她出门,到了一个雅致的房间中,把她单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阿弃你在这里等着,稍后我带你去见世子爷。”
桌上放着茶壶茶杯等,白玉茗一个人等的无聊,拿了茶壶,在几个茶杯中挑了个雨过天青色的,斟上清茶,呷了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口,白玉茗便知道自己方才大错而特错,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几个茶杯有红有绿,有黄有蓝,她偏偏就挑了最为淡雅的雨过天青色,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色的茶杯细润明亮,似玉非玉而胜玉,是瓷器中的上品。她一个傻女,怎么在这几个茶杯中就挑了最雅最好的,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白玉茗懊恼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眼前现出男子的袍角,衣料很讲究,颜色很好看,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正是她所选茶杯的颜色。
她心里把覃观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抬起头,向赵戈傻傻的、讨好的笑。
“敢问尊姓大名。”赵戈很客气。
白玉茗呵呵笑,“我就叫阿弃呀。对了,我还有个名字,师父说这名字太好听了,轻易不要告诉人。”
“玉茗。”她轻轻向赵戈吐出这两个字。
“玉茗。”赵戈冷笑。
白玉茗不甘认输,继续装傻女,“你知道我这名字咋来的不?可有意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师父说过的,我是她捡来的孩子。她捡到我的时候,你猜猜是在哪里?是在白色的山茶花下面呀。所以她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茗。她说太好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只说阿弃就可以了。”
赵戈无语。
白色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呵呵,这小骗子聪明机灵,巧舌如簧,可真会编。
他伸手拿过那雨过天青色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
白玉茗心虚,笑得愈加讨好,“真的呀,我真的是山茶花下捡到的孩子,我不只一个名字……”
“你到底有几个名字?”赵戈蓦然问道。
白玉茗干笑几声,伸出三个手指头,“阿弃,玉茗,还有个小名……”
“什么小名?”赵戈握住她一只手指,慢慢问道。
“你猜。”白玉茗眨着眼睛。
赵戈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对面坐下,“如果我猜中了,有什么彩头?”
“你要什么彩头呀。”白玉茗细声细气的问。
赵戈探头过来,如冰似雪的一张俊脸逼近她,“如果我猜中了,今晚你值夜。”
白玉茗当然知道赵戈所说的是值夜是什么意思,小脸涨得通红,生气的道:“你若是猜不中呢?”
赵戈很干脆,“我若猜不中,今晚我值夜。”
把白玉茗给气的。
他这意思就是今晚两个人定要共处一室,区别只在于谁值夜?
“猜就猜。”白玉茗这个傻女还要再装下去,咬咬牙,同意了。
赵戈冰山似的容颜上微有得意之色,“阿茶,女子之美称。我猜你的小名定叫阿茶。”
玉茗即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想,她没有理由不叫阿茶,她一定叫阿茶。
白玉茗仰天大笑三声,大力拍着桌子,“错了!我的小名并非阿茶,而是小山!小山!”
赵戈摸摸鼻子。
她叫小山,她居然不叫阿茶,叫小山……
白玉茗那白里透粉的小脸娇嫩细腻,笑容狡黠可喜,“你猜不中我的小名,我却可以猜中你的。要不要来打个赌?我猜中了,你放我走;我若猜不中,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赵戈心田掀起涟漪。
“你猜。”赵戈道。
白玉茗双手托腮,丹唇轻启,“檀郎。”
因为她的名字意为白色山茶花,阿茶又是女子的美称,赵戈便猜她的小名是阿茶;可以推测一下,或许赵戈的小名便是男子的美称。男子的美称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潘安的小名,檀郎。
荣王府的那位三公子叫他“檀兄”。
他的小名,一定是檀郎。
沈氏奇道:“老爷今天怎地回来得这般早?”知道白熹是要查儿女们的学问,带了常嬷嬷、瑞香等人也去了四宜亭。
白熹四十多岁的年纪,斯文俊雅,此时他已经换了便服,向白玉格等人笑道:“盍何言尔志?”
沈氏心中一动,在亭外花下站住了,侧耳倾听。
常嬷嬷、瑞香等人忙也住了脚步。
众人都知白熹这是有意要试白玉格,三位姑娘不过是顺带着问一声。五姑娘白玉莹便笑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过是想着孝顺祖母、父亲、母亲,做个知礼懂事的闺中女孩儿罢了。”
她这话中规中矩,说完,便含笑看向正津津有味吃点心的白玉格。
白玉格浑然不觉,赞叹的道:“这千层酥味道不错。”随手递给白玉茗一块。白玉茗认真的想了想,“接下来该六姐了,然后才轮到我。六姐多思多虑,想半天才会说话,我还来得及吃一块。”欣然接过酥饼放入口中。
白玉莹见幼弟幼妹这般孩子气,又是笑,又是摇头。
五姑娘答得很快,六姑娘白玉苹却是想了又想,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郑重其事的道:“父亲,女儿自幼熟读《周南》《召南》。虽身为女子,愿以此为志。”
白熹在亭内,沈氏在亭外,夫妻二人同时呆了呆。
《周南》《召南》乃王者之化、后妃之德,白玉苹以此为志,难不成她想……传说中那位梅妃梅采萍便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入宫做了嫔妃……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入,白熹手心渐渐出汗。
沈氏心中连连冷笑。
她竟然不知道,白家这位“稳重听话”的六姑娘,有如此志向。
白熹呆了片刻,上下打量白玉苹。
白玉苹见父亲这般重视她,清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白玉茗一枚酥饼吃完,见白熹还没问到她,便有些等不及了,忽闪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爹爹,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白玉格叫道。
瞧着小女儿小儿子天真无邪争先恐后的样子,白熹虽是心中烦恼,也不禁一笑。
“到你们了。小七是姐姐。小七先说。”白熹笑道。
“是,爹爹。”白玉茗喜孜孜的。
“我跟她同一年生的,不比她小多少。”白玉格一脸的不服气。
白玉茗得意,“哪怕我只比你大一天,甚至只比你大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呀。行了,弟弟你别打岔,专心听我说话,我的志向大着呢……”
白玉格蓦然想到一件要紧事,以袖掩面,装作斯文喝茶的样子,小小声的提醒,“哎,爹不喜欢什么侠客侠女之类的话,你不要说这个。”
白玉茗仿佛没听到一样,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志向无比远大,而且于公于私于人于己都是有利的,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要开铺子!”
“我开你隔壁。”白玉格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顺口说道。
“开什么铺子。”白熹脸色大变,“小小年纪,家里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竟想要开铺子?官家千金、少爷,怎可沾上铜臭味?”
不光白熹变脸色,亭外的沈氏也是眉头紧皱。她的宝贝儿子白玉格应该一心读书考科举,学而优则仕,这惦记着开铺子算怎么回事?
“太太,少爷别被七姑娘给带野了,带坏了。”常嬷嬷凑到沈氏耳边,小声的、忧心忡忡的道。
沈氏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熹已经抄起戒尺了,看样子白玉茗要挨打。
“难得老爷冲七姑娘发火。”常嬷嬷声音还是低低的,却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白玉茗性情活泼爱胡闹,白熹总是纵容她,常嬷嬷早看不顺眼了。
要说白玉茗有多可恶,那倒也谈不上。不过白玉茗是庶女,而且容姨娘是舞姬出身,这出身实在太差了。有这样的出身,白玉茗天天还快活的很,在常嬷嬷看来,简直没天理。
白玉茗身手敏捷,脱兔一般蹿到了亭边石台上,双手抱着柱子,冲白熹陪笑脸,“爹爹莫急,我还没说完呢。爹爹,我开铺子赚了大钱,是要派用场的。我一要救济穷人,二要扶助弱小,第三我还要铲尽人间不平……”
白玉格也嗷的一声蹿上去,抱着另一边的柱子,居高临下的向白熹嚷嚷,“我们要开的可不是普通铺子!我们要开书铺、药铺、花铺,卖的全是风雅之物!”
白熹手里提着戒尺,气呼呼的仰起脸教训小儿子、小女儿,“若和买卖二字连上,还有何风雅可言?再美再好的东西沾上铜臭味,也就没趣了!”
白玉莹、白玉苹和一旁侍立的丫头木香、秋香等都吓白了脸,齐声为二人求情,白玉茗和白玉格二人却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白熹横了他俩一眼,“茗儿,玉儿,立即下来,为父也不打你们,要好生跟你们讲讲道理。”
白玉格是白熹唯一的儿子,嘴上说不溺爱,但对他到底是不同的。儿女的名字中人人有一个“玉”字,但唯有白玉格被他称为“玉儿”。
“那咱们可先说好了啊,只讲道理,不打人。”白玉格跟他爹确认。
沈氏本是有些烦恼的,但瞅着白玉格这无赖样子,心里先就软了。她正想要迈步进亭,为白玉格说两句好话,常嬷嬷却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声间啰啰嗦嗦的,“太,太太,您瞧,您瞧……”
沈氏嗔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顺着常嬷嬷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如被雷击,呆在那里。
十几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神情悍然的人正手扶刀柄,昂然而入!
金吾卫,皇帝的亲信近卫,这些人怎会忽然出现在白府?
难道是……她曾经见过金吾卫的,当年白熹和上任知州陈建林交接,还没交接完,陈建林便被抓捕回京,不久之后因贪污罪被正-法,抓捕他的正是金吾卫!
沈氏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情景,腿发软,头发昏,脸发白。
常嬷嬷和瑞香也是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边一个扶着沈氏,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哪位是白熹白大人?”为首的一人神色傲慢的大声道。
白熹愕然回头,“不敢,下官白熹,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他到底是久经官场之人,虽然也惊讶万分,虽然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不至于吓得说不出话来,或是面露惧色,失了仪态。
“在下金吾卫千户陆齐。白大人有礼。”为首的人大大咧咧的道。
白玉茗还抱着柱子一脸嘻笑和父亲讨价还价呢,蓦然见到这帮金吾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千户大喇喇的站着,和白熹见礼时腰都不带弯一下的。觉察到有两道明亮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慢慢抬头,迎面是张少女面庞,年纪不大,还没有女人的娇柔妩媚,却雪团般耀眼,春光般烂漫,令人眼前一亮。
她此刻还抱着柱子不放,活脱脱一幅调皮可爱的小女儿状,娇憨动人。
陆千户不禁用力多看了两眼。
白玉茗心生警觉,溜下栏杆,一手揽住白玉莹,一手揽住白玉苹,低声催促,“五姐六姐快走,莫被这登徒子看了去。”把她俩推出四宜亭,让木香、秋香陪着她俩走了。
白玉格恶狠狠瞪着陆千户,一把抓住白玉茗,“你也快走!这孙子眼光热辣辣的,分明没安好心!”
白熹歉意的道:“女眷们没见过世面,太过失礼,让陆大人见笑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厉声喝道:“玉儿还不带她们出去!”白玉格听不得这一声,忙拉了白玉茗快步离开。
“这位是……”陆齐踮脚张望。
白熹淡声道:“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罢了。陆大人此来定有紧急公务,还请明示。”
陆齐哈哈大笑数声,“下官此来,确有紧急公务。”
白玉茗和白玉格离开四宜亭之后,心中都放不下,自以为身手好,想悄悄溜回去探听消息。才走了没两步便被沈氏拦下了,只好没情没绪的等着。过了许久,白熹差人知会沈氏,“陆千户到光州有秘密公务,不在白府留宿,今晚设宴招待即可。”白玉茗等人知道白熹没事,也便放心了,沈氏忙着设宴招待客人,其余的人各自回房。
白玉茗由翠钱陪着往回走,忿忿的道:“这些金吾卫也不通报,直接往家里闯,可真没礼貌。”
翠钱悄悄拉了拉她,“金吾卫可厉害了,安全起见,哪怕是背着人也别说他们的坏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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