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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情浓,注定晚起。
荀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扶笙竟然没有起床,侧身托腮正盯着她,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荀久愣了一瞬,随即想起来自己已经出了幻境。
纵然两人已经成亲多时,但就这么被他大喇喇地盯着看,荀久不由得面颊一红,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你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我睡不着。”
荀久翻了个白眼,睡不着,所以盯着她看了一晚上?
她抬眸,见他眼睑一片乌青,顿时皱眉,“我走之后,你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扶笙默然不语。
荀久眉头皱得更深,索性伸手推了推他。
扶笙反手将她搂住,温声道:“只要能将你盼回来,等多久,我都是愿意的。”
荀久一听,怒了,“我不愿意!”
扶笙侧目看着她,眨眨眼。
荀久顿时挣脱他的怀抱,扔了个苏绣枕头打中他,怒斥,“武功再高你也是人,这么久不眠不休,你是想死吗?”
扶笙继续眨眨眼。
荀久气不过,伸出手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少跟我在这儿卖萌,我不吃这一套,我现在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躺下休息!”
扶笙无辜地抿了抿嘴巴,“那你陪我。”
她拧的那一下,着实有些痛,可扶笙甘之如饴,这么一痛,让他更加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滚!”荀久踢他一下,穿上衣服下了床,“我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我自己去办就行,你给我在屋里躺着,若是让我发现你胆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不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场打斗,九重宫毁了大半,小童们今日正在梵胤的指挥下进行修缮清理,扶笙中途出去过,得见战后留下的痕迹就知昨天晚上有多惨烈,也因此,他知道她去了一趟幻境,恢复了非常强大的法力,那种能力,甚至超过了扶言之的魔性。
所以,如今的荀久,想去哪儿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笙果然被她这句话震慑到,乖乖躺下了。
“这才对。”荀久给自己梳理好以后再回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着,我待会儿让小童给你送早膳来,吃了继续睡,务必要把这几天没有睡的觉全都补回来。”
扶笙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久才开口,“你是不是准备去打造七星扫魔剑?”
荀久没有犹豫,轻轻颔首,“扶言之逃走了,他已经脱离了郁银宸的肉身,如今知晓我在,他肯定不敢找容器,只要他不钻进容器里,我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七星扫魔剑是一定要铸造出来的,扶言之也是一定要杀死的,这件事刻不容缓。”
梅花窗棂透过春光,浅浅照亮她的眉宇,隐去了眉心的血红色火焰,她穿上浅米色裙衫,淡扫蛾眉,水滴状耳环被阳光折射得明亮盈润。
清冷,沉着,冷静。
与去幻境之前完全不一样,她如同破茧成蝶一般,淡然宁静的气质让她褪去了一身的妩媚,美得清丽惊心。
扶笙忍不住,勾住她的脖子在她唇上辗转了一小会。
“好了,不调皮。”荀久笑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很认真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个夫君的任职期还没到期,我不会轻易就扔了你的。”
这番话,扶笙听得懂,他轻轻颔首,面上挂着浅淡笑意。
顿了一下,荀久问他,“你不问一问我这一次去幻境都看到了什么,而昨天晚上的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吗?”
扶笙摇头,“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这句话,让荀久心头一暖,纵然短短一句,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他其实是想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不管她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只要现在,只要此时此刻,她爱他的那颗心还在,那么他就会对她不顾一切。
伸出温暖的指腹,轻轻抚上他略微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道:“我才走了这么几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若是我不回来了……”
扶笙一下子咬住她的手指,含糊地道:“别胡说,你若是不回来,那我就是追到黄泉路上,也会将你强行拖回来。”
末了,他摆正脸色,认真看着她,“秦王妃,别忘了你的工作岗位,老板没开除,私自离岗是要被罚款的。”
荀久噗嗤一笑,笑他竟然会学着她的样子说情话。
“怎么罚款?”她问。
扶笙刮了刮她的鼻尖,“罚你待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直到我满意为止。”
荀久掩唇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满意?”
“兴许一辈子……”扶笙顿了一下,“又或许下辈子,下下辈子,总之我若是不满意,你就不能私自离开。”
“肉麻!”荀久笑着起身,“好了,我不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找梵胤,顺便去准备一下,将七星扫魔剑熔炼出来。”
扶笙道:“不要累着自己,我会心疼。”
“知道了。”荀久应了一声。
扶笙目送着她离开。
他心中清楚,荀久是去见郁银宸最后一面,但他并没有挑破。
五百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时候该了结,他们夫妻欠下郁银宸的,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荀久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春光正好,小童们正在修葺九重宫,有几个在花园里嬉戏打闹,看起来一派祥和。
她深呼吸了一下,径直朝着后殿翠湖方向走去。
昨夜的一场大战,毁了不少花木,眼下看上去,到处光秃秃的。
小童们见到荀久,纷纷打招呼。
荀久来到翠湖的时候,梵胤负手立在湖岸边。
阳光下,他一袭素色长衫,明透的眸子映着湖畔春色。
见到荀久,他微微含笑,“我一直以为,秦王妃是女王凤息的转世,却原来是北海老祖。”
荀久莞尔,“你只说对了一半,荀久这个身体,是北海老祖和凤息两半灵魂共同塑造出来的,我只是一个全新的人,纵然恢复了北海老祖和凤息的记忆以及法力,但我依旧是我,秦王妃荀久。”
梵胤语气很恭敬,“且不管怎么说,能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荀久笑看着她,“九重宫的守宫人身世向来神秘,我一直觉得你懂得很多我们都不懂的东西。”
这句话,荀久是试探,她想试探一下梵胤会不会亲自说出自己的身世。
梵胤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淡淡一笑,“守宫人的职责除了看守九重宫之外,每一位守宫人都传承着一个秘密。”
荀久看着平静如翡翠的湖面,缓缓出口,“守宫人与苗疆圣女一样,遵循着转世传承,因为他们在等待主人归来。”
梵胤侧过身,后退两步,对着荀久缓缓下跪,行了稽首大礼,“艾叶见过主人。”
艾叶,九霜。
极天神殿的两只守殿虎,一雄一雌。
北海老祖去往异世之前,曾经帮两虎转入轮回,并在九霜和梵胤的手臂上印下了玉玦印记,目的是为了转移扶言之魔性的注意力,也是为了自己归来时能准确找到他们。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都还在。”荀久一阵慨叹,“若非此次入了幻境,我只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这样一个玄幻的身世。”
梵胤起身,微笑道:“那一日主人出了前殿准备前往幻境的时候,我便从您的背影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后来请了璇玑阁主帮忙中途入幻境,化作西宫哲将主人带去碎空山,为的,就是让您借助昊天镜看到前尘往事。”
“原来那日死活要将我带去夜极宫喝茶的人,是你?”这一点,荀久倒是略有讶异,难怪她总觉着这一段太过巧合,西宫哲作为一宫之主,本没必要这么殷勤,那一日却执着得紧,半途拦着她就不放,非要将她带走。好在荀久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再加上红酥手的诱惑,索性心一软便跟着去了。
梵胤含笑,“昨夜一战,主人大展雄风,属下甚为欣慰。”
轻笑一声,荀久从湖里收回视线,“最后还不是让扶言之那个毛头小子给跑了。”
梵胤缓缓道:“只要主人归来,何愁扶言之无法消灭?”
荀久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问:“郁银宸如何了?”
梵胤摇摇头,“已经醒来,早上宫主去看过,但他仅有一半心脏,身子异常虚弱,只怕……”
荀久了然,看了看湖中心的阁楼,叹道:“他的寿命,没多久了,我去看看他。”
“主人。”梵胤欲言又止。
荀久转过身,对他道:“你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为秦王妃就好,北海老祖这个身份,我不准备曝光让他们知道,之所以要恢复一身的法力,是为了对付扶言之。”
梵胤点头,继续道:“既然您说国师没有多少阳寿了,那需不需要我去请宫主他们来见他最后一眼?”
荀久想了想,摇头,“罢了,郁银宸到最后,想见的人一定是我,这最后一面,我去见就好,西宫将他视为知己好友,若是亲眼看着他死,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梵胤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您去吧,我就在这里守着。”
荀久不再犹豫,一个飞身飘落在阁楼上。
这一次,郁银宸并没有躺在床上,他脸色非常苍白,整个人微弱得好像随时都能被一阵风给吹倒。
站在窗边,他垂眸看着底下的翠湖出神。
荀久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轻笑一声,她道:“既然身子还未大好,为何不好好休息?”
郁银宸慢慢转过来,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米色裙衫,发髻高绾,头上的海水纹白玉簪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看起来很是显眼,与她极为相配。
清丽柔和的眉宇,樱唇小巧,唇畔挂着浅笑。
她就好像一抹春风,走到哪里都能温暖人心。
“你来了。”
郁银宸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荀久没有坐,直接走过去与他并肩临窗而站。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荀久面容含笑,“当真一派好风光。”
郁银宸深深凝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容貌永远刻入灵魂,好带着这份记忆轮回转世。
荀久担心郁银宸体力不支,索性搬来长榻,两人并排坐,皆看着下面的景色出神。
郁银宸轻轻靠在她肩膀,低声请求:“凤息,我好困,我想借你的肩膀靠靠,这一次,不要拒绝我,可好?”
荀久含着泪花,点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不会走开。”
郁银宸强撑着眼皮,唇畔挽起满足的笑意,前世到今生,五百年了,他终于有机会和她如此亲近。
这一刻,郁银宸终于明白,他剖心换她重生,用了五百年来等待的,并非是一个摆脱命运的轮回机会,而是这一刻,靠她心脏最近的机会。
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她的侧颜那样美好,唇畔始终含着浅浅笑意,是上天精心铸造出来的尤物。
这一刻,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犹豫和伪装,她头一次对他没有抗拒,那样的笑容,让他几乎沉醉在其中。
这一天,郁银宸等了五百年,今天终于实现了。
只为了看到这个笑容,他对自己曾经为她做过的一切,完全无悔。
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郁银宸指了指窗外,“凤息,你看,漫山遍野的蓝花楹都开了,好美,好美。”
荀久强忍着泪,看着下面的一片碧湖和因为昨夜大战留下的光秃秃花园,笑着说:“师兄,我看到了,真的好美,就好像大片大片的紫色云霞。”
郁银宸缓缓垂下手指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弱,“凤息,等我醒来,一定给你摘最美的那一朵戴在发间,你要记得叫醒我。”
肩上的人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荀久没有哭,纵然心痛如割,面上却满是笑容,“师兄,你真调皮,大白天的偷懒睡觉,师尊知道了,一定得罚你去后山思过,可是,你放心,我会去给你送饭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后山养了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说好了看着它一起长大的。”
侧目过来,荀久伸出手指替他理顺微微凌乱的发丝,“师兄,你睡吧,下一世,一定会有人替我唤醒你。”
抱着已经全身冰凉的郁银宸从房间出来,荀久看见踏月蹲在外面,抱着双膝,整个人泣不成声。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荀久并没有劝说半个字,她很清楚,踏月这个时候的内心一定很崩溃,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感情,她都是不忍心看着郁银宸就这么去了的。
深吸一口气,荀久足尖轻点,片刻后到了飞跃到翠湖边缘。
正准备离开,余光瞥见西宫良人倚在旁边的一颗大树旁,手里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蓝花楹不断转动细枝,他并没有看荀久,只是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荀久抱着郁银宸,慢慢走近西宫良人,“原来你都偷听到了。”
她还以为梵胤会阻止西宫良人上阁楼。
西宫良人缓缓抬眼,声音非常低弱,带着心痛的嘶哑,“他走了,这最后一程,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将蓝花楹别在荀久的发间,莞尔一笑,“等不到他醒过来,我替他完成这一世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荀久垂下眼睫,“我来之前,他可曾留下了什么话?”
“他说他喜欢海。”西宫良人道:“死后,最想化成灰撒在大海上,因为当年,元休便是在海边将你带回去的。而那个时候,他就跟在元休的身边,他说,从海边开始,就从海边结束。”
哽咽良久,荀久哑着嗓子,应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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