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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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萍萍是房东的女儿，怪不得这个萍萍这么有底气，这么任性。
    杨婧侧耳再听。
    陈正却不见恼怒，说：“房子收回去可以，你妈妈至少得赔我三万块违约金，你妈妈赔得起吗？”
    萍萍哭声一止。
    陈正又说：“好了，别在这儿闹，也别跟你妈闹了，收拾收拾回去上学吧。”
    “我不上学，我就想上班，我要自己养活自己。”萍萍坚定地说。
    陈正头疼。
    杨婧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情况，合着萍萍就是个打扮成熟的任性少女。
    “萍萍，萍萍。”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叮当生活超市，轻喊两声。
    杨婧忙微笑招呼：“你好，欢迎光临。”
    中年女人打量杨婧两眼，笑着问：“你是刚来的？”
    杨婧笑着说：“是。”
    “她是我爱人。”陈正的话突然插.进来，他向杨婧介绍说：“杨婧，这位是萍萍的妈妈，房东刘静明女士。”
    “你好你好。”杨婧客气地招呼，然后自我介绍：“我叫杨婧，陈正的爱人。”
    “你好，我叫刘静明。”刘静明见杨婧气质大方，礼貌有加，是个好面相的姑娘，随即露出了笑容，再看向杨婧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快六个月。”
    “哟，五个多月就这么大，不会是双胞胎吧？”刘静明笑着说。
    杨婧一愣，然后笑着说：“可千万别是双胞胎，我和陈正都希望是个女孩。”
    “为啥？”刘静明刚问完，看到从超市里跑出来的两个虎头虎脑的娃娃，冲着杨婧喊妈妈，顿时明白杨婧为什么不想要双胞胎，旋即笑着说：“也不一定是双胞胎。”
    杨婧也笑：“但愿是个女儿。”
    正在这时，萍萍突然从库房冲出来，谁也不理，径直出了超市。
    “萍萍，萍萍。”刘静明喊两声，萍萍完全当作没听见，刘静明尴尬地对着杨婧、陈正说：“太任性了，你们见谅啊。”
    杨婧愣了愣，原来这个萍萍不止是对陈正任性，对亲妈也如此。
    陈正说：“没事儿，还小，可以教育好。”
    刘静明无奈一笑，转头向萍萍追去。
    刘静明这一追，萍萍一直没来上班，杨婧从陈正口中得知，萍萍才十六岁，十分任性，刚上高一就不想上学，说不上也真就不去，完全小孩子性子。于是对于那天吃飞醋杨婧有些难为情。
    陈正不以为意，搂着她打趣说：“媳妇，我终于知道儿子为什么一哭就用小胖手捂着脸了。”
    “为什么？”
    “因为儿子他娘也是用手捂着脸哭。”
    “……”杨婧想起自己似乎就是喜欢捂脸痛哭，羞恼地推开他去忙碌。
    陈正在她身后大笑。
    自杨婧带着叮叮当当住进南州市的房子后，也就慢慢接手管理叮当生活超市，不得不说陈正、杨东把叮当生活超市大部分处理的都好，但是细节方面和管理方面差强人意，甚至有些混乱，杨婧接手后，开始从人员分工管理、货品分区管理、库房分片管理到接待管理等等，都重新捋了一遍，连上班制度和时间也做了微微调整，工资也做了调整。
    陈正、杨东都十分满意，二人更专心地做些货品调配与供货商打交道，空闲时间交替着看顾叮叮当当，让杨婧多多休息，注意养胎。
    这天，杨婧要去医院做下检查，陈正去采购了，杨东要陪她去，她没让，而是让杨东看着叮叮当当，自己去了医院，之间在县城时，她虽然有汪丽敏、陈金铃陪着，但大多数都是她一个人去医院。
    此时，杨婧挺着大肚子熟练地挂了个号，按着指示牌，慢慢上了二楼，到妇产科楼梯口时，看到楼梯口有个穿灰蓝色衣服的姑娘在扫走道，杨婧扶着门喘息时，看清楚这姑娘面容，居然是萍萍。
    萍萍，杨婧没喊她。
    同一时间萍萍也看到了杨婧，哼一声，拿着扫把气呼呼离开。
    杨婧没喊她，歇了会儿，找到妇产科大夫，没想到居然是刘静明，今天真是和刘静明母女有缘。
    “房东，你是医生？”杨婧吃惊极了。
    刘静明笑问：“我不像吗？”
    杨婧笑起来：“就是挺惊讶的。”萍萍那种性格的姑姑，居然有个温和的医生妈妈。
    刘静明笑了笑，然后给杨婧检查一遍，表示胎儿正常后，拉着杨婧说了一些话，主要是为萍萍的事儿感到抱歉，因为萍萍父亲早逝，家中只萍萍一个孩子，刘静明又忙，所以萍萍自小就缺爱，只要有男的对她好点，她就很容易喜欢上，其实这不是爱情，冷静冷静就能醒神。让杨婧不要误会。
    杨婧挺惭愧的，上次确实是自己多想，还和陈正闹了一场，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那她现在不上学了？”
    “觉得上学没用，就想着上班赚钱独立，有了钱就能离开我。”刘静明叹息一声。
    “那她在这儿扫地？”
    “是我说没学历就得扫地，把她弄进来的。”
    “所以，你还是想让她上学？”
    “是啊，但是她跟我不亲近，任性的很，我说什么都不听，我都不知道怎么管她才好了。”刘静明眉头攒在一起。
    杨婧说了一些安慰刘静明的话，然后和刘静明告别了，离开病房，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喂喂喂”的喊声。
    杨婧回头，是萍萍，杨婧问：“怎么？有事？”
    “你来这儿干啥？”萍萍问。
    “检查身体。”杨婧答。
    “几个月了？”萍萍指指她肚子。
    杨婧回答：“六个多月。”
    萍萍看着杨婧的大肚子说：“我告诉喔，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最关键了，我妈是妇产科医生，我啥都懂，你要是让我去你那儿上班赚钱，我肯定能把你照顾好了。”
    杨婧问：“你照顾我？”
    “嗯。”
    “你是要照顾我男人，抢我男人吧？”杨婧说。
    “谁、谁、谁抢你男人了！”
    “不抢我男人，那天打电话你要听我跟我男人的私事干嘛？不抢我男人，你用那么爱慕的眼神看我男人干嘛？”杨婧开诚布公地说。
    萍萍没料到杨婧居然这么直接，她被堵的哑口无言，但心里还是挺欣赏杨婧这样的性格的，小声说：“我不知道他结过婚了。”
    “那为什么之前要把房子收回去？”
    “谁让他赶我去上学的！”
    “懒得理你。”杨婧白了她一眼，没理她，慢慢下楼。
    “喂！喂！你要不要我到你那儿上班！我很喜欢收钱！”萍萍喊着：“我觉得我本事挺大的，在这儿上班赚钱特少。”
    杨婧下到楼下，想了想，忽然想到曾经的原杨婧，原杨婧是不是很像萍萍这样，心里有一块伤，偏执的让人无法理解。原杨婧是一心想嫁人，萍萍是缺爱缺钱想逃离，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原杨婧大约是运气好年纪轻轻碰上了陈正，假如碰上个坏人呢？
    也许是因为原杨婧，也许是因为刘静明同为母亲，杨婧动了恻隐之心，昂头说：“想到我那儿上班可以，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那不行，万一你让我杀人放火呢？”萍萍趴在栏杆上回答。
    杨婧笑：“我以为你三观歪到外星了，没想到还有药可救。放心，不会害你坐牢。”
    “那你意思就是让我进超市干活了？”
    “你得全部都听我的。”杨婧说。
    “行。”
    “去和你妈妈说吧，一会儿你就可以来我这儿报道。”杨婧说。
    萍萍开心地跑回病房。
    杨婧才刚走出医院，萍萍和刘静明都追了出来。
    刘静明担忧地说：“杨婧，你看萍萍对陈……”
    “房东，你不要担心，她答应我以后都听我的的。”杨婧说：“不然我再把她送回来。”
    刘静明还是担心。
    萍萍却开心，她就想上班赚钱，但又不想太累，她喜欢数钱，喜欢在超市干活儿，比上学有用多了。
    刘静明见杨婧没有介意萍萍，反而很大度，心里微微安定说：“那以后我每天去给你检查身体。”
    “检查什么？医生天天去谁家谁都烦。”萍萍嘀咕一句。
    刘静明脸色沉下来，没说什么。
    杨婧则说：“行，那麻烦你了。”
    刘静明笑笑。
    一会儿后，杨婧带着萍萍向叮当生活超市走，杨婧走得慢，萍萍走得快，时不时要等一等杨婧。
    杨婧不紧不慢地走着。
    “杨婧，你能快点吗？”萍萍说。
    杨婧问：“这就是你从你妈那儿学到的照顾孕妇吗？”
    萍萍：“……”
    两人慢吞吞地走到叮当生活超市门口时，杨东正带着叮叮当当在超市前玩，叮叮当当转头看到杨婧，开心地奔过来，到杨婧跟前，突然慢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趴到杨婧的肚上，“mua”亲了一口。
    叮叮说：“小宝宝，你可回来了！mua！”
    “小宝宝，你咋才回来！姐姐都想你了。”当当趴在杨婧的肚皮上，隔着杨婧的衣服亲杨婧的肚皮说。
    杨婧随即露出幸福的笑容，笑容如同春天里暖风，沁人心脾，令人神往。
    萍萍看着杨婧怔了怔，又低头看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趴在杨婧的肚子说着童言稚语，萍萍原本是不喜欢孩子的，突然因为两个孩子对杨婧“肚皮”的疼爱，生出不一样的情绪，她心里是抗拒的，但又忍不住盯着叮叮当当看。
    “老板娘！没零钱了！”这时一个小姑娘站在前台，冲杨婧喊。
    杨婧蹙眉。
    杨东欲去拿整钱换零钱，杨婧阻止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递给萍萍说：“给她，让她找零钱。”
    等到中午的时候，杨婧重申了不许在超市中大声喧哗的制度，同时扣了收银员五毛钱工资。
    收银员低头不作声。
    萍萍傻傻的，没想到老板娘一来，超市管理那么严格，她有点紧张起来。
    然而杨婧除了让大家遵守制度之外，并没有其他苛刻的地方，让人给萍萍拿了一套绿色工作服，佩戴工作证，每天签到等等，极其正规，这还是萍萍第一次打工这么正规，不免有些兴奋。
    然而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厌倦了这种呆板的工作，她听杨婧的话，暂时当理货员，理货员就理货员吧，因为她性格乖张，为人任性，话说着说着就说岔了，结果跟两个理货员干起架了。
    那天正好是杨婧、杨东带着午睡叮叮当当从家里过来，一来就见到萍萍被两个营业员拽着头发硬扯。
    杨东赶紧上前把三个人拉开，萍萍已经头发蓬乱，气的满脸通红。
    杨东把另两名营业员扯到后院教训。
    杨婧则把萍萍拉到自己的房间检查伤口，杨婧也没教训她，准备拿药给她涂。
    倒是叮叮，小手扯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小姐姐，你咋这么笨呢？一个人哪能打过两个人，你疼不疼啊？”
    萍萍本来是憋着不哭的，被叮叮这个小暖男一说，再摸着他软软的小手，忍不住“哇”的一声趴在叮叮小肩膀上哭起来。
    叮叮吓了一跳。
    杨婧示意他别动，叮叮没动，萍萍哭了一会儿好了。
    杨婧给予萍萍和另两名营业员处罚，但没有赶人走，自那之后，萍萍收敛很多，但是叮当生活超市却没几个人理她，除了杨婧和叮叮，连杨东和当当都不喜欢她。
    而陈正因为杨婧又把萍萍招回来这事儿，颇有微词，但杨婧坚持的，他一般不会反驳，又加上超市的各种事情实在多，他一回来就是陪着杨婧娘仨，对萍萍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是这觉得萍萍这孩子早熟又任性，迟早要吃亏。
    这使得萍萍对杨婧和叮叮分外好，走哪儿都跟着杨婧和叮叮。
    又过了几天，杨婧终于把她转成收银员，她终于开始数钱算账了。
    然而她并不会打算盘，每次看杨婧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她羡慕极了，杨婧笑着和她说：“在学校学的。”
    非但如此，她连叮叮都不如，叮叮很会卖东西，那么小的娃娃识汉字也识数字，记忆力巨好，经常顾客买东西走了，叮叮能把顾客买的东西名称都记下来，而且常常提醒说：“小姐姐，啥牌的卫生纸你别记漏了喔。”
    只有叮叮提醒她，杨婧不在时，其他营业员也不理她，好几次晚上盘货时，货品和金钱对不上，萍萍越来越感觉到吃力，觉得自己不是曾经以为的什么都好，也深深明白如果杨婧严格按照制度扣钱的话，她一个月工资早没了。
    就这么过两三个月，她的情况没有好转，因为她的进步完全跟不上叮当生活超市的发展，超市在扩大，营业员变多，然而还是很多人都不理她。
    她难过地和叮叮说：“他们都不喜欢我。”
    叮叮边唆棒棒糖边说：“对啊，他们都不喜欢你，可是他们都喜欢我妈妈，我爸爸，我和我妹妹。”
    “为啥？”
    “因为我好看。”
    萍萍：“……”
    过了一会儿，萍萍又说：“我啥也不会。”
    叮叮继续唆棒棒糖：“那你学啊。”
    “学不会。”
    “那你去学校学啊，我妈妈说，明年我和妹妹就去学校上学了，妈妈说上学会变得和妈妈一样聪明，有好多书看的。我爸爸也是上过学的。”
    萍萍听后一惊，然而她还是想赚钱。
    结果还是因为性子问题，这次得罪的不是营业员，而是顾客，萍萍找了顾客钱，顾客也接了，结果出了超市没几步，回来说萍萍没找零钱，一来二去两人就吵起来了。
    萍萍语气不好，但并不过分，顾客听后大怒，指着萍萍的鼻子骂：“大字不识几个就来收钱，算什么东西！”
    萍萍反驳几句。
    顾客气了，当即又拍收银桌又骂人。
    萍萍从未受过这种委屈，转过头看时，一众的营业员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她记得之前其中一个收银员弄破了一瓶洗头膏，大家都想办法帮忙的，怎么轮到了她，大家都这么冷漠了呢。
    最后还是陈正、杨婧过来解围。
    顾客气不过，指着萍萍，让萍萍道歉，不少围观者都指责萍萍。
    萍萍眼眶通红，强大的自卑袭上来，她又想到别人骂她是没人要的孩子。
    然而，杨婧却在这时开口说：“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萍萍不能道歉。”
    萍萍一怔，抬头愣愣地看着杨婧，有些不敢相信杨婧会维护自己，明明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曾肖想过陈正的，她却维护自己。
    这时，顾客一下怒了：“你什么意思？店大欺客是不是？”
    陈正把杨婧护在身后说：“这位先生，错了我们心甘情愿地道歉。没错，还请先生给我们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就是她没找我钱！”顾客大声引来了不少人。
    正在这时，叮叮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拽着顾客手中食品袋的一角说：“这儿有钱，这儿有钱，这儿有好多零钱！”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客的食品袋里，果然看到食品袋一角卧着纸币和硬币。
    顾客脸上唰的一下通红。
    其他人员立刻明白过来，是顾客自己把钱放食品袋找不到，结果怪人收银员。
    陈正、杨婧看向顾客。
    顾客脸上挂不住。
    杨婧开口说：“这位先生，我家的员工从开始到此刻，都没对您说一句重话，然而您却一再辱骂，如今真想大白，作为老板，我想说员工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权益，想必您也做过别人的员工，还请您给我家的员工说声对不起，以后我们会竭诚为您们继续服务，争取让您们给予满分的评价。”
    杨婧这一席话说的很漂亮，既说明事实，又给了顾客一个立场，让其他顾客信服，同时又收拢了其他营业员的心。
    陈正看向杨婧，嘴角带笑，他无条件支持媳妇。
    萍萍看看杨婧满目感激，心里是丝丝缕缕的温暖。
    顾客本不想道歉，但是所有人都看着呢，而且有杨东、陈正这两个大男人在，他有理还能撒野，没理连脚都占不住，于是向萍萍说了对不起。
    萍萍原本只是红眼，此时冷不防眼泪掉下来。
    杨婧没有管她，而是拿了柜台上的一个布娃娃送给顾客说：“这是我们超市的过节礼品，因为我们收银员没有提醒您小心收钱，导致这场误会，非常抱歉，这个布娃娃算是我们的诚意。”
    顾客一愣，刚才心里所有的不甘不快全部消散，接过布娃娃，看了杨婧一眼说：“谢谢。”
    杨婧温和一笑。
    其他顾客对杨婧所做所为赞不绝口。
    陈正搂着她的肩膀小声说：“媳妇，你真棒！”
    叮叮当当也在人群散后，向杨婧竖大拇指：“妈妈，你好棒！”然后趴在杨婧的肚皮上说：“小宝宝，你也好棒，哥哥爱你。”
    当当小心翼翼地用小胳膊抱着杨婧的大肚子说：“姐姐也爱你。”
    陈正也说一句：“爸爸也爱你。”
    杨婧笑起来，一家站在一处分外甜蜜，令人羡慕极了。
    其他营业员见此情景跟着笑。
    萍萍又哭又笑，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杨东见人都散尽了，说：“小宝宝也快出生了吧。”
    “对，就最近几天。”陈正说。
    “那得准备准备了。”杨东。
    “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杨婧笑容突然僵住，萍萍第一发现，说：“老板娘，是不是要生了？”
    接着杨婧伸手捧着肚子喊疼。
    陈正吓了一跳。
    杨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六神无主。
    萍萍第一个冲出去，说：“老板，我去喊车，送老板娘去医院，找我妈！”