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

    
    “又不是你的跑道，你当然可以这样子说。”晓静冷啧了声，然后又像是说错话的一般，用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是不是……”
    “你又没有说错，用不着道歉。”叶思仁感觉有那么的一剎，觉得晓静顶撞自己的时候，很自然，跟她以前那种无脑附和自己的行径很不一样。但后面的道歉，就太假了。
    “你说得对，今年江南美好像指挥和小号两个赛道都会比赛。那家伙可是个超麻烦的对手……”思仁说：“要不，你跟高文健一起参加大号的个人赛吧。毕竟年度最美仪仗师……可不只要技术，美不美这方面，有时候真的很抽象，也很主观。”
    思仁说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时，就会皱眉。但于晓静看来，他更像嫌弃她。
    “果然，连你也觉得，我就不配有这个奖项吗？”晓静垂头，语气低沉地说话。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用起那又甜又糯的夹子音。
    ＂虽然，你们都认为我是校花，但是，我漂不漂亮，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晓静说着，打开了最美仪仗师的投票页，展示，并分析赛况给思仁看。
    原来，早在国庆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时，个人赛的“最美仪仗师”早已经开始网上票选的环节了。
    现在，第一位的是周玉莉中学，白天鹅的队长张子悦，她是学界有名的青春偶像，为了用票数压倒江南美，早在投票还没完开始时，她已经假公济私地呼吁粉丝给她投票，听闻甚至有买票的行为：第二名的是王锡安，黑龙的江南美，她跟张子悦却刚刚相反，她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之下，就把张子悦迫入困境。
    即使人们全都是在点入投票页时，才知道江南美原来也有参赛。
    童话里，守护世界的最强神兽，黑龙神，与人类女子育有一女，烈空的龙女。她说是那传说中，连天空，宇宙，星辰，都会为她的容貌，颠倒震撼的存在。她出场的时间，黑夜会变成白昼，阴霾也会消散，她的美丽震撼三界，她的慈悲达致苍穹，她从一出生，就命中注定要成为，守护世界的最强勇者-龙之勇者的伴侣。
    先不讨论江南美的人格，但她的美丽，早已与童话中的龙女不谋而合，是无可推翻的存在。
    “你看江南美果然很不一样，本身就是电影明星，就算不用特意去宣传，票数也已经追上张子悦了。”晓静的眼睛，凝视着排在首页的江南美，点进去，都是她Instagram上获百万点赞的近况照。
    江南美的漂亮，思仁很清楚……清楚到想反胃作恶的地步。
    “你在看甚么？”晓静见他一直在翻手机，她偷偷地看了一看，见思仁似在其他学校的选面前停了几分，又刷了过去。
    她还以为思仁会支持她，
    结果…….
    唉！男生！
    她生气地夺过他的手机，说：“我跟你聊正经事，你却在刷美女。”
    “不，我在找你。”
    原来，思仁正在找的是晓静现在的票数及排名。
    但他翻了好几页，都找不着她。
    只见每一位女生都长得非常漂亮，即使名气上完全比不上江南美，但都同属于榜一校花之流。
    人常说，银乐队是每一所香港中学的门面，而仪仗师（指挥），则是银乐队的门面，看来所言非虚。
    但思仁并非没有点进内页看这些女生，即使有好几个美得简直让他一眼心动的，他还是忍了过去……
    他把焦点放在晓静身上，要看她到底排名多少。怎料20名内没有，40名没有， 80也没有，要知道，全香港也只有140多间中学有银乐队，但每家学校只能派出一位参选。
    “你的呢？怎么找不着……”思仁尴尬地说。
    “你要从最后面翻起……”晓静说着，便一下子把进度条拉到最底，等到投票页面，把所有人的照片都读取完毕，才开始在最那几位里面看见她。
    前面的都是些绝不色美人，可最后的……几乎甚么牛鬼蛇神都有。
    晓静的照片，是一张简单素颜，清新脱俗的半身照，在这一群牛鬼蛇神中，显得很鹤立鸡群。但即使如此，她的排名，仍然被二十多个这样的女生超越了。她甚至比上一名，一个皮肤头发甚至牙齿都是黑黑的，扎着土著麻花辫的非洲裔女生……说是女生，纯粹思仁的主观，但她/他的性别一项写着“不便透露”的，她比起晓静还高了好几百票。
    “那些人是不是有病，给一个zzzq的几千票！”思仁鄙视道。
    “我知道，我连一个政策正确的都比不上。我知道……我甚么也不是，我……我……＂晓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虽然她是出了名的爱哭鬼，但思仁总觉得，她平时哭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造作，虚伪。
    但这时，思仁是真真实实地从那双水汪汪的灵精大眼中感觉到，这一次晓静是真的哭了……
    想起开学前的校花校草选举，因为思仁在校内的评选中输给了丘文生，以致他不能参选，所以他今年并没有特别去留意这些八卦杂志所做的所谓选秀。
    但是晓静不一样，她是女生，她对自己的外貌也非常在乎，她在一直在参选期间，一直积极地预备自己，以求以最美的姿态，取得好成绩。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投给她推荐票的人不能说少之又少，只能说全部为零。那个零零星星的票数。还是她苦苦求朋友，及自己投的。当中还出现不少叛徒，把票改投给了江南美，想帮她超越张子悦……
    要不是最近，雪柔帮晓静在学校里＂暴力拉票＂，她的成绩，想必比现在更惨淡。
    “虽然大家都认为我是校花，但那又怎么样……我自己无论做甚么，无论怎么努力大家都不看好我。我只希望，变得更漂亮，赢得最美仪仗师，可以为独角马争光，可以跟仁哥一起，去韩国看真正的雪。可是……可是……为什么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这一刻，叶思仁是真的感受到，晓静是真的想变得更漂亮。然而，她想变得漂亮的原因，不堇堇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整个独角马乐队的荣耀。
    ＂仁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人，是我姐姐，对不对。＂
    思仁还以为他暗恋莫言的事，只有他，莫言和他爸爸外，没有人知道，怎料……连晓静早就已经知道了.
    思仁很想安慰晓静，但自问聪明绝顶的大学霸，在这一个柔弱女子面前，却想不到甚么好主意。
    对了，母猩猩两年前，也参加了＂最美仪仗师＂比赛。
    那只母猩猩，怎么可能有人投票给她！
    于是他就趁晓静在吃泡面的时间，连忙翻了翻桌面那本两年前的国际赛专刊，找了找当时雪柔的成绩……
    不会吧！陈南芳的人被她一人要挟，整所学校连老师同学家长，都投票给她就算了，可这里的几百万票，是甚么一回事？（每人每天都有一次投票机会）
    思仁看着，更不可思议的是，原来母猩猩＂雪之妖精＂的称号，早在国际赛之前的，在＂最美仪仗师＂比赛中，已经被确立了。
    思仁又想想她能获得前三名，争取女主角的位置，到与陈东升合奏，虽不是冠军，也不浪得虚名……
    他看着下面一堆形容她的文章，更是让他难以置信，惊讶地掉了下巴。
    ＂才德兼备，温柔娴淑的天才小号美少女＂
    ＂日本樱花祭最美仪仗师。＂
    ＂曾受欧洲礼仪教育的贵宾少女。＂
    最令他难解的，就是说她是，＂婉如独角马的恋人，满月的新娘＂。
    在童话里，满月新娘可是跟龙女一样，可是传说级的美人耶！
    可那母猩猩……那动不动把人弄脱臼的恐怖鬼神
    她也配？
    不，思仁宁愿相信，两年前肯定发生过全香港人集体眼瞎，或是被胁的事件……
    换了是他，就算他被人用指着，以全家九族的性命财产来要挟他，他也做不出＂投票给林雪柔＂这种违背良心的事。
    不，
    我……好像真的做过耶……
    思仁想了一想，冷汗直流。突然想起陈东升两年前好像有借过他的学生证来登记甚么的……别想了，别想了，再想下去，他会忍不住想杀死自己。
    晓静见思仁停留这在一页上太久了，便说，＂看甚么，这么着迷的……＂
    说罢，就夺下他专刊来，她看见雪柔二年前的成绩，自己羡慕不已。
    ＂原来，两年前雪柔学姐的票数，还比我高呢！要是今年由学姐代表我去选的话，她的排名一定比我好！”
    比你好是一定的，至少你不会用拳头逼迫人家投票给你。
    思仁心想。
    ＂可是最美仪仗师，只能参加一次吧，而且，规定是十六到十八岁的女生，学姐都已经20了,太老了。更何况，你比她漂亮多了。＂思仁寡淡地说。
    ＂比学姐漂亮？＂
    晓静听着，面上似乎有了点悦色。
    于是思仁就乘势鼓励她说：＂嗯。学姐也不过是第三名，不过，要数我心目中最漂亮的仪仗师……＂思仁说着，找了一本十多年前的专刊，封面上的少女，正是当时的李莫言。
    ＂你是师父的妹妹，跟当年的她其实也没差太多。＂
    ＂我就知道你一直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生，比如学姐，还有我姐姐……＂晓静嘟着嘴说。
    思仁听着，像是被一言点破的人一样，很是尴尬。
    ＂不过，在我心中，最漂亮的仪仗师，是江南美。＂
    晓静很羡慕江美的那种美，她就好像电影电视剧里那种风情万种，形象百变的女明星。
    她一直认为，江南美就是她遇到的，认识到的，最漂亮的女孩。
    ＂不，你比她漂亮。＂思仁寡淡地说，抽出了张几纸巾，轻拭晓静那吹弹可破的脸。
    晓静心里惊叹：怎么可能！我又怎么可能比江南美更漂亮呢？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比江南美更漂亮的女生好不！
    晓静刚听到的时候，还是喜乐得有点惊讶，但渐渐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知道思仁一定在敷衍她，并不是真心的。
    晓静听罢马上怂了，手里的杯面也拿不稳了。
    ＂仁哥，你就明逗我了好吧……＂
    思仁垂下眼，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我觉得你可以比她漂亮。只要你拿出自信，比任何都努力，那么，你就可以他们更漂亮。＂
    她知道，思仁话里的漂亮，是指把美态展示出来，是个动词，正是＂最美仪仗师＂的精髓：美丽，果断，强大，整个乐队的指挥及精神支柱，是银乐队的门面，是正副队长，最优先的人选。
    但听思仁这样缜密，冷静地一说，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那约定好了，无论我们的对手有多强，今年我们也要一起去韩国比赛，一起去看雪！＂
    晓静坚定地说，向思仁伸出小手指。
    思仁凝望这根修长的尾指，却有点迟疑……
    却仍然勾了上去。
    他知道，这样一勾，意味着雪柔不止是他的经营伙伴，还是他不得不胜过的对手。
    “我也很想为大家做点甚么，我也很想变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